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24章
翠桃来跟阿梨说,太皇太后要见她的时候,阿梨正在院子里堆雪人。
即便过了年,气温也不见上升,前两日反倒又下了场大雪。厚厚的积雪堆了一层,人走下去能没过膝盖。
小少女哼哧哼哧滚着雪球,头也不回道:“太皇太后是谁?”
翠桃:“太皇太后是皇上的祖母。”
阿梨终于转过脸来,奇怪地问:“楚煊的祖母?她为什么要见我?我不认识她呀。”
“这……”翠桃语塞。
这些天来,她已然看出这位阿梨姑娘实在不通人性,心性单纯地像个小孩子,常人能明白的人情世故,在她这里一概行不通。
“不去不去,又不是阿梨的祖母,谁的祖母谁见。阿梨还要堆雪人呢!”
少女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掌里哈了哈气,说完这话,转头又滚着雪球在院子里跑动起来。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翠桃呆立原地。
她总不能把这话回过去,阿梨姑娘不谙世事,翠桃却懂。
太皇太后是宫里仅次于皇帝的贵人,不能这样没规矩。
很多宫人私底下说,阿梨姑娘是在故意装傻,她就是为了讨皇帝的喜欢,才装作单纯天真的模样。
翠桃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阿梨姑娘是真正的不懂俗物,和他们这些俗人不同。
她就像世间最纯净的宝石,干净透彻、不染尘埃。
如果原话回复太后,那太后对阿梨姑娘的印象必定不好。
翠桃左思右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对那蹦跳的少女说道:“阿梨姑娘,太皇太后那里有一盏灯,灯上画了美人图,那些美人穿的衣服和您穿的一样呢,您想不想去看看?”
少女一下子停住脚步,又哒哒哒蹦了回来,蓝眸清澈见底:“那盏灯是祖母的?”
翠桃心下有些奇怪,难道说阿梨姑娘也见过那盏灯?
可她来时,那灯已经被送走了呀。
来不及深想,少女便已拉起了她的手,欢快地向前奔去:“快走快走,阿梨要去看灯!”
不管过程如何,总之,阿梨还是见到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是位看起来非常和善的老太太,住在一座环境幽静的宫殿里。她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一见到阿梨,那些皱纹就笑成了一朵花。
她亲切地拉着阿梨的手,说道:“好孩子,之前就想见见你了,今日一见,哀家才开了眼了,竟不知世上还有这样标志的女孩儿……”
然后她就问阿梨,家住在何处,家中父母是谁,如何遇见的皇上?和皇上相处好不好啊?
阿梨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都反应不过来。
“好孩子,你怎么不说话?”太皇太后问。
阿梨表情懵懂地说:“阿梨不知道怎么说。”
面前这个老太太给阿梨的感觉还不错,要是其他人对着阿梨说这么一串听不懂的话,阿梨早跑了。
不过想到自己要看灯,那灯是老太太的,阿梨便忍住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地问老太太:“阿梨想看灯,我可以去看灯吗?”
太皇太后一愣:“什么灯?”
阿梨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裙子,楚煊说话算话,说给她做灯上的衣服,没几天果然送来了。
少女碧色的眼眸快乐地眯起:“和阿梨裙子一样的灯,它会转!”
太皇太后打量着她的衣裙,老人浑浊的双眼从下移到上,不动声色落在少女娇美的面容上。
看了好一会儿,小猫耐心都快失去的时候,老太太笑道:“当然可以了,哀家这里还有许多灯呢。香兰,领阿梨姑娘去二公主那里,让她们一块玩吧。”
老太太没说谎,阿梨的确见到了许多灯。
那些灯都是太皇太后抚养的二公主做的,灯上的美人图也是二公主画的,二公主是个漂亮娴静的姑娘,尤其擅画,画出的美人一绝。
阿梨和二公主两人刚一碰面,便一见如故。
阿梨被二公主一手制灯的本领深深折服,看着挂了满院子各色各样的宫灯,她佩服地不得了,觉得二公主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二公主就肤浅的多了,她对阿梨的容貌惊为天人。
她画过那么多美人,从未有一个像阿梨这样美得清灵通透、浑然天成。
“阿梨,我能不能给你画一幅画?”二公主问。
阿梨问:“阿梨的画可以做灯吗?”
