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不见后宫众人?更是要独自养伤?甚至还要私底下面见大臣?
方芮听着她的吩咐和安排,正在收拾的手指一抖,吓得差点跪到了地上,这些不寻常的举动,总让人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从小就跟在女皇身边,这么多年也算见识了不少。以往她都是心中有底的,也有莫名的信心,只有这一次,女皇的举动,让人心中总觉得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挥散不去。
但女皇似乎格外平静,说完以后在凤椅上就合上了眼睛,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仿佛像睡着了一样。方芮也只能压下内心的惶恐和担忧,将殿内的狼籍整理了,然后端上小侍递上来的药,轻声呼喊女皇:“陛下,该喝药了。”
女皇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药碗上,方芮拿着勺子舀了一小勺,轻轻吹凉,然后递到女皇唇边,女皇的目光就慢慢动了动,移到了这一小勺药上来。
药液是暗沉的黄褐色,热气蒸腾,不用入口女皇就已经想起了这碗药的苦涩的味道,她适才压下去的恶心感又上来了,捂住胸口就想吐。
方芮看她面色一变,忙放下勺子,从旁边的托盘里的玉盏里拿了一颗蜜饯喂过去,但女皇没有接,微微偏头避过去了,甚至伸手来阻挡,打开方芮的手,但是用的力道过大,一把将旁边的药碗也打翻了。
药汁撒的四处都是,盛药的碗更是碎成了几大块。
方芮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
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女皇放下手,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黑压压的发顶,不知道思虑了什么,她最后揉了揉眉心:“端下去吧,今天不要端药上来了。”
方芮着急,这怎么行呢,今日陛下的病症明显更严重了,陛下又不肯请太医,若是不喝药,那可怎么办才好?
她忙磕头:“陛下,你要保重身子呀,怎么能不喝药呢?”
女皇嗤笑:“方芮,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不会不了解朕吧?朕说过的事何时有更改的?”
方芮一顿,她自然是了解的:“可是陛下,这关乎凤体,也关乎天下江山社稷,国本安稳呀!太女殿下和五皇女殿下还在外征战呢。”
女皇在后方,若是有个万一和好歹,朝政必乱!
女皇摆摆手:“你别说了,少吃一天药,朕死不了。”
方芮跪下去,不敢出声了。
她只能使人将室内打扫干净,看见女皇又新拿起一本折子,但是她明显没有看进去,不仅目光一动不动,良久也没有做出任何批示。
她更觉得奇怪了,心里阴霾也更加厚重,等到小侍人们全部退出殿内,这大殿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她忽然听见女皇问:“方芮,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方芮一愣,下意识道:“老奴跟在陛下身边,四十三年了。”
她是宫中选□□的护卫,从幼时就跟在女皇身边长大了,也是陪伴女皇最久的人。
“四十三年呀!”女皇忽然笑了一下。
“你是陪伴朕最久的了,也应当是最忠心的。”
方芮磕下头去:“老奴誓死效忠陛下。”
女皇笑了笑:“那就好,你要永远记得今日说的这句话。”
“是!”室内又安静下去。
这次是直到公仲宰相到来,听到外面侍人的通禀声,女皇才从空茫中回过神来。
她看向方芮:“你出去为朕守好门吧,不准任何人窥伺这边的动静。屋内发生什么动静,你也不许闯进来。”
方芮应了,然后缓缓退下去,将空间留给了公仲宰相和女皇,她则忠诚的守在门口,室内的谈话压的低低的,她什么也听不见,只隐约听见里面有异动异响,她原本想推门进去,想起女皇的叮嘱,又只能压下,两人交谈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公仲宰相自己拉门走了出来。
方芮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公仲宰相便温和的笑着同她见礼:“方芮大人。”
她也很快还礼,只是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并且垂下了头:“公仲宰相,请。”
匆匆一眼,她若是没看错,公仲宰相虽然竭力平静了,但是她行礼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她的心更沉了。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公仲宰相送出了宫,只是心底隐隐约约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
皇宫的波云诡谲暂时也只局限于皇城之内。边疆百姓则是十分高兴且手舞足蹈的。
她们的军队又攻克下了一个城池,还是伤亡很小的大胜,每个人心里都十分欢喜,然后将期待的目光投落到了蛮国的王庭。
如果能……那么这么多年血债,也总归有个交代了。
蛮国的王庭也没有想到巴门城竟然这样就被攻克占领了,按照她们的预估和之前的形势判断,这应该是一场持久战,而且蛮国王庭为了保护这个重要的城池,已经在向四周调兵,准备支援了,可它竟然失守了,还失守的莫名其妙。
而带来这封战败的战报的,也是她意想不到的人,竟然是她嫡亲妹妹的孩子——万俟红。
万俟红一身狼狈,头发披散,衣裳破烂,神色惊惶,身上甚至有伤痕,此时跪在下面涕泪横流:“姨母,你要为我母亲,为巴门城报仇啊!”
