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买舒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平衍和林初已经被顾清宫打了个半死。
顾清宫毕竟是被顾家当做接班人去培养的,该学的防身和格斗术也都学了,招招凌厉狠辣,直往人心窝和要害处踹。
要不是顾清宫身边的保镖心腹害怕再这么打下去,顾清宫身上得背几条人命,连忙把双眼赤红的顾清宫拉住了。
另一边,买舒的治疗也不能拖,顾清宫只能恨恨踹了地上捂着打落的牙齿哀叫的两个男人,不情不愿地剜了尤其血水淋漓的平衍一眼,随后才转身,快步坐上了去医院的救护车。
不吃不喝受虐了这么长时间,买舒的身体机能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到最后吞咽食物和说话都很困难,顾清宫在医院寸步不离照顾了他一个多月,才堪堪得到医生准许,让买舒出院。
但是即使是出院了,买舒的嗓子也不大好了。虽然动了手术,又细心将养了那么些天,连主治医生都说买舒能发生了,但是这么多天,买舒还是不肯开口说话。
刚开始顾清宫每日回到家中时,便经常看见买舒一个人独自坐在簌簌的花廊架底下,仰头看外面的群山,背影看上去安静淡然。
等到他脚腕和膝盖上的伤都好了,顾清宫害怕买舒到处跑又出现意外,只允许买舒在顾宅范围内活动。
但是顾宅实在太大了,顾清宫每回回到家中,买舒不是一个人在葡萄园散步,便是在庭院花园之中对着那些花花草草发呆。
他现在已经不能握画笔了,手还会抖,只能偶尔看着这些静物解解馋。
因为这,顾清宫经常找不见他。
但是买舒上次出意外真的太吓人了,顾清宫每回找不见他,心中的烦躁更甚,忍耐许久之后,实在忍受不了终日提心吊胆,找人订做了一个脚环。
这个脚环能实时跟踪佩戴者的动向,镀金质地,不会太硬硌脚,上面还雕刻了精巧的花纹,除了看上去很贵,看上去就和平常的脚环没什么两样。
然而,再怎么像正常的脚环,买舒也不会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什么东西,沉默地看着半蹲在他面前的顾清宫,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刚洗完澡,身上还飘着浅淡的香气,少年匀亭劲瘦的身材包裹在浴袍之下,露出小腿和双脚,规整地并在一处。
他的双足莹白素净,线条优美,骨肉细腻,指甲圆润而整齐,每根脚趾都修长莹润,似白玉勾画雕刻,令人神魂颠倒,忍不住萌生出想要拜倒在他的足下亲吻的念头。
顾清宫伸出修长的指尖,捉住买舒的脚腕,打开脚环想要给买舒扣上。
买舒抱臂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躲开,脚掌抵在顾清宫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下巴微抬,慢慢将他往外推。
随着他的动作,浴袍微微向上撩开,露出白净细腻的大腿。
“........”
顾清宫看出了买舒的不乐意,倾身上前将买舒的浴袍下摆往下拉,低声道:
“不会伤你的。”说完,顾清宫顿了顿,又道:“我不在的时候就带上,好不好?”
