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第231章

第二天一大早。

纪舒摩挲着手中的搪瓷茶杯,心思秋千一样飘来荡去。

“怎么办？”

一屋子的人都在跟着着急，却没有一个人有什么新主意。

连罗倩倩也来了。

她低声对郭飞霞说：“童飞马上要受审了，我最近在袜子铺里忙着,竟然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郭飞霞笑笑：“我们都知道你最近忙着官司的事情，没跟你讲,这事情出现得也突然……”

罗倩倩忙摆手，“没事，就是你看纪舒,我从没见过她这么着急的样子。以前就算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她也很淡定的。”

“是啊。”

就这么又枯坐了一会儿,纪舒忽然对钱桂君说：“帮我打电话给我堂姐，叫她来见我一面。”

……

冯光明正在医院里。

她抱着自己的小侄子阳阳，逗弄着他玩耍。

孙凤香已经醒来了，不过刚做了手术不久,现在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身体受伤了，可她的狠毒劲儿没有。

“死丫头，你倒是好,吃里扒外的却还落下个好结局！你哥哥进去了，你就一定要帮忙把孩子养大！”

冯光明把侄子的耳朵捂住，低声说：“妈，你现在已经起不来了，说话还是注意些！”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孙凤香,把小侄子抱到病房外，“阳阳,姑姑给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阳阳生性怯懦,说话声音很小，听到说有糖吃，声音才大了一度：“好！”

冯光明刚准备走开，听到病房里孙凤香骂骂咧咧的声音：“死姑娘伢！你老娘要上厕所了，还不快来给我弄干净，一点都不懂事，当初你小时候我可是把屎把尿！”

阳阳听到孙凤香的声音，明显也理解了一些，他用奶音问：“姑姑，奶奶要我们回去吗？”

冯光明侧头看了一眼病房，小窗户里，她看到孙凤香怨毒的眼神。

没来由地，她的后脑勺一疼，似乎孙凤香用眼神给她脑袋上来了一巴掌。

想到从小到大后脑勺都快被孙凤香打扁了，她清清淡淡地对阳阳说：“阳阳听错了，奶奶是说叫我们帮她也买点儿。”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抱着阳阳走向楼梯间。

任凭身后孙凤香喊得喉咙痛，她也不理会。

没想到，刚出医院大楼，却见到了纪舒、纪芬和郭飞霞。

冯光明见了纪舒，脸上忍不住露出惊喜，还有一丝丝的崇敬。

“纪姐姐！”

纪芬听了有点不是滋味。

这个小姑子，对纪舒的态度，比对自己好太多了。

不过她看一眼纪舒的背影，心里明白，她确实比不上。

这么一想，她心中倒是松快了几分。

纪芬一下子冲过去，抱起自己的儿子阳阳。

上辈子，她宠阳阳，把儿子宠成了一个草包。

现在也一样，看到儿子，纪芬立即把他的小手小腿扒拉开看，生怕儿子受到了虐待。

见阳阳没什么问题，她才松了一口气。

“哥哥，哦不，冯光耀入狱之前，那个光头把孩子送过来给我了。”

纪舒见冯家现在的顶梁柱竟然成为了冯光明，有点唏嘘。

“阳阳没事就好，不过我们要借阳阳一用。”

冯光耀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阳阳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抬头看。

纪舒俯身摸一摸小男孩儿软绵绵的头发，笑着说：“放心，绝对不会伤害他，就是借着演演戏。”

冯光明见孩子的妈妈也在这儿，她这个姑姑哪里有拒绝的道理，便也点点头。

……

下午一点，探监室里，冯光耀嘴角带笑。

守卫见了冯光耀的表情，心里十分厌恶。

这个男人，今早上报了。

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着他如何偷工减料建设一所小学校。

胖守卫对瘦的那个说：“这家伙，简直是恶魔啊！”

瘦的那个说：“现在改革开放，这种奸商也不少，钻钱眼儿里了。都市报上的那个长篇报道，我看了两遍，真特么比小说还精彩。”

胖守卫疯狂点头：“何止，比外国电影还精彩。而且据说，他亲妈因为这个什么豆腐渣工程，直接从五楼摔下去半身不遂了，你说，不是报应是什么？”

“啧啧，真是报应，我看，这男的也会有报应。”

胖守卫笑了，“这不要牢底坐穿吗？马上严打第二轮，我看，姓冯的这辈子完蛋了。”

