第74章 第74章
梁言念随皇宫侍卫去往皇宫,他们从宫中带来了马车,所以白府的马车便留给了翠翠和小翡。
按照梁言念方才在马车内所言,翠翠丝毫不敢耽搁,看见那些宫中侍卫带走自家小姐后,转身着急向为她们驾车的白府亲卫道:“快,立刻回白府!策马回去!”
白府亲卫随即反应,让翠翠和小翡在马车里坐稳,而后便果真开始策马加速,这马车驾的,好似真是策马往前奔袭一般。
但也因此,马车颠簸,翠翠和小翡没办法坐稳,只能坐在马车地板上,双手找东西扶着不让自己因马车的颠簸而被左右甩来甩去。
另一边,负责暗中跟随保护梁言念的绿莞一行人见到这种场面,顿觉不安,但对方人多,又是宫中侍卫,不可轻举妄动,以免闹出更大的事来。他们即刻返回碧云楼,要尽快将此事告知拂衣。
马车很快回到白府,白府亲卫立即去将此事告知白隽和与邱慧叶,翠翠一下马车便直接往内院、梁言念的房间冲过去。
小翡跟过去的时候,发现翠翠趴在床边,将手伸进床底,左右摸索一番后,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盒来。
她打开去看,里面的东西如梁言念所言,是两个颜色不同的荷包。一个是桂花浅黄,一个是桃花淡粉。
小翡蹙眉疑惑:“荷包?你这时候拿荷包做什么?”
翠翠迅速爬起身,一脸着急:“小翡,你在府里待着,我要马上将这两个荷包去送给小姐。”
“啊?可她不是……”
小翡困惑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言说完,翠翠便抱着木盒跑了出去。她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府门前,想着跑过去实在太慢,于是揪了个白府门前的侍卫,让他骑马带自己去皇宫宫门。
侍卫虽疑惑,可见她如此着急模样,也没有推辞,骑马带她前去。
此时,皇宫门前。
梁言念忽然从马车走出,出声道:“等一下。”
驾车的侍卫担心她会摔下去,连忙停下马车,前边的侍卫也转身过来,面有些许疑惑。
方才在城门外与梁言念说话的侍卫骑在马上过来,不解询问:“白少夫人,咱们已经到皇宫门前了,您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梁言念提起裙摆,忽然从马车的另一侧跳了下去。
侍卫诧异,立刻下马,从马前绕过去,有些紧张着急意味走到了她身前:“白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梁言念站定身体,轻捋了捋衣袖,而后端庄而立。她笑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
侍卫皱眉,更为不解:“白少夫人,您……”
梁言念面带微笑看着他,又道:“你进去宫里问问皇帝陛下,他是想要我进宫见他,还是让我爹和大娘在宫中与他谈事。”
侍卫不明白她的意思。
梁言念解释:“这两件事,不能同时进行。我爹和大娘出来之前,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不出来,我便不进去。”
侍卫一愣,随即讶异。他不由睁大些眼,疑惑之意显然:“白少夫人,您这是为何?您都已经在宫门口了,而且,肃王爷和肃王妃都在宫中,您进去就能见到他们。”
“你只需要将我的话如实转告给皇帝陛下即可,”梁言念道:“我说了,我爹和大娘不出来,我是不会进去的。”
“您怎么……”
梁言念眼神骤便,倏忽抬手将发髻中的发簪取下,尖锐的发簪一端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侍卫震惊睁眼,惊讶出声:“白少夫人!”
她手上使劲,用尖锐发簪的那一端毫不犹豫划破脖颈上白皙娇嫩的皮肤,发簪尖端横过,一指长的伤口顿时显现出。
鲜红的血液自发簪划出的伤口渗出,温热的血液缓缓滑过皮肤,又沾于衣襟上。
侍卫顿时大惊,连忙出声阻止:“白少夫人请住手!您别冲动!”