买舒定定地看了顾清宫一眼,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从顾清宫的眼底看出了些许恳求意味,呼吸乱了一瞬,紧接着又变的面无表情,动也不动地看着顾清宫捡起地上掉落的脚环,解开外扣。
似乎带上了些许默许。
咔哒一声,脚环扣在了买舒的脚腕上,衬的他脚腕如修竹笔直匀净。
脚环并不冷,是顾清宫在掌心捂热了才给买舒戴上的。
买舒还是有些不高兴,但是又不想说话,闷声转过去,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不见首尾。
顾清宫见他难得孩子气般的赌气模样,像是笑了一声,但他笑声很短促,很快又寂静下去。
买舒不愿意说话,所以两个人相处对话只能由顾清宫开头,也只能由顾清宫结尾。
顾清宫也不嫌烦,不是和买舒说今天家族中的二叔出了什么事,就是和买舒汇报曲萧的近况。
曲萧背后毕竟还有不少势力,又背靠买氏,顾清宫想把对方踩死,还是得费不少力气,而且稍有不慎,就能影响到顾氏的企业。
但是顾清宫面上却没说什么,装作轻松的模样,洗完澡后钻进被子里,从背后抱住买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一副很顺利的样子。
买舒知道他嘴硬心软,侧过头,墨色的头发四散开来,尾端泛着白,挠的顾清宫鼻尖微痒。
顾清宫对上买舒俊秀逼人的侧脸,微微愣了一下,正想说话,却见买舒凑过去,将顾清宫的脸按在脖颈处,试图用这种方式让顾清宫闭嘴。
顾清宫闷笑一声,反手抱住买舒。
得益于与买舒的朝夕相处,顾清宫现在眼睛已经好了大半,不需要特制的眼镜也能自由行动,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每每顾琢夫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他也全当没看见。
过了这些时日,买舒不论是真实年龄还是法律上的年龄都属于成年人了,顾清宫顾忌于他的伤没好就没有越界,今日见他脚腕上的伤连一点疤都没留下,才放下心来。
这一放下心来,顾清宫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买舒皱了皱眉,在被子里踢了踢他,力道却跟猫挠似的,轻飘飘地没有任何威慑力。
顾清宫嘴角微勾,凑过去用指尖摸了摸买舒的脸,又微微拉进距离,在买舒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买舒瞬间紧咬牙关,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微震,神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他反射性地用力推开顾清宫,身躯还有些发抖,嗓子里发出像幼兽般的低吼声,眸底逐渐漫上些许抵触与恐惧。
顾清宫差点被买舒从床上踹下去,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茫然,正想,瞳仁中倏然映出买舒异于平常的行为,不禁愣了愣。
买舒此刻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头发自发尾处已经开始发白,且还有往发根处蔓延的趋势,连带着睫毛都开始发白,似乎染上了霜雪般透净,轻轻颤抖着,脸颊的皮肤白的几近透明,像瓷瓶般脆弱易碎。
顾清宫被他的变化吓到了,在原地怔了片刻,才连忙凑过去想要安抚他,却被买舒挥手甩开。
买舒现在显然已经陷入了某种痛苦的情绪中,顾清宫的吻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一月前在平衍家被羞辱觊觎的不堪回忆,逐渐变得理智全无,只是本能地想要阻止顾清宫的靠近,因此下手没轻没重,顾清宫被他推的向后踉跄几步,额头不慎磕在床头柜上,刺目的鲜血瞬间从破裂的皮肤中烫了出来,温热了眉骨。
这下,两个人都怔住了。
顾清宫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摸了摸眉骨上的鲜血,余光看见买舒同样呆呆地看着他,眸底的血色褪尽,只剩茫然的无措。
顾清宫的心尖微微颤了一下,密密麻麻的酸楚自心上蔓延开来,疼的他几欲落泪。
平衍这个变态在狱中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对买舒所犯下的行径,其中就包括时不时的肢体骚扰,顾清宫他听完时恨不得穿越回刚发现买舒被囚禁的时候,当场掐死平衍。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顾清宫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重新膝行到买舒的身边,试探着张开双臂抱住了买舒。
买舒狠狠闭上眼,咬紧牙关,牙齿碰撞发出咯吱的轻响,半晌后实在克服不了内心的恐惧,将手臂抵在顾清宫的肩上,用力地想要推开了顾清宫。
他全程没有说话,或许是不愿意说,像只被困在牢笼中的小兽,指尖掐着顾清宫的肉,双眼发红,使劲想要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顾清宫被他掐的直吸冷气,半晌竟然没能抵过买舒,被用力地推到床底下,整个人仰躺在柔软的地板上,摔得七荤八素的。
买舒蜷在被子里,连头都没有露出来,顾清宫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半晌什么话也没说,看着买舒的背影,指骨攥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随后阴着脸从房间里出去了。
因为生气,他离开时即使再过于忍耐,也没能控制住自己将门摔得又重又响。
顾琢不知道顾清宫和买舒之间发生了什么,听到动静便从客厅里抬起头来,正想说话,却被顾清宫额间淌着的鲜血吓了一大跳,赶忙让管家找来纱布和酒精棉签,语气责怪道:
“这是怎么了?!”
“自己摔的。”顾清宫随口应了一句,有些心烦意乱,正想掏出兜里的烟抽一口,却忽然发现自己的烟落在房间里了,不由得带上了些许烦躁,语气也不大好起来。
顾琢瞅了他一眼,心中绕过几个念头,半晌才道:
“和买舒吵架了?”
