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IF世界01】
偌大的墓地山上,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们来了又走。
宗柏彦就这么站在墓碑前,盯着那张黑白相的目光麻木而空洞,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哥,天就要黑了,走吧。」
宗可言走了上来,将带来的外套披在自家亲兄长的身上,眼眶还带着哭过的红,「哥,你别这样,你再这样熬下去,容哥他也会担心的。」
一周前,宗柏彦相爱了十年的爱人许容在家中的画室里拿刀自尽。
等医生赶到时,对方的血留了一地,胸膛和心脏的位置更是被不算锋利的美术刀狠狠扎出了五六个口子,足以见得生前的死志。
短短一周,宗柏彦把自己折腾得不吃不喝,体重迅速下降,整个人都仿佛灵魂出窍的空壳,仿佛靠着一口仙气就能吊着。
「……他会担心?」
宗柏彦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这个说辞,却是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他连死都不要我了,还会担心我?」
「哥,你别这样。」
宗可言上前搀扶,却被他轻巧拽开,「你先走吧,我想要再陪他说说话,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就想要待在这里。」
宗可言不放心,「不行,你这样……」
「给我一点时间吧。」宗柏彦的视线终于从墓碑上转移,看向了自家妹妹,「好吗?」
「……」
面对兄长近乎绝望的请求,宗可言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让小陈在底下等你,最多再给你一小时,待会儿回家让秘书开车。」
宗柏彦垂下眸光,又想起一事,「小意找到了吗?」
他口中的「小意」,是他和许容从福利院领养的小孩。
一周前,因为目睹且未能及时拦截住对方的自/尽行为,所以被吓得不行,趁他们大人不注意就跑出了家门,至今都没再回来过。
「容哥生前最宝贝小意了。」宗柏彦是担心,也是自嘲,「现在的他不会担心我,但一定会担心小意。」
宗可言保证,「哥,警方已经去找了,我一定让人盯着消息。」
宗柏彦的回答声依旧轻得没有力气。
直到宗可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墓地后,周围再无其他人后,宗柏彦的双腿才骤然发软,一米八几的高个说摔就摔。
膝盖和手腕嗑蹭在水泥地上,但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爬到了冷冰冰的墓碑前,一言不发地挨了上去。
一秒、两秒、三秒——
宗柏彦猛然砸下一滴眼泪,哭得悄无声息,却又在歇斯底里的撕扯。
一年前,身为美术专业教授的许容因指出了学生在作品上的抄袭,就被偏激的对方用死亡来栽赃嫁祸。
即便宗柏彦已经动用关系第一时间澄清了所有,但网暴带来的恶意还是摧毁了本性温柔的爱人。
许容患上了重度抑郁,是在一日复一日的陪伴和相处中,对方的情绪、怀疑还是不可自控地逐渐扩大。
宗柏彦知道爱人病了,所以每回莫须有的争执后,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地疏导、陪伴、道歉。
可人的情绪不是可以无限拉扯的皮筋,早晚也会有断裂的一天——
宗柏彦还记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他为了赶落下的工作进度,通宵和手底下的员工们完成了一个并购策划,因为过度的疲劳,他只好请了朋友帮忙开车送回。
哪知这一幕落在了许容的眼中,就成了他彻夜不归家、乃至于出/轨的证据。
原先的宗柏彦认定两人的爱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可当天听见许容毫无依据的质问后。
原本就因为通宵而头疼不已的他,终于还是点燃了深压在心里的导火线。
两人开启了有史以来最强烈的争吵,一气之下,宗柏彦就冲动地回了一句——
「是!他妈就是你想得那样!要是你觉得和我过不下去了,那我离开就行了!」
然后,他就丢下了许容摔门而出。
实际上,宗柏彦出门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后悔了,但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累到了极限,一狠心还是没有回头。
他想要找个地方短暂休息,等到稍微平复情绪才回家解决问题。
可宗柏彦没想到,自己一狠心,许容却比他更「狠心」。
这一周里,宗柏彦只要闭上眼睛,就是许容满身是血的画面。
对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不让他靠近,而是字字血、句句泪——
「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不要我了?」
宗柏彦只要一想到,许容对他们的爱情充满了失望,乃至绝望了结生命,宗柏彦就恨不得以命抵命。
「……」
宗柏彦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把美工刀,上面还沾着些许难以洗干净的血迹,正是许容生前所用的那一把。
天已经全黑了,墓地四周的灯光散了过来,孤独地笼罩着宗柏彦。
他亲吻了一下墓碑上的黑白照,将其牢牢抱靠着,「容哥,你再等等我,等我找到了小意,安顿好了他,我就去找你。」
到时候,他说什么都不会再犯浑了。
宗柏彦抱着墓碑合上眼,想象中爱人还在自己怀里的温度,终究是无法抵挡连日来的疲惫,就这么睡了过去。
…
梦里的一切清晰又混沌。
宗柏彦在二十岁那年和许容的初遇,也有他死缠烂打对许容的追求,有许容答应交往时的激动,也有两人在磨合期产生的小争执。
从年轻不懂事,到为了爱情彻底成长。
从相恋到相爱,从结婚到领养小孩,他们的幸福从未间断,却又碎得猝不及防。
梦境的最后,依旧是浑身染血的爱人,在一点一点地离他远去、消失。
宗柏彦只觉得被浑身的悲痛压得难以喘息、近乎死去,他终于冲破了脚下看不见的束缚,冲去抓住了那双留有温度的手。
「我抓住你了!求求你,别走!」
「容哥!」
「——别走!」
宗柏彦骤然惊醒,从床上爬坐了起来,他的大脑还在一阵一阵地犯晕,但眼睛早已经开始接收起了周围的一切。
手中攥紧的「温度」来自于被套,深蓝色系,上面印着的印染花样还是许容亲自设计的。
这曾经是对方最喜欢的一套床单,只是在一年以前,因为不小心撕扯出的破洞而被他们彻底丢掉。
怎么会还在这里?