他满眼紧张,但也不敢太靠近,就怕自己离得太近,她手上力度没个把控好。
周围的侍卫也随即警惕起来,眼神紧张看向梁言念。
不远处路过的百姓瞧见这边的情况,不由顿足观望,似是想看清这边聚集了那么多侍卫是在做些什么,但又不敢太过靠近,只能垫脚仰头探看而来。
梁言念面不改色望着身前紧张到有些手足无措的侍卫,手中发簪尖端依旧抵在脖子上。
她眨了下眼,话语坚定,一字一字清晰自口中而出:“我如今是白府少夫人,我夫君正在边境打仗,府中有元帅在,你应该清楚,我若死在皇宫门前,意味着什么。”
“白少夫人……”
“去里面传话,若要我进去,就让我爹和大娘出来,否则,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绝不进去。”
“……”
侍卫眉头紧皱,眼神闪烁,心情也复杂。这件事,倒是有些难办。但梁言念的举动与话语也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若是自己强行将其带进去,她怕是真的会用发簪戳破脖子,若她死了……
他实在不敢想若她这时候死了会怎么样。
以她如今的身份,若是真死在了皇宫门前,那这可不是小事!
不,是很大的事!!
侍卫只能道:“好……好!白少夫人您不要激动,我立刻就去宫中给陛下传话,您稍等,千万别乱来!”
梁言念淡然点了下头,手中紧握着抵在脖子上的发簪却没有放下。
直至那个侍卫急匆匆跑进皇宫内,她也依旧保持着姿势不曾放下,脸色淡然,眼神却在四下警惕着四周,不让周围那些尚在的侍卫有机会过来。
今日这种被迫的情形,她以前也曾想过。只是她没想到真正发生时牵扯到的会是爹和大娘。
在她曾经预想的画面里,她是被当做筹码去威胁他人的那个。而不是爹和大娘。
而且还是用爹和大娘来威胁她。
但不管如何,事情的本质是相同的。既然曾经设想过这样的场景,那自然是有所准备。
爹和大娘被皇帝早早的带进皇宫,又派人在城门前堵住自己,为的不就是想要在白府插手这件事前把他们都带进宫中软-禁起来。但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就这样听话的进去。
皇帝想要握有人质在手中,他们一时不备,他也的确得逞。但是,他不能想要什么,就能什么都得到。
他只能选一个。
要是他们都被皇帝控制在皇宫里,父亲和太子殿下他们筹谋许久的事情、为此付出的心血和精力可都要付诸东流。
“小姐!!”翠翠的惊呼声忽然传来。
翠翠被侍卫扶下马,她顾不上周围人,趁他们诧异的时候推开那些人,挤进人群,冲到了梁言念面前。
梁言念手中紧握抵在脖子上的发簪忽然放下。
可翠翠已经看见了她刚才的东西,还有此时仍从伤口渗出的鲜血。翠翠瞬间大惊,本就着急的眼眸里又迅速浮现出担忧来:“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您为什么要……”
“翠翠,”梁言念笑着打断她激动的话语:“我让你拿来的东西你拿来了吗?”
翠翠抿了下唇,将抱在怀里的木盒递给梁言念。
梁言念伸出一只手打开木盒盒盖。木盒中确实是她之前准备好的两个荷包。她眼神忽暗淡了些,在灵隐寺静修的这几日,她一直祈求着她不要有用到这两个荷包的机会。
奈何神佛也挡不住意外。
到底还是得用上。
梁言念将手中发簪簪回自己头上发髻中,又伸手其中那个桃花淡粉色的荷包取出,然后将木盒盖上。她交代道:“翠翠,这木盒里的另一个荷包,等爹和大娘从宫里出来后,你就拿出来交给他们。”
翠翠满面紧张注视着她,眼神闪烁着,里间有些许泪光闪烁:“小姐……”
梁言念深吸口气,将荷包放入怀中后,又抬起手摸了摸翠翠的脸,眼神柔和,嘴角带着些许笑意。她嗓音轻柔:“翠翠,我以前也进宫过的,你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
翠翠看着她脖子上的血,看着周边那些聚集起来的侍卫,还有被强行带入皇宫的肃王爷和肃王妃,哪件事不值得她担心?她都快要担心死了好吗?!
既然知道皇帝是别有用心,为何还要来啊!
