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商苑又做梦了,她又梦到了三年前那个晚上。
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她身上,雨水模糊了视线与鲜血,她藏在家人的尸体堆下面,看着那群披甲带刃的私兵闯进院门大开的商家。
明明是温暖惬意的午睡,却因为这个梦而变得极冷。
在她浑身冰冷地回到沈家的时候,前院的欢声笑语将她最后一丝气力给抽去,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下,只是在她彻底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有个声音拽了她一下。
“阿姐!”
……
等她好不容易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看着外面不知何时暗下的天色又陷入了另一种孤独当中。
但孤独消散之后,又有一种还活着的庆幸。
三年前商家除她之外所有人一夜去世,盛安的仵作给了她一个突发疾病而亡的结果,众人唏嘘不已,为她惋惜。
但他们不知,那个晚上她也在,就躲在尸体堆下面。
当仵作说出病逝而亡的时候,她心底觉得可笑至极,面上却不敢显露丝毫。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伸手揉了揉眉心,侧头对着初儿问道。
“小姐,现在已经戌时了。”
没想到一觉竟然睡到了晚上,抬头看着门外的夜色,嘴里喃喃道:“算计着时间,今日孟青也该回来了。”
初儿是她离开盛安城的时候从人牙子手中花了二两银子买来了丫鬟,而孟青则是商苑捡来的孤女。
商家一家子病逝之后,所有人都只当商家孤女不善经营将商家的铺子全都给关了,却不知道商家铺子在下陵城开得火热,更不知道商苑将生意做到了南诏。
只不过她不方便出面,所以南诏那边的生意她一直都是交给孟青代为管理。
刚刚睡醒,若是再睡那定是睡不着的。她便随手拿了一件斗篷,打算和初儿一起出门走走,顺便迎一迎孟青。
刚一打开门,夜风裹挟着点点莹白,将她身上那点暖意全都给吹没了。
怪不得今日午睡极冷,原来是下雪了。
“小姐,当心着凉。”初儿伸手将兜帽给她带上,兜帽周围白色的绒毛替她挡住了落下的寒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到雪地里。
初儿抬头看着落下的雪花,轻叹口气:“地动这才刚刚过去,城内的百姓连房子还未搭建起来,明日恐怕又要冻死不少人了。”
闻言,商苑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搭棚施粥,日日为他们上香祈祷,该做的她都做了,倒也问心无愧。
惨白的月光洒在催命的雪花上,折射出刺眼的白,显得黑夜也没有那么暗了。
远远看去,就看见有人影在朝着下陵城方向赶来,初儿见此,有些兴奋:“小姐,青姐回来了!”
她含笑点点头,心里高兴又紧张,一是高兴孟青平安回来了,二是有些忐忑,不知道孟青有没有那东西带回来。
然走近之后,这才发现,那人影是两名男子,并非孟青。
·
下陵城的风雪比起盛安的要大得多,但沈安合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他在风雪中抬头,于黑暗之中瞥见立在雪色和夜色之间的商苑。
惊喜像是烟花般在眸中绽放,瞬间点亮了广袤的眸子,他远远地便翻身下马朝着商苑跑了过来,快要垂到地面的衣角卷起刚刚安稳落地的寒酥,在半空打了个旋。
有雪片被风吹得斜了,飘进少年的眼中,但是下一秒就被眼中的喜意给消融了。
他快步跑到商苑的面前,低头看着商苑。
“阿姐是特地来等我的?”