宗柏彦环视起主卧的布局,一切都很熟悉,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熟悉的是这是他们曾经布置的摆设,不一样的是,并不是近期的。
空气中弥漫着早餐的香味。
宗柏彦不可置信地跑下床、打开房门,将视线对准了厨房方向——
屋外的阳光投进橱窗。
许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睡衣,正在专心搅弄着刚刚熄火的汤锅,即便只是侧颜,也带着旁人无法触及的温柔笑意。
「……」
宗柏彦没意识到自己呼吸里的颤抖,等他再反应过来时,他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厨房。
因为跑得过急,他还撞到了立式推拉小车,上面的食品袋散落一地。
听见动静的许容刚一转身,就被宗柏彦狠狠抱紧,对方的力度重得仿佛要融进骨血才肯善罢甘休。
「容哥。」
温热的、鲜活的、是他以为再也不能拥有的爱人。
连日来不曾彻底宣泄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宗柏彦抱着失而复得的爱人,哭得痛彻心扉、毫无章法。
许容被他突如其来的奔溃情绪吓得不轻,艰难抽出一只被禁锢的手,轻拍着爱人的后脑勺安抚,「怎么了这是?怎、怎么哭成这样了?」
认识近十年,宗柏彦落泪的次数少之又少,许容印象最深也就只有两次——
一次是在刚交往时两人吵架,对方故意装成了受欺负的小狗狗,哄得他心软和好;另外一次是向他求婚成功后,爱人也抱着他哽咽了几句。
但从未有过一次,爱人会哭得像这般崩溃。
许容见自己的低哄不奏效,只好红着耳根换了方式,「老公,到底怎么了?你抱得太紧了,我呼吸不过来了,难受。」
宗柏彦一听这话,顿时从痛哭中找回一丝清明,他松开了怀抱的力度,颤抖的指尖从许容的眉眼抚摸到鼻尖再抚摸到唇侧。
许容用余光确认自家小孩还没从房间里出来,才温柔而克制地吻了吻宗柏彦的指尖。
「到底怎么了?一大早的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也不怕小意待会儿出来了看笑话?」
宗柏彦重新揽住眼前人,带着失而复得的委屈和恐惧,「做、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不要我了。」
「瞎说。」
许容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做个噩梦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宗柏彦深呼吸了两口气,「容哥。」
许容继续安慰,「我在这呢,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别怕,我哪里都不去。」
「嗯。」
「我先陪你回卧室洗漱,待会儿让小意看见这模样,你这彦爸的形象就要没了。」
「嗯。」
许容从拥抱着退出,主动牵住宗柏彦的手,总觉得又看见了二十岁出头的爱人,有点小小的孩子气,让他偶尔操心。
…
宗柏彦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又拉着许容坐回到了主卧床上,面对面重新抱紧怀中。
这股子黏人劲,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容无奈却纵容,问,「现在好点没有?」
宗柏彦默默接收着眼前的一切,是害怕也是庆幸。
害怕又是梦一场,更庆幸如果是真的,他还有机会挽回还没发生的一切。
「容哥。」
「嗯?」
「我不是在做梦,对吗?」
「这都醒了多久了?还在梦里呢?」许容笑他。
宗柏彦靠近,继续着曾经那些美好的生活习惯,「那你今天还没给我早安吻。」
许容吻了一下唇,「早安,这样可以了吗?」
宗柏彦摇了摇头,带着只有对方才能看得懂的撒娇,「我还是有点怕。」
许容明知道爱人有故意的成分,但还是又亲了他,「这样呢?好点了吗?」
宗柏彦上了瘾,「还想要。」
许容不给,「事不过三。」
宗柏彦听见许容轻松的语气,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一点点落回了原地。
他拉着爱人的手,一字一句地叮嘱,「容哥,你要记住我很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爱我。」
许容没有刻意去追问那场让爱人胆战心惊的「梦境」,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给予回应。
「不要生病。」宗柏彦挨了上去索吻,酸涩卷土重来,「不准、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唔!」
许容的回应声被堵在了口中,被动地迎接着宗柏彦珍惜而轻柔的亲吻。
舌尖轻车熟路地探入唇齿,搅动着温热和湿润,由浅入深,继而变得无比热烈。
许容被吻得意识模糊,半推半就地倒在床上,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做着拒绝,「不、不行,嗯……」
「为什么不行?」
「小意。」许容抬起身子,热着脸提醒,「你还要不要送小意去学习班了?别闹了。」
「……」
宗柏彦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许容将黏人的伴侣推开,重新确认了一下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间,已经早上八点半了,离上课只有半小时了。
「你赶紧的,那小猫肯定又睡迷糊了。」
许容连忙示意爱人起身,两人才走出主卧,就看见了逃跑不及时、从而显得猫猫祟祟的裴意。
双方视线相对。
裴意的脸瞬间从脸红到了耳后根,不打自招,「彦爸、容爸,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早起发现厨房和餐厅里都没有人,所以才想着到主卧去敲个门,哪里想到透过虚掩的门缝就看见了那种脸红心跳的画面!
救命!
他不会被抓起来打屁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