翠翠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梁言念笑着将她脸上的泪抹去:“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小姐……”翠翠紧紧攥着她衣袖:“咱们回去吧……只要回到白府就好了,这些人肯定不敢去闯白府的。”
旁边的人听着,心中自有惊讶,与身旁之人对视两眼,但谁也没有开口言说一字半句。
谁也没有从他们该站着的位置离开。梁言念与翠翠仍在他们包围之间,即使真想跑,也是跑不掉的。
翠翠扯了扯梁言念的衣袖,眼泪与情绪都控制不住:“小姐,咱们回去吧,好不好?”
梁言念笑容依旧温和,她用另只手的衣袖将翠翠的眼泪小心擦拭而去:“你也看见了,这里这么多人呢,皇宫门前,我如何能回去?”
况且,她若是真离开了,那在宫中的爹和大娘怎么办?以皇帝的手段,即使眼下不伤他们,他们短时间内也未必能走出这道宫门。
他们在里面待的时间越长,便越危险。
梁言念心中只能祈求,皇帝的本意是更愿意让她当人质,更希望她能进宫去。以她一个,去换爹和大娘两个,这很值。
而且,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梁言念看着翠翠红红的眼睛,又抬手替她抹去眼泪。她大拇指指腹从她眼下皮肤轻轻抚过,大概是哭了的缘故,眼下皮肤有些许烫意。
梁言念轻眨了下眼,嗓音柔和:“翠翠,你还记得在城门前马车内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吗?”
翠翠一愣,然后使劲用力的点头:“记得的!我都记得的!”
梁言念笑了下:“那就好。”
忽有马蹄声起,阵阵而响,扬尘而来。
白府的亲卫队率先而来,最前方策马而来的是白隽和。周围百姓见状,虽有议论,却也很快识趣的离开。
原本围着梁言念的那些侍卫见白隽和亲临此处,心中一颤,对其的敬畏之心涌上,不由自主退让,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翠翠顿时惊喜:“小姐,元帅来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梁言念抬眸望向下马向自己走来的白隽和,而后朝他露出笑容,福身见礼:“公公。”
白隽和一眼便瞥见她脖子上的伤痕,眉心顿时紧蹙,神色凝重。他紧抿了下唇,又道:“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白隽和话音刚落,梁言念尚未回答,之前侍卫进入后便紧闭的那道宫门被人从里打开了。
侍卫小跑而来,见白隽和与白府亲卫已在,瞬时诧异,有一瞬慌神。
而后,宫中禁军统领蒙捷自宫门领禁军而出,皇宫门前两侧之道,迅速被禁军占领。他们与先前侍卫一起,绕圈而来,将白隽和一行人围在其中。
从人数上而言,白隽和此次带来的白府亲卫确实不算多。但以战力而言,却不会输给他们。
白隽和没有一丝惧意,更无紧张。他眉头紧锁,看着向他们走来的蒙捷,眼神愈加凝重,脸色也不太好看。
蒙捷行至白隽和身前,拱手见礼:“白元帅。”
白隽和敛了敛情绪,随即回礼:“蒙统领。”
蒙捷道:“臣奉陛下之命,请白少夫人入宫一叙,不过是说些话,元帅怎还带府中亲卫前来?难道是担心白少夫人在宫中遭遇不测么?”
白隽和没有回答,只是严肃看着他。
蒙捷轻笑一声,又连忙道:“这种事,自然是不会发生的,所以,还请白元帅放心。陛下只是请白少夫人进宫去说说话,以前也有过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您又为何要担心呢?”
白隽和厉声问道:“陛下有何事要见念念?”
“那是陛下的事,做臣子的,岂敢多问?”
“……”
白隽和眼中瞬间寒意覆盖,即使年岁已高,可这些年历经战场与风霜的冷冽与威严却不曾有半分减弱。
其眼神寒意赫然,威严更甚,不可直视。望其眼,不由令人心惊。
即使是手握禁军的蒙捷也有那种感觉。
蒙捷很快收回目光,继而转身看向梁言念,先颔首示意,后道:“白少夫人,陛下同意了你的请求,按你的意思,肃王爷与肃王妃已在宫门之内,你进去,他们便能出来。”
梁言念不由转头往宫门那边看去,果真有两个熟悉身影在那儿。只不过他们身边除去领路的太监,还有禁军。
没有蒙捷的指令,禁军是不会让他们踏出那道宫门的。
梁言念收回目光,而后抬头去看蒙捷:“蒙统领真的确定,我进去,他们就能出来?”