“那还真不一定，听说这家伙关系网很……”

“哈哈哈，再牛也没用啊，你不知道吗，很多老外当天都在，报纸上的照片……”

两人正小声交谈着，资深的警察王警官带着纪舒、郭飞霞、纪芬走向探监室。

王警官自从几个案子和纪舒有接触之后，对这个小姑娘佩服极了，这次纪舒找他帮忙，他立马就答应了。

王警官和两个守卫耳语了一阵，守卫点了点头。

胖守卫又彻底搜查了冯光耀，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再用手铐把他固定在桌子一侧的专用椅子上。

至于纪芬、纪舒和郭飞霞，进来的时候已经搜查过了。

守卫确认了安全，这就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门一关，冯光耀就冷笑，“怎么，担心你的莫旷枫，来求我？”

纪芬本来得意满满，听了冯光耀咄咄逼人的话语，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至于郭飞霞，则目不转睛。

“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说说看？”

冯光耀不拒绝，嘴角有些不屑，“看看什么条件，能买回莫旷枫的一条命！”

随即，冯光耀仰头大笑。

“纪舒，你也看出来了，我早就不在乎我的成败了，我就是要你和莫旷枫在我眼前一个死，一个伤。看你的样子，在三里坡已经脱险了，果然是巧舌如簧！那我就更不可能放莫旷枫了。”

纪舒红唇勾起，“你儿子阳阳的命，你不在乎吗？”

冯光耀蹙眉。

“冯光耀，别以为我是个好人，就做不出坏事。你儿子阳阳，现在在我的手上。这小孩子，很容易有个头疼脑热的，发烧生病，得了肺炎，死了也是常有的，你说是不是？”

冯光耀有些吃惊。

纪芬听了，接着说：“冯光耀，阳阳真的在纪舒的手上，你看照片！”

说完，纪芬就把身上带着的照片举起来，给冯光耀看。

照片上的阳阳和纪舒站在一起，纪舒的手上举着今天的报纸。孩子的表情怯生生的，露出恐惧。

这足以证明，阳阳确实在纪舒手上。

“光耀，咱们夫妻情分你可以不管不顾，儿子你总要管吧？你就别管什么莫旷枫了！”

纪芬大声说。

郭飞霞心想，这虎毒还不食子呢。

冯光耀再恨纪舒和莫旷枫，也不至于不管自己的孩子。

“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莫旷枫死了，我什么做不出来？”纪舒大喝。

冯光耀先是皱眉，旋即大笑。

这一笑，倒是让纪舒和众人呆住了。

“纪芬，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冯光耀注视着纪芬，看得众人直发毛。

纪舒心里咯噔一下。

“我现在进来了，你准备怎么办呢？等我出去吗？还是和你的那个相好在一起？阳阳根本不是我儿子吧？”

冯光耀忽然问，语气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犹如一道惊雷。

纪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郭飞霞被震惊了，纪舒则紧握双手。

她早料到阳阳可能不是冯家的亲生孩子，却没想到，冯光耀竟然知道。

“你说什么？”纪芬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食品厂的有一腿吧？我女人也多，这些事情我不在乎。”

纪芬的牙齿打战。

这、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原来冯光耀一直都知道。

“那、那你为什么不拆穿？”

冯光耀侧着头，轻轻眨眼。

“因为我想要一个儿子。我知道阳阳不是我儿子。但是这么多年，我在外面玩了那么多女人，没有一个人怀孕。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可能有孩子？”

纪芬一下子就明白了。

冯光耀肯定是没有避孕的，却一直没有人怀孕，他不是猜不到，而是装傻。

纪舒忽然想到，难道上辈子的冯光耀也猜到了，只是不点破？

而是任由孙凤香去把这个屎盆子扣到纪舒头上。

纪芬已经一身冷汗。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阴险了。

“纪芬，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吗？”

“为、为什么？”

“知道我不能有孩子之后，我一直很苦恼，想着怎么办。你出现了，你怀孕了。这么多女人，没有一个胆敢骗我，没有一个胆敢和别人怀孕骗我，你敢，所以我娶你了。”

冯光耀十分淡定，“所以我还是很欣赏你的。毕竟，你的儿子，我是真当未来的继承人看的。”

冯光耀说完了，瞟眼看纪舒，不再管纪芬。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半路杀出来的纪舒，要整得我倾家荡产。那我还在乎这个便宜儿子干嘛？死就死，大家一起死啊！”