商苑穿着厚厚的披风,那帽沿处的层层兔毛,让人在寒雪中远远看见了便觉得心头一暖,更何况商苑的眸子温柔似水,便是矗立在寒风之中,也不结不冻。
此刻商苑抬头看着他,温谭般的眸子仿佛只框的下他一人。
沈安合的侍从白林也跟过来,弯腰对她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表小姐。”
她轻轻点头,随后抬头看着沈安合,沈安合斗篷上的兜帽早就在朝着她跑来的时候便从头上滑落了,此刻高高扎起的发尾已经落上了几片雪花。
沈安合是沈家二房的养子,也是她的表弟。
从小便温和谦让,霞姿月韵,长大后身上更是有种扎眼的非黑即白的少年气,像是能将世间所有黑白不分的事情择清楚。
她早就知道沈安合要来魏南县做知县,却不想沈安合居然大晚上提前到了下陵城。
“怎么提前到了?”她微微踮脚,伸手将沈安合肩膀上的雪花拂掉。
刚刚才梦到沈安合,现在沈安合就站在她的面前,难免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昨日入了冬,心中惦记着城中百姓,便连夜赶了过来。”嘴上说着惦记城中百姓,沈安合的眼睛却没有一时半刻是从商苑脸上移开的。
上陵、平陵、下陵城皆隶属于魏南县,这三座城池是十年前南诏国惨败北魏之后,割让给北魏的三座城池。
这十年间,北魏陛下对魏南县不闻不问。
但前段时间魏南县地震死了不少人,同时还震出一座玄铁矿来,玄铁是铸造兵器的主要材料,向来是禁止民间私自开采的。
陛下便在新贵中挑选一人来魏南县做知县,一是为了赈灾,二便是为了开采玄铁矿。
她本以为陛下就算往魏南县派人,也会从寒门中挑选,却不成想陛下从世家中选中了沈安合。
她将手中的暖炉递给沈安合,随后轻声道:“城内的府衙前段时间地震塌了,重建也需要时间,你就算现在进城也没有住处,家里……”
她话还没说完,沈安合便抢先道。
“这段时间便麻烦阿姐了。”
她弯了弯眼角。“你是我弟弟,说什么叨扰。”
三年间,她一个人孤单惯了,现下沉安合来了她自然是高兴的。
瞧着黑暗里再没有人影出现,她便让初儿带着白林将马先拴起来。
她则带着沈安合往商家走去,两人一前一后,步伐缓缓,轻轻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商家坐落在下陵城外,而在商家的前面则是一座庙宇。在看见那座庙的时候,沈安合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不过很快就沉下去了。
他抬头看着商苑的背影。
“阿姐之前不是不信神佛吗?怎么将宅子坐落在庙宇后面?”
商苑没有回头,只是十分爽快地回道:“信着玩玩。”
闻言,他抿唇一笑,正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黑暗中有寒芒穿过缓缓落下的雪白,朝着正在往前走的商苑后心处射出去。
他眼神一凌,快速伸出手挡住了那从身后掷过来的飞刀,两指夹着那薄薄的利刃,随后手腕一用力,那锋利无比的飞刀瞬间便化为白色的粉末,随着雪花一起缓缓落到了地上。
转身朝着飞刀丢来的方向看去,黑暗中除了影影绰绰的树影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他动作极快,商苑并不知晓身后发生了什么,依旧在自顾自往前走。
低头看着指腹上不小心被飞刀划出一个细小的伤口,现如今有鲜血渗出,顺着手指一点点滴落在了雪地上。
不在意地甩了甩手,便抬步跟上了商苑。
——
初儿性子活泼,正好碰上嘴碎的白林,不过是从马棚到商家这一段路,两人已经混熟了。
瞧着前面的庙宇,白林心中疑惑便询问道:“你家小姐怎么将宅子坐落在庙宇的后面?”
这庙宇大多坐落在偏僻之地,为的就是一个清净,将住宅建立在庙宇的附近,这不是扰了神佛的清净吗?