蒙捷言语肯定:“白元帅在此,此言岂能有假?”
“好。”
“念念!”白隽和蹙眉出声。
“小姐!”翠翠试图阻止的喊声与白隽和几乎同时发出。
梁言念深吸口气,心下缓缓呼出。她转身面向白隽和,往前走几步,站定在他身前。
白隽和眉头快要拧成个死结,神情凌厉。
梁言念弯腰,对其再次行礼,抬头时,她露出笑来:“公公,请您转告我父亲——不必在意我。他原本想要做的事,就放手去做吧。”
闻言,白隽和眉皱更紧,眼神复杂,嗓音更是沉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言念答:“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她面上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眉眼弯弯的,清澈眼眸里闪烁着点点微光。
炽热又明媚的阳光照耀之下,令人一时分不清她那带笑眼眸中闪烁的,是阳光的光,还是泪光的光。
而后她转过身,往宫门所在走去。
白隽和欲往前,蒙捷伸手拦住了他:“白元帅,陛下只让白少夫人入宫,未曾传召您。”
“……”
梁言念双手放于身前,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努力尉迟着脸上笑容,一步一步的走到在宫门之内的梁婺与安雨丹身前。
见她真来,梁婺一副痛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安雨丹紧握着她的手,未语泪先流。她哭道:“念念,你真的不该来这里。白元帅就在那里,你若是要回去,只需一句话,蒙捷是阻止不了他的,你快些回去吧,不必管我们!”
“那大娘可知道,若公公将我强行从这里带走,会是怎样的结果?”梁言念直眼注视着她:“不仅你们走不了,还会让白府背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路迢远在边境,自是赶不回来,白府需要公公支撑,绝不能因我出事。”
安雨丹顿时无言。
梁言念将手从安雨丹手中收回,后退两步,而后跪在了他们身前。
梁婺与安雨丹大惊,立即伸手去扶。
梁言念却推开了他们的手。
梁婺不解:“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梁言念望着他们:“爹和大娘十六年的精心养育之恩,念念无以为报。”
她磕头而下。额头触地,腰弯成屈,行之大礼。
梁婺与安雨丹皆是错愕。
一声,一声,又一声。
三声响头。
安雨丹顿时泪雨如下。梁婺也不由红了眼眶,眼角随之湿润。
梁言念抬起头来,笑着:“念念在此谢过爹和大娘。这些年来,这些话,平日里不好意思说,也没有机会好好说这些,今日倒借着这个事、顺势提着胆子说了。”
“念念希望爹和大娘都能平平安安的,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安雨丹捂嘴哭出声来。
梁言念笑了下,而后站起身。
她绕过他们,头也没回的往前走去。
梁婺和安雨丹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要跟过去,却被禁军拦住。
梁婺朝她大喊:“念念,你干什么去?回来!”