郭飞霞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所以本来想用阳阳要挟冯光耀，却爆出阳阳根本不是他儿子。

这家伙，一直在装傻，他早就知道纪芬出轨了！

纪舒一瞬间有点无语了。

原来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冯光耀都知道不能生孩子的是自己！

而上辈子自己还因此被冯家按在地板上摩擦，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纪舒来不及为自己叫屈，现在的问题是，阳阳这一招也败了。

她盯着冯光耀，心中万千思绪。

上辈子她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的弱点到底是什么呢！

要让一个人低头，只有找到一个人的弱点。

郭飞霞见纪舒发呆，知道她可能也没辙了。

纪芬更是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想到在冯光耀眼里，宛如透明。

冯光耀只是借了她的子宫，得到了一个明面儿上的自己的孩子。

纪芬跌坐在椅子上，目光恍惚。

冯光耀笑起来，对纪舒说：“是不是没办法了？纪舒，和你斗，我只能这么做，玉石俱焚。我承认，你是个可敬的对手，所以我宁愿牺牲一切，来换取胜利。”

纪舒心念忽然一动。

“胜利？”

纪舒挑眉，然后对冯光耀说：“你该不会以为，莫旷枫死了，你就赢了吧？”

冯光耀眉宇微动，“不是吗？”

“当然不是。莫旷枫死了，他没有意识了，也感受不到痛苦了。只要我也自杀，那么我也感受不到痛苦了。”

冯光耀有点惊讶，不过他隐藏住了这一点。

“你的敌人都死了，而你因为杀人的罪行，也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没有人陪你斗了，你就以为你胜利了？”

“不是吗？你们都死了，我开心还来不及。”

纪舒狂笑，“怎么会呢？这位郭记者，正在写一本纪实文学。主角是我。不过以她搜集的素材，我感觉写主角是你，也不是不行。”

冯光耀愣住了。

“我会请郭记者在书里写你罪恶的一生。尤其是你不能生孩子，容忍妻子出轨生子，还要装作是自己的孩子这一段，一定要好好写。”纪舒的声音里满是嘲讽。

冯光耀咬牙。

“而且你如何发家的，怎么做的豆腐渣工程，我们都写上。这本书肯定会大卖啊。到时候，你在监狱里，每一个人都能猜到这是你。你现在已经在报纸上出名了。也就是说，我们都死了，你是唯一一个活着感受到全世界唾弃的人，你胜利了吗？赢了吗？”

冯光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郭飞霞理解了！

她立即说：“没错！我可是都市报的副主编，我保证，让这本书火爆，甚至出英文版，全世界都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

纪舒接着说：“活着的人才能感受到痛苦啊。到时候你一辈子在牢里不说，所有人还都知道你的事情，你就是最后的那个输家。”

纪舒知道，冯光耀最在乎的就是他的苦出身，因此继续发力。

“农村出身，半生龌龊事，最后儿子不是亲生的，妈妈半身不遂，妹妹也不认你们了，你说，谁赢，谁输了？”

冯光耀也回过神来。

他没想到纪舒会这么说。

他也没想到纪舒居然说要和莫旷枫一起死。

纪舒冷冷地说：“冯光耀，你是表演型的人格。你需要把成功这出戏演给我们看。我们都死了，你还有什么意思，输赢有什么意思？”

没有了观众，他冯光耀独自活着，看着自己被唾骂一辈子，到底有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冯光耀只觉得头痛欲裂。

纪舒说得……

没错。

他想看着纪舒因为害死了爱人莫旷枫而痛苦一生。

可是纪舒也死了，那么这还有什么意思？

而且如果郭飞霞真的出书了，就算匿名，全世界都能猜到主人公是他，那活着成为一个笑柄，到底有什么意思？

冯光耀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如此令人厌恶。

就连探监室窗户里透入的阳光也是那般刺眼，那般冰冷。

“冯光耀，告诉我莫旷枫的位置。这样你没有杀人，最多判刑几十年，你不算输得彻底。”

郭飞霞也说：“如果你愿意说出莫旷枫和李广汉的位置，我就不写阳阳的事情了，给你留点面子，你看怎么样？”

冯光耀忽然冷笑了一下。

“纪舒。你提醒了我。确实。”

纪舒一脸不理解，这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如果莫旷枫死了，你也死了，那我活着也不是赢家。不过如果我现在就死了，那么你永远不知道莫旷枫的位置，只能眼睁睁等待他的死亡。那我就赢了。你将会一辈子痛苦，而我死了，也不会感受到失败。我就赢了。”