初儿看了那庙宇一眼,虽说她跟在小姐身边三年了,但小姐的心思她还是猜不透,只能将小姐敷衍她的说辞,说给了白林听。
“这庙里的娘娘生前叫七娘,也是个可怜人,一辈子积德行善,施药救人,却还是被仇人害得家破人亡,七娘承受不了打击便在这里上吊身亡了,七娘头七回魂的晚上,化作厉鬼将这些人一口一口咬死了。”
“这庙是那接受过七娘恩惠的人给七娘建的,可他们都觉得七娘不是成神而是变成了厉鬼,所以来上香拜神的没几个,小姐便说将宅子坐落在这后面,在这荒山野地里,刚好和这庙宇里的娘娘做个伴。”
其实说到底,是下陵城的百姓嫌商苑死了父母,是个灾星,不许她进城,故而才将宅子建在了城外。
只是这些,没必要说给白林听。
这雪越下越大,两人脚步逐渐加快,都想快点回到屋里捧着火盆取暖,在路过七娘庙的时候,白林下意识朝着那庙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还真让白林看见什么,开口喊了前面的初儿一声。
“你看看,这庙里怎么有一个人?”
初儿停下脚步,朝着那七娘庙里看了一眼,可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庙里没有掌灯,什么都看不见。
“不能吧,这么晚了还有人来上香吗?”
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初儿从袖中拿出火折子来,将庙里的灯给点亮了,借着昏暗的灯光,白林也看清楚了七娘庙里的情景。
抬头猛然看见那神坛上供奉的不是慈悲善目的娘娘,而是个青面獠牙的厉鬼,白林被吓得原地蹦了起来。
平复下心跳,扭头看着初儿道:“这就是你家姑娘口中可怜巴巴的七娘?我怎么瞧一口能吃十个我呢?”
对于白林的反应,初儿倒是不意外,她当初看见神像的时候跳得比白林还要高,但是这三年来,日日看,倒也看出了几分清秀。
“小姐说七娘长得良善,便用凶神的模样给这位娘娘重塑了神身,怕被其他神仙给欺负了去。”
“表小姐还真是……好心。”白林笑着,只是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可以更僵硬。
脚踝突然被攥住,那手根本就不像是人该有的手,冰冷刺骨,白林表情一滞,脸色一白,随后就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对着在墙角处点灯的初儿道。
“初…初儿,你快看看,我脚下是什么东西抓住了我?!”
初儿扭头看过去,便看见一个快要被冻僵了的十五岁少年,蜷缩在白林的脚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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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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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黎恣喜欢谢明之喜欢得轰轰烈烈,路人皆知。谢明之也拒绝得干脆利落,人所共知。
她以为谢明之是真的厌恶她。
可在她失踪之后,一向对陛下唯命是从的谢明之带刃上了金銮殿,往日温和的眸子现如今冰冷杀意一片。
“人呢?”
谢明之将刃压在陛下脖颈之上,只为寻她
·
黎恣是大理寺卿之女,幼年丧母,随后一直在边塞养大,是个任性肆意的,第一次见面时她是父亲口中那个嚣张跋扈的女儿,而谢明之是父亲特地请来管教她的老师。
她自小便有读心术,但凡和人有肢体接触,便能听见那人的心声。
她一共听过谢明之两次心声。
一次是谢明之在她负气离家之后,冒着雨来找她之时。
第二次是谢明之在花灯节上否定她的喜欢之时。
——
谢明之出身帝师谢家,光风霁月,温和君子,文武双才,这样的人本该这锦官城最耀眼的少年臣子。但在蟾宫折桂之日,谢家获罪,谢明之因此成了宦官。
他的满腔热血抱负都随着谢家的断头血流没了,他本以为自己就会这么空空荡荡地活下去了。
可黎恣红着眼圈告诉他。
“我总觉得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喜欢你了,可我又害怕只有我喜欢你……谢明之,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起初他只当黎恣是个连孺慕和倾慕之情都分不清的孩子,可当黎恣在花灯节上众人耻笑声中不管不顾亲上他的时候。
他知道。
黎恣疯了。
他也疯了。
——
黎恣本以为谢明之对她只有老师对学子的关心,但不管如何这如温澜般的人她抓住了就不想撒手了。
可就在唇角贴上的瞬间,谢明之的心声在她的心间响起,震耳欲聋。
“想和意儿生生世世。”
“他喜欢黎恣这件事没人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