“念念!”安雨丹也哭喊出声:“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梁言念没有回头。
白隽和走过来,将挣扎着想要进去将梁言念带回来的梁婺和安雨丹给强行拽出了宫门。
他们挣扎喊叫的声音在梁言念身后响着,又随着白隽和将他们带走而越来越远。
梁言念深吸口气,抬袖将眼角溢出的眼泪迅速抹去。而后又将吸进去的那一大口气缓缓舒出,用最快的速度将情绪平稳下来。
她生平没什么所求,只是希望她所关爱的身边之人平安健康,只可惜,连这样普通的心愿却很难实现。她活到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深闺待着,除了刺绣,一无所长。
面对父亲他们要做的大事,她无能为力,也没有理由去阻止他们。她做不了什么,更帮不上忙。
以前她想,哪怕自己帮不上忙,也不要成为他们的拖油瓶,绝不让自己成为他们办大事时候的阻碍。
这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为他们做的事情。
梁言念回头看了眼那缓缓合上的宫中大门,望着宫外之人模糊到只剩下一个小点的身影,眼神轻微闪烁那么两下后,眸光暗淡下去,随即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身后这条路,她应该是回不去了。
而身前这条有些望不到尽头的路,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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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
白隽和将梁婺和安雨丹带回了白府,梁言念用自己从皇宫将他们换出来,这种时候,可不能让他们再被带进皇宫、或是被皇帝控制。眼下这种情况,他们待在白府更为安全。
安雨丹一直在哭,邱慧叶安慰了许久也不见效。
梁婺悲伤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可继而取代的,便是愤怒。
没多久,有马车在白府前停下,有人从大门而入,急匆匆进了府中,径直向白府内院书房而去。
秦修瓒气喘吁吁踏入书房,气息尚未喘匀便走向白隽和,眼里满是担忧:“老师……老师!”
白隽和闻声转头,见真是秦修瓒,立即起身走向他。
秦修瓒满眼尽是着急,双手微微颤抖的抓着白隽和的手腕,模样难得的慌张与无措:“老师,为什么念念又进宫了?她怎么又进去了!”
白隽和回抓着秦修瓒的手,心情也沉重。
这件事不在任何人意料之中,皇帝的两道口谕是忽然间下达的。下达后没有给别的人反应时间,那些侍卫一进肃王府,没一会儿便将肃王和肃王妃带去了皇宫。
而另外一批人则直接拦堵在城门前,将尚未进城的梁言念带去了皇宫。
其实若非梁言念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要挟,如今怕是肃王和肃王妃也还被困在宫内。
白隽和忍不住叹息一声:“你身体不好,你先坐下,别着急。”
他扶着秦修瓒在旁边坐下。
秦修瓒仍然慌乱,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上次念念被皇帝留在宫中,出来后便中了混毒,如若不是她外公出手相助,怕是她那时候就丢了性命。
这次她又被皇帝喊进皇宫,怕是事情不会比上次要简单……
秦与奕啊秦与奕,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这是要逼着我现在就去逼宫谋逆吗!!
秦修瓒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怒意赫然,额头上亦有些许青筋凸显。
他气息不稳,心中暴躁。
“咳……”他忽咳嗽:“咳咳咳!”
喉间血气瞬时涌出。
秦修瓒眼眸有瞬间睁大,而后立刻抬起手用衣袖捂住嘴,强行将自喉间涌出的血腥给生生咽了回去。
苦涩,难咽。
可现在并不是让这些人看见自己咯血后担心自己身体的时候。
秦修瓒闭眸深吸口气,又深呼吸多次,将气息稳了回去。
白隽和紧皱着眉头,抬手轻拍着他后背为他顺气:“你没事吧?是不是刚刚跑的太着急,气没喘匀?”
秦修瓒答:“大概是。”
安雨丹用衣袖擦去眼泪,哽咽着看向秦修瓒:“念念在皇宫,太子殿下也在皇宫,是不是可以请太子殿下帮忙照看照看她?起码,让我们知道念念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修瓒看向安雨丹,缓了缓气,而后解释道:“自念念进宫后,宫门的守卫便交到了禁军手里,四处宫门都是蒙捷的人在看守,守卫是寻常时的两倍,严查出入宫之人。太子殿下身在东宫,要打探消息也许可以,但要将消息传出来,大概还需要些时间。”
安雨丹抽噎了声,再次垂泪。
邱慧叶轻拍着她肩膀以示安慰。
梁婺皱眉问:“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傻坐着,什么都不做?”