纪舒震惊。

这人特么什么神逻辑！

说时迟，那时快，冯光耀忽然从袖口的夹层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丸，低头往嘴巴里放进去。

尽管戴着手铐，可是这一系列动作他还是顺利完成了。

“我赢了，纪舒！哈哈哈哈！我告诉你，莫旷枫现在还没死，不过也快了，哈哈哈哈！我赢了！永远地赢了！”

纪舒震惊。

“警卫！”

众人慌作一团。

守卫立即进来，但是就那么几分钟的功夫，冯光耀的嘴角流出鲜血来——他在椅子上挣扎了一下，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警卫立即解开手铐，“快叫医生——”

……

监狱的会议室里。

王警官一脸凝重地走进来。

“纪老板，查出来了。那个药丸是之前冯光耀安排囚犯悄悄带进去给他的，一直藏在衣服袖子里。”

“他……死了吗？”

纪舒满脸焦虑。

“当时就死了。那是剧毒的□□。他从国外买的药丸，我们在他办公室里也搜出来了一些。其实我们局里昨天以来也接到了一些举报，冯光耀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呢，都是和工程相关......他死了，也就......”

纪芬一直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天、天哪！

幸亏上次她没有往纪舒的啤酒里放那个小药丸，那居然是剧毒的药剂。

她还以为只是迷药或者毒*品什么的！

纪芬一阵后怕。

把小药丸还在她的钱包里放着呢。

纪芬忍不住捂了捂随身带着的皮包……

她一定要回家之后销毁这个药丸，这辈子也不能让人发现，她居然有这样的毒药。

还好，当时纪舒机敏，而且她也没投毒。

王警官知道纪舒焦虑什么，纪舒他们早就向自己报案莫旷枫和李广汉失踪之事了。

“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虽然成年人失踪这么短时间我们一般不管，不过牵扯到冯光耀这个人，我们已经启动调查了。”

“有什么消息吗？冯光耀死前说，莫旷枫【现在还没死，不过也快了】，我怀疑他把莫旷枫和李广汉关在一个地方，想要活活饿死他们……”

王警官摇摇头：“目前还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我们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他有些同情地看着纪舒，“唉，这个姓冯的，真是个变态！”

纪芬和郭飞霞听了，都觉得心惊肉跳。

“那，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纪舒低头思考半晌：“我们把朋友们都召集起来，需要来一个头脑风暴！”

……

张超的办公室现在成为了临时的指挥中心。

纪舒张罗着，把光耀建筑所有在建的项目资料都打印了出来，贴在墙上。

张超从学校借了一块移动黑板出来，放在他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本来是几个人合用的，其他人知道张超有急事，也看了今天铺天盖地的大新闻，都知道纪舒和冯光耀牵扯其中。

而莫旷枫是纪舒的未婚夫，理工大计算机研究所的人几乎也都知道。

这么一想，其他人都赶紧离开了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黑板上全是头脑风暴的结果。

“莫旷枫和李广汉已经失踪差不多36个小时了。我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啊！”

张超已经喝了好几杯咖啡，整个人脸上毫无生气。

郭飞霞把手里的资料本拿起来又放下去，脸上的表情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水，极为愁苦。

而钱桂君、罗倩倩两人正在小声商量。

正思考着，纪舒接到了妈妈刘彩娟的电话。

“舒舒！报纸我都看到了！今天海市的晚报都在转载昨天你们的大新闻。你们还好吗？”

莫旷枫失踪的事情，现在除了警方，几乎没人知道。

报纸上自然也没提，刘彩娟也毫不知情。

纪舒敷衍了几句，但是语气中的一丝焦虑还是让刘彩娟捕捉到了。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完啊？舒舒，不要太着急了。车到山前自有路。”

“嗯嗯。”纪舒只好随口迎合。

刘彩娟本来准备挂电话，又想了想，对纪舒说：“舒舒，有些事情，不要想得太复杂。简单点，心情会好很多。”

纪舒忙答应了，她不想给刘彩娟传递焦虑。

可挂了电话，她忽然灵感就来了。

刘彩娟说不要想得太复杂，还真启发了她。

纪舒站起来，对着办公室里陷入痛苦沉默的众人说：“我考虑了两个方向，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析一下。”

众人都立即瞪大了眼睛。

张超赶紧说：“快说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