“晋人可恶,杀了我的母亲,还将她挂在城楼上曝尸示众,我巴门城大大小小的将领,也遭受了此等侮辱,求姨母派人,将这群可恶的晋人,通通杀了!”
她越说越激愤,声音也越大,语气里的愤怒,任谁都听得出来。
蛮王高坐在上首,内心也在骂人:若她能真的将晋人统统杀了,还会被晋人攻破这么多城池,这些年还会龟缩在这个鬼地方,年年欠收,然后纵容手底下的奴隶和民众跑到晋国边疆去打秋风?
她只能打断这个侄女:“巴门城是如何败的?”
万俟红摇摇头,也是一脸的茫然:“姨母,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日夜晚,晋军忽然就杀将了过来,我带着人匆匆抵抗,就听说母亲和其他将军竟然已经被杀了,大势已去,我只能带着人马快速回王庭给姨母报信,只望姨母早做准备。”
她说着拉了拉身上破的衣衫,展示给蛮王看:“这些都是我在战场上奋力杀敌时留下的伤口,我一路过来,日夜不停,只希望姨母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蛮王顺着她拉扯的地方看去,万俟红应当是没有说谎的,他的衣服上确实都是刀口子,皮肉翻卷,血迹凝干,有些还粘在了衣裳上,十分脏乱狼狈,因着天气寒冷,手上全是冻疮,伤口周围也是红的。
蛮王只能叹息一声,亲自走下王座,扶起了万俟红,她声音颤抖,眼圈发红,泪洒当场:“我刚才太不可置信了,妹妹她竟然真的……好孩子,我信你,你先下去洗漱换药休息吧,容姨母和诸位大臣好好商议,必定要为妹妹和巴门城报仇雪恨!”
万俟红便也落下来泪来,回抱住蛮王,痛哭失声:“姨母,我只有你了。”
她身上的血腥味便传到蛮王鼻子里,蛮王隐隐作呕,却只能忍下来,和她一起抱头痛哭,然后将人送了下去。
万俟红一回到蛮王给她安排的房间,就脱力的直接跌坐在地上,原本在她身边服侍的一个侍卫推开门进来,手上正端着金疮药和纱布。
万俟红却没有觉得安慰和欣喜,而是恐惧:“这里面的药?”
侍卫笑了笑:“主人说你在殿上表现的不错,这是好药。”
万俟红狠狠松了一口气,甚至笑起来:“多谢主人赐药之恩,我一定会继续好好表现的。”
顾锦恪收到这番表忠心的话时,也正好在蛮国的王庭落了脚,她只随意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荀己手里拿着这些日子,她们补充收集来的资料,递给了顾锦恪道:“殿下,这两年蛮王和她这个妹妹的关系已经渐渐淡下来了。”
顾锦恪接过来看,黎玉辛和乔希便也都凑过来,这是从一些礼单和封赏上得出来的结果,前些年的礼单都是厚厚的,里面赏赐的东西都是真正值钱的好货,近两年的封赏减少了不说,礼单里面也多了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近一年更少,蛮王甚至以今年的形势不好来卖惨,几次节日都没有封赏。
顾锦恪甚至仔细的翻了翻往年的单子,然后笑了笑:“也不是近两年才有的,是这两年格外明显罢了,往年也是越来越少的。”
黎玉辛和乔希都点点头。
顾锦恪换位想了想,很快明白了,巴门城主作为一个备受母亲宠爱,且拥有兵权,甚至霸占了一个繁华城池的王女,蛮王能做到这个地步,甚至近两年才开始发作针对,耐心和忍耐度确实挺好的。
原来的顾锦绣不过初尝权势滋味,不已经在筹谋如何把她杀了吗?
