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一推开店门,浅浅的一层黄昏就笼罩在他身上。
沈梧云抬起头,云朵飘荡在粉色与橙色相间的地方,被染上了几抹不伦不类的颜色。
整片大地都被画上了太阳西下的颜色,晚风寂静,就连来往的车辆也少得可怜,一阵春转夏特有的凉意迎面吹来。
沈梧云闭上眼,呼吸了几口新鲜的风,气流清新的味道从鼻腔涌上大脑皮层。
他默默吹了半晌的风,在周边的路人就在以为这小孩脑子有病时,他反扣上鸭舌帽,走回基地。
没有了大片的长发无遮挡地覆在背上,沈梧云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方卓站在训练场边东张西望,手里拿着什么,神情寻觅,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不知是方卓的眼睛尖,还是沈梧云的气质实在是过于散漫,与周围格格不入,方卓一眼就锁定到了沈梧云身上。
“沈哥!——”方卓刚抬起手左右摇摆,出口的话就陡然停顿下来。
他停下挥手的动作,好像有些不确定,上半身向前倾好像在仔细辨认来人是谁。
“怎么了?”沈梧云由远及近,顺手摘掉帽子,将被帽子压乱的额前碎发向后撩,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方卓眨了几下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梧云,半晌才愣愣地问道:“沈哥,你剪头发了啊!”
又有碎发落回额前,发梢带来麻痒的触感,但这回沈梧云没有再撩上脑后,而是任好几缕碎发垂落。
“嗯。头发太长了,碍事,就找理发店剪掉了。”
方卓好像在这一刻产生了无比强的好奇心,他绕着沈梧云左右瞧了瞧,才发现他脑后其实还留下了一簇长发被随意扎在后脑勺下方。
方卓看着这一簇头发,条件反射性地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一笑,“别说,还真有个性的。”
沈梧云低眸扫过方卓手里拿着的一张白纸,上面画着滑板的模型,旁边还零散标注了相关数据。
他抬眸询问:“你找我是想来说滑板的事?”
方卓听见沈梧云的问话了,才猛然回想起自己来找沈梧云的正事。
哎呀,他这个脑子!方卓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门,连忙点头,“嗐,我差点忘了。默哥的滑板已经修复好了,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就是使用几次的话,估计又松了。”
方卓说到这里,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在为自己的修复能力感到抱歉。
“没关系。”
沈梧云确实没觉得有什么,陈默的滑板本身使用强度高,损伤不小,能修复到这种程度也已经很不错了。
方卓领着沈梧云走去紧挨着基地的小型工具间。
方卓打开卷帘门,里面杂乱地摆放着各种工具,电钻、螺丝刀到处都是。
一打开门,一股子木屑的味道扑鼻而来。
方卓踢开地上的各种工具,向里走。
中间的高脚桌上放着被仪器固定着的黑色滑板,重新修复过的黑色更加具有光泽感,不再像蒙了层雾般灰暗。
只有板面的金色字迹仍然有些模糊不清,透着过往的痕迹。
方卓见沈梧云的目光落在那上面,解释道:“我没有修复默哥写的这几个字。”
沈梧云从仪器上小心地取下滑板,伸手一寸寸抚过黑金相间的板面,“08年的他写下的,就让这一切都留在08年吧。”
沈梧云的手指滑过金色的笔迹,眼里有淡淡的光,“这个’默‘字写得很开。”
他观察得很仔细,几乎是将滑板的每一寸都细细扫过一面。
方卓看了眼被沈梧云细长白皙的指骨遮盖的狂草字迹,思绪有一刻地飘远,随即很快回过神。
“默哥在圈内有个很有名的称呼,其他爱好者们都叫他’黑犬‘。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默哥写得有些开吧。”
方卓解释到这,苦笑了一声,“原先大家都是在本名和外号中选择性称呼,自从默哥出事后,大家提起他都只叫’黑犬‘了。”
就像是这是一件晦暗的、难言的,只要一提起就会将所有人的心都刀割得血淋淋般的事情。
卷帘门被一寸寸放下,小型工具间里的灯被关掉,光影晦暗不明,与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被彻底隔离。
沈梧云抱着这块滑板,沉甸甸的重量让他的肌肉向上拱起,隐隐约约好像还能透过浅薄的皮层窥见里面的青筋与血管。
“我测量检查过的理论数据都没问题,现在就要看实践起来是什么情况。”方卓从训练场旁边的桌子上拿起记录的纸和笔。
木质地板制的训练场在一大早上就被打扫清理了一次,一到运动员们休息的时间又会被再次清理一遍。
所以此时的地面十分光洁,几乎能映着白炽灯照出沈梧云的样子。
沈梧云再次盯着黑色的滑板看了一眼,就将有金色字迹的这一面翻转向后,将滑板放在地面上。
方卓从口袋里掏出计时表,“开始吗?”