白隽和道:“我们还不知道皇帝此番召念念进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需要搞清楚他想做什么,我们才能想出应对之策。否则若这是他的阴谋,故意引我们入局,我们却真的带人直接去闹,结果是误会一场,届时牵连到的人可不是手指上的几个那么简单。”
秦修瓒点头表示赞同:“老师说的有道理,再等等……”
他眼帘垂下,眼神闪烁着,放在椅子上的双手不由自主握紧椅子扶手,手背上青筋更为明显了些,指节泛白,微微发出些咯咯声响。
他嘴唇轻动,似是喃喃:“再等等……再等等……”
梁婺手握拳,眼神愤恨,重重砸在桌面上。
“肃王爷请冷静些,”白隽和看着他,冷静劝道:“你仔细想想,闯宫的罪名可不小,肃王爷难道想要整座肃王府的人被无辜牵连?这是念念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我……”梁婺紧皱眉:“我当然不想……我只是……”
“我们明白你的担忧,但这种时候,越是着急越是容易乱。先等等看太子殿下那边的消息吧,看看皇帝究竟要做什么。”
梁婺看着白隽和,眼神凝重,眉头紧锁。他心中担忧,心情沉重,很不是滋味。可这种时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们又不能真去闯宫……
即使是闯宫,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否则宫门前那些守卫也不是摆着给看的。到时候闹起来,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愈加棘手。
此时宫中安然无恙,没有一丝乱意,别说是闯进去,就连请旨进宫的理由都编不出来一个。
梁婺叹息一声,握成拳的双手最终还是缓缓松开:“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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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
梁言念被蒙捷带去御书房外后,也没有与她言语其它,便直接离去了。梁言念回头看了眼毫不犹豫大步离去的蒙捷的身影,眉心轻蹙,有些疑惑。
他就这样把自己放在这里,也不怕自己趁机溜去别的地方?
御书房前无人,放眼望去整个院子里也没有太监和宫女。只有进来时,在御书房外那条路上看见了巡逻而过的禁军。
就连之前见到的卢清卢公公此时也没见着。
她取出手帕,将脖子上的血痕慢悠悠擦去,被划开的伤口处有痛感传来,手帕轻碰时,又有些新渗出的血沾上。
而她衣襟上沾着的那些血,血迹已经半干,她使劲擦了擦,却擦不掉。
她也没有勉强,擦不掉就算了。稍微整理了下,她将手帕收回,然后深吸口气,缓了缓心神。
梁言念抬头。她看向身前那扇关着的御书房的房门,安静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后,定了定神,才迈步往前,走向那扇门。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敲了敲门:“叩叩叩——”
里面没有动静。
于是她又抬手敲了敲:“叩叩叩——”
但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梁言念心中有疑惑,她左右看了看,依旧没见着人。
犹豫了下,她走下门前台阶,在院中两侧走了一圈,然后又绕回到御书房大门前。
方才关着的御书房房门这会儿已经打开,先前见过的卢清卢公公正站在御书房前四下瞧着,表情有些着急,像是在找什么。
“卢公公。”梁言念先看见了他,也先出声喊他。
卢清愣了下,寻声看过去。见梁言念朝他笑着走来,他眼里又有讶异浮现。
梁言念快步走到他身前,笑道:“卢公公,原来你在御书房里面啊。我敲门的时候,怎么都不给个回应啊,我还以为这里没人。”
梁言念衣襟上的血迹已经半干,但仍然明显。白皙脖子上那道才划开没多久的红色伤口也不难看出。
卢清瞧见了,眼里是难掩的震惊,他看着梁言念,眼神有些复杂。他眉头蹙起,眼中有些许纠结,欲言,却又止。
梁言念朝他露出礼貌笑容:“卢公公,你怎么不说话?”
卢清这才是回缓过神来,也笑了笑,而后弯腰,恭敬行礼:“老奴见过白少夫人。”
梁言念颔首示意:“皇帝陛下在御书房内吗?”
“陛下在的。”
“那我何时可以进去?”
卢清抬头看她。
梁言念一脸温和笑意:“既然皇帝陛下在御书房内,方才不开门,应是有事要处理。请问卢公公,不知现在皇帝陛下的事情可处理完了?我是应该继续在外面等着,还是可以进去了?”
卢清楞楞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道:“老奴去问问陛下,白少夫人您在此处稍等片刻。”
梁言念点头:“好。”
卢清进御书房去见秦与奕。
秦与奕坐在桌案前,手底下是奏折,右手握笔,正低头批阅。
卢清小心翼翼走近,在桌案前站定脚步,后行礼:“陛下,白少夫人还在御书房外,她让老奴问您,她是应该继续在外面等着,还是可以进来见您了?”