“那我们安排的小王女,是不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毕竟蛮王的宠爱不过是镜花水月,荀己担忧的问。
乔希却笃定的笑笑:“怎么会没用呢?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呀,而且巴门城刚刚兵败,蛮王无论是为了对姐妹的宠爱的戏继续做下去,还是为了安抚其他的将领兵士,一定会厚待小王女的。”
毕竟现在晋军连连破城,其他大臣和将领心底不是不打鼓的,朝中已经有议和投降的声音了,外面一些城池也有揭竿而起,自立为王,打着灭晋君,诛杀无为之王蛮王的口号叛乱的。
蛮王也要为自己的安危考虑,即使是议和或者投降,她的命也是必须要保住的,未来也是要当王的,这时候还要仰靠在外的将领,和朝中的大臣们,因此对于抵御外敌,母亲死亡的小王女一定会厚待,更何况小王女还是她亲妹妹的孩子。
顾锦恪对乔希分析话语里的调侃失笑,但是却认可的点点头:“是这个理没错,只是小王女想要向上次一样轻轻松松一锅端了就不可能了。”
毕竟这里没有对她真正宠爱的母亲,还有信任她的将领。
在场的几个人都点点头,站在外人的角度上来说,小王女当初的成功除了这些,还很大一部分占了运气,毕竟当日事成,连顾锦恪她们都觉得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我们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乔希忽然道。
顾锦恪坐在主位,听见他这样说,便看了过去。乔希站在她身旁,一身蓝色衣衫,目光灿灿,眉目间神采飞扬,充满着自信,风采灼灼,顾锦恪晃了晃眼,然后笑道:“你说。”
乔希道:“以下克上,分散瓦解,从朝中的其他摇摆不定的大臣下手。”
他顿了顿:“便是蛮国的叛军,也不是不可以搅搅水的。”
毕竟这些人现在野心勃勃,偏偏实力不够,不如就拿来当枪使最好了。不然真的养肥了,即使以后拿下王庭,也要受此困扰,还要多耗费兵力,银两和时间来解决这些人,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顾锦恪目光一亮,毕竟她以后也不准备来给蛮国平叛,也不想留有祸根。
几个人当即讨论起来,等到商议的差不多了,才去用了膳,然后各自分开休息。
顾锦恪用完膳等人走完了才又回到书房,在刚才的坐的位置坐下,准备将刚才商议的流程再好好琢磨一遍,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毕竟对于她这样的加班行为,黎玉辛和乔希还有荀己都进行过劝阻。
只是刚刚坐下,余光就瞥见什么。
她略一皱眉,然后弯下腰拾起来,是很熟悉的东西,一个细竹筒。
她突然就想起来饭桌上乔希偶尔露出来的异样和刚才在饭桌上的停留。
她们几人问起,乔希却只笑笑说是赶路疲惫,现在顾锦恪忽然就有了答案,应当是这竹筒遗失了,乔希在着急。
自从她在边疆城池里遇到乔希后,乔希没再给她送过消息,自然也没再给她留过细竹筒了,现在竟然又见到了,还在椅子角落,刚才乔希站的位置。
顾锦恪摩挲了一下,借着烛光看去,这是很熟悉的东西了,只是拔开竹筒的塞子,里面没有了消息,而是空落落的。
她看了侧边一眼,果然找到熟悉的缝隙,顾锦恪犹豫了一下,手指落在竹筒缝隙两边,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打开。
“扣扣,扣扣。”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顾锦恪一怔,听见乔希的声音:“殿下,是我。”
“有什么事吗?”顾锦恪握紧手里的竹筒,问道。
门外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乔希的声音:“我遗落了一块汗巾,恐落在殿下书房,想来找找。”
顾锦恪过去拉开门:“你进来找吧。”
乔希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然后点点头:“是。”
顾锦恪让开身子,乔希走进去。
作者有话说:
能找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