顾清宫倏然抬起头,狭长的眼尾眯起,矢口否认:
“没有。”
“.........”顾琢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最了解自己的儿子,顾清宫做事向来冷静沉稳,只有遇到买舒时才会冲动的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一碰到和对方相关的事,就满脑子都是买舒,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别替他开脱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我看着都替他担心。”
“没有开脱。”顾清宫不喜欢顾琢的用词,皱了皱眉:“他很好。”
“是吗?”顾琢不咸不淡地看着周围的佣人给顾清宫上药,语气低沉:“你这么大的人,能在柜子上磕出一道这么长的伤口?”
“我本来就瞎,磕了有什么奇怪的。”顾清宫打定主意遮掩过去,含糊道:“您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顾琢挑起眉毛,嗓音带着些许不悦,冷笑道:
“你又数?你有个屁!”
老实人发火也是很可怕的,顾清宫惊讶于一向一板一眼的老爹也会说脏话,不由得疑惑地看了顾琢一眼,张了张嘴,连脸上的纱布都忘了按住。
顾琢站起身,哗啦啦桌面上的报表和资料全部洒在了顾清宫的脸上,低声呵斥道:
“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买家虽然没落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想完全踩死它,有没有想过要得罪多少站买家的人?!”
“况且曲萧,她背后可是那位!”
顾琢用手指指了指上面,压低声音道:“他新上位,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你非要这个时候和他过不去吗?!”
顾清宫眉眼下压,像是有些不服,弯下腰牵起地面上的纸张,低笑道:“那又如何?我又不是输不起。”
“但是你的目的要让他们永远没有翻身的余地,就要搭上整个顾家陪你硬碰硬,有没有想过族里的人会怎么想?”顾琢深吸一口气,像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怒火却仍旧蹭蹭往上涨:“你真的要为了他,去任性?”
顾琢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顾清宫还要一意孤行,那么作为一个不合格的掌舵人,很快就会被族里抛弃。
“是。”顾清宫微微抬起头,声音先是抬高,又慢慢低了下去,颤声道:“爸爸,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他了。”
他不是不知道任性的代价,但仍是这么做了:
“我不知道这种情绪来自哪里,我一开始也觉得莫名其妙,后来就认命了。”顾清宫攥紧指尖,用力到指骨发白:“但我知道我喜欢他,所以他不能做的事,就由我来替他做。”
“事成之后,我会自请上昆仑献祭,将我的身躯和灵魂先给昆仑山神,护佑顾家百世绵延,挽回我这次任性给顾家造成的损失。”
顾清宫坚定地看向满脸震惊的顾琢:“我的生命属于顾家,但我的灵魂,属于我的爱人。”
“父亲,从小到大,我都听你话,但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我愿意为他献上一切,然后承担应得的所有代价。”
顾琢满脸写着“你疯了”,豁然站起身怒极反笑,抬起手用力扇了顾清宫一巴掌,似乎想要直接将对方扇清醒,怒斥道:
“你别忘了,你当初和他在一起,让他留在你身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狗屁喜欢,是因为只有他才能让你看见。”
“你敢告诉他吗?你能告诉他吗?”
顾琢眼神似讥似讽,一字一句道:
“你以为能瞒多久?你以为他现在这个样子又真的能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况且,那些人本就对你虎视眈眈,试图完全献祭你获得财富和地位,你不去想着反抗,反而心甘情愿为了精神状态不正常的人卖命,你真是窝囊!”
顾琢毕竟比顾清宫长了几十岁,想的问题比他多,也比他长远,将所有的问题血淋淋地摊开在顾清宫面前,让他不得不狼狈应对。
顾清宫白玉般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色指痕,他的头被扇偏了过,神情掩在黑暗中有些晦暗不明,闻言咬紧了牙关低声道:
“买舒他没有精神不正常,是别人对他的恶意太大,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世界正确相处而已。”
“是,我承认,我当初和他在一起确实只是因为只有他能让我看见......”
但是,我也是真的对他一见钟情。
顾清宫话还没说完,余光忽然看到熟悉的衣角在角落一闪而逝,快的几乎要看不见。
是........买舒?
顾清宫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压着嗓子生疼。
他脸上逐渐漫上些许慌乱,联想到刚刚自己和顾琢的对话,也不知道买舒听去了多少,手足无措之下只能豁然站起身,不顾顾琢尚且难看的神色,不管不顾地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