秦与奕挑了下眉,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她竟然没有走?”
方才梁言念在外敲门时,他故意不让卢清给动静,弄出一个这里没有人在的假象。看看梁言念对此是何反应。
他以为她会走,可她竟然没有。
“没有的。”卢清如实回答:“方才白少夫人以为这里没人,就在旁边走了一圈,刚转回来。但她人,的确一直在这里。”
秦与奕忽笑了一声。
卢清抬眼看了下秦与奕:“那陛下的意思是?”
秦与奕道:“既然她还在外面,那便让她进来吧。这会儿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她一个姑娘,在外待久了也不太好。”
“是。”
“还有。”卢清正欲去时,秦与奕再次出声。
卢清连忙询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秦与奕抬眼看向卢清:“天气太热了,去给念念准备一杯清热下火的凉茶来。”
卢清抬头时对上他的目光,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卢清嘴唇轻抿了下,还是点头应答:“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卢清走出御书房。
梁言念依旧在先前的位置站着,姿势端正,脸色始终温和。
卢清眼神闪烁了下,缓缓行至她身前,半弯腰,恭敬道:“白少夫人,陛下说您现在可以进去了。您自己进去吧。”
梁言念点头:“好。多谢卢公公。”
“白少夫人客气。”
目送卢清离开后,梁言念心下舒缓了缓气息,而后往御书房大门走去。
她迈入御书房的门槛,脸上维持着寻常时的温和,面带微笑走向秦与奕此时所在的桌案前。
而后她向秦与奕行礼:“臣妇梁言念,见过皇帝陛下。”
秦与奕道:“免礼。坐吧。”
“多谢陛下。”
梁言念站直身体,也不客气的走向一旁的椅子,坦然坐下。
秦与奕没有再开口,低头批阅着手底下的奏折,模样认真专注,看起来是很忙。
梁言念没有看他,自顾自坐着。胸膛中那颗心脏因紧张而加快跳动的速率慢慢恢复至平稳,她呼吸也渐渐稳下来。
她坐在那里,就好似是坐在自己家一般。
御书房内出奇的安静。
秦与奕没开口,梁言念也不说话。梁言念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一呼一吸,还有轻轻跳动的心脏音。
片刻后,卢清回来,手里端着一杯凉茶。
梁言念瞥了眼,眉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有那么一刹那的愣神,随即恢复如常。
卢清将凉茶放在梁言念身侧的小桌上。
秦与奕淡淡出声:“念念,方才你在外面站了许久,天气热,你应累了,喝杯凉茶吧。”
梁言念瞥向桌上那杯灰棕色的凉茶,眼眸轻眯了下,然后伸手端起。她笑道:“多谢皇帝陛下。”
语罢,她将茶杯递到嘴边,随即饮下。
凉茶味微苦,她憋着一口气,将其悉数饮下。茶杯放下时,是空的。
梁言念如此干脆利落,卢清诧异,眼眸颤动,秦与奕眼角余光瞥见后也有些意外。
秦与奕忽笑了一声,手中批阅奏折的笔放下,起身后缓缓走向梁言念。
卢清很自觉退至一旁。
秦与奕看着梁言念,又瞥了眼那确实已经空出的茶杯,眼神微微讶异。他笑道:“念念,你这般饮下这杯茶,就不怕朕让人在里面加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吗?”
梁言念淡然回答:“不怕。”
“为何不怕?”
“因为我知道皇帝陛下找我来这里为的是什么。”
“是吗?”秦与奕眯了下眼:“那你说说,朕是为何找你来这里?”
“在回答陛下您的问题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您若是如实回答,我便如实回答。”
秦与奕露出笑来,在梁言念身侧之位坐下:“有点意思。你说说看。”
梁言念直言而出:“我母亲是被您害死的吗?”