沈梧云右脚踏上滑板,两边肌肉使力踩板左右晃了晃,听到方卓的询问,冲他微一点头,示意可以。
方卓摁下计时表的时间几乎和沈梧云滑下训练场的动作同时发生。
沈梧云没有大力动作,相反比较轻柔,原本凌乱的碎发具有的凌厉感被这丝轻柔中和。
他绕着整片方形的训练场滑了一圈,再次经过方卓时,方卓看着计时表上的时间,道:“正好两分钟整。”
两分钟……
沈梧云踩上滑板初次滑行时,大脑里就一个感觉:顺畅、丝滑。
极致流畅的滑行体验侧面反映了脚下滑板的优越的性能。
滑行测试完,就是一系列的动作测试。
前方是几米唱的滑杆,沈梧云一个豚跳,转九十度角后桥先越过杆子,跳上滑杆,滑板板面与滑杆呈一个叉的形状。
他的核心肌肉群十分有力,即便是在向上的跳跃中,重心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稳,太稳了!方卓在一边看着沈梧云的动作,感叹道。
沈梧云眼神凝视前方,眼里好像映着整片训练场上的障碍,又好像其实什么也没有。
沈梧云双脚压住板面,借助斜向下的角度产生的惯性,瞬间呲掉整个杆子。
即便是时间间隔不短的两次跳跃,滑板的桥与板面仍然衔接得很牢固,跳下来的那一刻滑轮抖动两下便稳住,防震感极强。
沈梧云又接连做了好几个动作,确定没有任何阻涩与不流畅的感觉,便抱起滑板走出训练场。
方卓将笔放下,抄起记录板就迎上沈梧云。
“沈哥,感觉怎么样?”
自己看是一回事,当事人真实的感受才是检验的最靠谱的答案。
“感觉不错。”沈梧云给出肯定的答复。
方卓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够成功修复,但其实早有预兆,修复过程进行得很顺利,大概是滑板同它的主人一般,被随意抛弃的命运感到不甘心。
办公室里陆续出来其他工作人员,刘果橙在最后一个。
他一出来,就与沈梧云对视了一眼,顿时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
“剪头了?”说是疑问句,但语气十分笃定。
“剪了。”
刘果橙又左右看了几眼,瞧见沈梧云后脑勺留有的小辫子,表情略显怪异,“剪了好,你不剪我还要提醒你,先前的头发太长了,遮住了视野。”
沈梧云“嗯”了一声。
“后天的碗池资格赛,能行吗?”
刘果橙不再问的有没有把握,而是能不能行。
“我想我能。”
夕阳的余晖尽数落在青年身上,将他暗红色的发丝衬得更亮。
***
转眼到了碗池资格赛当天,沈梧云在前一天就到了德国。
奥运会比赛正式开始前,各项运动的运动员们都会早几天入住奥运村,沈梧云也算是提前来了。
再次来到德国,看着周围古拙硬挺的建筑,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差不多的时间又回到同样的地点,依稀想起,当时的自己参加的第一场比赛也是滑板比赛。
冥冥之中就像是一个轮回一样。
沈梧云感受到自己手拎着的滑板厚重的重量,想起在柏林大教堂前老牧师的话——
“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身上带有他的影子。”
起初的沈梧云还有些不明所以,但现在他可以确定,老牧师口中的“他”就是陈默,那个十二年的陈默。
老牧师评价他是“锐利凶猛的、伤害性高”,沈梧云能明显知道自己这一年变化了很多。
那个过去自傲、尖锐的,回避的他已经从病床上站了起来。
他不会再沉湎于早已过去的甚至是虚无的被凭空捏造的过去,而是会大步走向未来,奔赴属于他的荣耀。
刘果橙和于小飞他们陪同沈梧云一起来到了德国,王庞杜撰了私人助理的身份也跟着一起来了。
参加资格赛的运动员居住在比赛场旁边的酒店里,早早就在候赛区等待。
这是最后一场资格赛,已经角逐出了三名选手。
他们大概都接到了消息,所以对于沈梧云的临突然到来并不意外。
反正对于突然变化的规则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评分细则没有改变,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太大区分。
每个人投落在沈梧云身上的视线都涵盖着警惕与打量。
虽说多一名选手的影响并不算大,但有着滑板世锦赛冠军的头衔,总是让人忍不住戒备。
刘果橙他们人数众多,在观众席观看,而王庞由着助手的名头获得了进入候赛区的许可。
沈梧云走进候赛区,对周边明里暗里的打量并不在意。
这只是他最后踏上那块领奖台的一个过程,他的征途从这一刻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牧师和小沈买滑板都在最开始的几章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