秦与奕脸上笑容瞬间僵硬。
旁边的卢清心中一惊,光是听着这句话便觉得有些腿软,后背顿时冷汗直冒。
梁言念转头看着秦与奕的眼睛,真诚发问:“听说,我母亲生产之前,您去见过她。原本那日她心情顺畅,并无异常,一切都很好,可您去了之后,她便动了胎气,当夜便难产而亡。”
秦与奕脸色瞬时阴沉下来,眼中有寒意浮现。他看着梁言念,嘴唇紧抿,似是在隐忍着怒意。
梁言念表情依旧淡然:“请问陛下那晚做了些什么?是您害死了我母亲吗?”
“……”
秦与奕闷哼一声:“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事情如何,不重要,朕也不记得了。你这时候问起这些,想做什么?”
“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答案?”秦与奕忽然觉得好笑:“你知道答案又如何,难道你知道是朕害了你母亲,你就准备在这里杀了朕吗?”
他眼底寒意浮现,脸上笑容即刻消失,怒意瞬显。他握拳捶向桌面,桌上空茶杯因忽起的力度而微微震动了两下。
梁言念面不改色看着他:“那么,答案是‘是’,对吗?”
“是,又如何!”秦与奕猛然起身,愤然甩袖:“是她自己不听朕的话,他要是听了朕的,顺从了朕,她也不至于死!要怪,就怪她自己死心眼,一心非要秦修瓒!”
“为什么朕不可以?朕是皇帝,她凭什么不选朕!!”
梁言念冷眼看着倏忽暴躁起来的秦与奕,心中只觉得无语。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在演戏。明明是他害母亲难产而亡,却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母亲曾经是他的好友,他因此对自己温柔的慈祥模样来。
他的演技真是精湛,过去十几年,她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多年的欺骗,如今又开始接连祸害她身边的人。
这样的人……竟然曾经是她敬重的长辈。回想起来,她竟觉得是那般可笑。
和愚蠢。
梁言念忽然起身,不动声色的拔出了发髻上的发簪,没有任何言语,此前也未有任何征兆。
她手中所握尖锐发簪,毫不犹豫对准秦与奕的后颈直直刺下去。
而后她用力,将发簪往下按入。
鲜血随即喷涌而出。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她脸上,喷溅在她梨白衣裳上。
血色红点铺就开,又稍稍滑落,氤氲进衣料中。
秦与奕瞬间愣住,僵硬着回过头,两眼、满面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卢清大惊失色,立刻抬手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而后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秦与奕看着梁言念,瞳孔震动,难以置信的眸子里倒映着她淡然的面容。
梁言念用力将发簪拔出,大片的血再度涌出。
秦与奕身体倏忽失力,往前踉跄了几步后,倒在了地上。他指着梁言念,仍觉不可思议:“你……你怎么……”
梁言念握着满是血的发簪走向秦与奕,半蹲在他身前:“所有人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不会被人诟病的理由除去你,他们的顾忌与担忧我都能理解,我也知道以他们的身份,不能任性妄为,很多事都会被牵制。”
“但我和他们不一样。”
梁言念两眼俯视而下,一改曾经的温和,冰冷的眼眸注视着他:“你陷害我父亲谋逆,无辜杀害数千人,还将所有的罪名都盖在我父亲头上。你害死我母亲,让她年纪轻轻便难产而亡。”
“我为我父母报仇,顺理成章。”
“你……”秦与奕瞪大双眼:“你……”
“刺啦——”
梁言念手里的发簪再一次刺入他胸口,毫不犹豫,使出她最大的力气。
而后拔出,又再次刺入。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她满脸。
她清白面容上、梨白衣裳上,尽是赫然的血。积攒在心中许久的大团怨恨,似在此刻得到发泄。
所有的痕,以往父母的仇,终于在此时得报。
秦与奕瞪大眼睛,在震惊之中失血过多,咽了气。
梁言念忽然跌坐在地上,骤然间身体的力气像是被一瞬间抽离出。她手里的发簪掉落在地。
然后她转头看向身体浑然颤抖的卢清。
卢清一惊,立刻低下头去,跪倒在地。极度震惊和不可思议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更不敢看她。
梁言念看着卢清,幽幽出声:
“卢公公,帮我个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