二公主双眼亮晶晶的:“你想做灯?可以呀!我给你做,做一张最漂亮的宫灯!”
阿梨的蓝眸也格外明亮:“好!”
这时,距离她们相识才不过一盏茶时间。
收到宫女传来的话,太皇太后笑着看向一旁的玄衣男子:“这下放心了吧?怎么,还以为哀家会难为她呢?皇祖母在你心里便是这样的人?”
“楚煊并无此意。”
太皇太后摇头叹道:“平日里也不见你来哀家这里坐坐,这会儿前脚把小姑娘请来,你后脚就来了。”
楚煊道:“是孙儿的不是,以后孙儿会常来探望皇祖母。”
太皇太后摆摆手:“不必了,老人家喜欢清静,哀家可不爱热闹。此次叫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妹妹过了年也满十八了,该是出嫁的年纪了,劳烦你相看一个好人家,过了孝期给她赐个婚。”
楚煊点点头:“孙儿明白了。”
太皇太后又说:“旁的哀家不多嘴,只是到底有一件事想叮嘱你。”
“皇祖母请说。”
“你也二十三了,该是成家的时候了,如今你乃一国之君,便是这私事也成了国事,国祚不稳,底下人心便易散。等过了孝期,也该考虑立后、充盈后宫了。”
楚煊问:“皇祖母不是见过阿梨了吗?”
太皇太后:“正是因为见过,哀家才这样说。那位阿梨姑娘姿容确实不俗,只是似乎不通人事,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你喜欢便喜欢,宠着也罢了,立她为后却是不妥,她担不起一国之母的大任。况且她又是外邦人,最好不要让她诞下皇子,否则会混淆皇室血脉……”
老太太话还未说完,忽然被一声“皇祖母”打断。
抬眼一看,只见楚煊眉眼淡漠,沉声道:“皇祖母以为我会在意这皇室血脉?”
他唇角微扬,表情似笑非笑,吐出的话语饱含讥讽:“我可不是父皇,他听您的吩咐娶了母后,您看如今结果如何?父皇的婚事您可以插手,我的婚事,还轮不到您来指摘。”
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令老太太瞪大了双眼,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煊。
楚煊却毫不在意起身,宽大袖袍一摆,向着二公主的住处而去。
这位太皇太后的心思很好理解,当初皇后自缢、楚煊被废,太皇太后并未为他们求情,而是早早躲去了行宫,逃避争端。
要说她有什么错,也说不上。
她只是非常懂得明哲保身、投机取巧罢了。
先帝上位之初年岁不大,皇位不稳之际,当时的太后、也就是现如今的太皇太后主动站出来为他主持大局,招揽朝臣,教导先帝如何处理国事。
先帝感激之下,也或许是为了获取朝臣支持,娶了太后的侄女、大将军之女为妻。
后来先帝渐渐坐稳了位子,太后逐渐失去作用,当初的矛盾也爆发出来。
在楚煊的记忆里,他与这位皇祖母的关系并不亲近。在他和母后被父皇冷遇、忽视,遭遇不公平待遇时,从未见皇祖母出来为他们主持公道。
他落魄时,她深居简出、吃斋念佛。
如今他一朝复起,她便又来与他叙旧情,想像先帝那时一样掌控他的命运。
这样的人,楚煊见过太多了。
她安安分分当她的太皇太后,他能给她荣华富贵。她若妄图伸出手来干涉他,他也不会留情。
楚煊被宫人领着来到二公主的院落。
他按下要去通报的宫人,站在院门口看院子里的两位少女。
二公主院里种了一株老山茶,红色的山茶花开了满枝,枝叶上铺着一层细雪。
红白映衬,显得那火红色的花朵越发热烈。
阿梨立在花树边,她穿一件绯红衣裙,身上披了件白狐裘披风,披风后带了个兜帽,帽上一圈雪白柔软的毛围着她的小脸。
少女脸颊白得几乎透明,小小的鼻尖却被冻得微微发红,她双手捧着一朵山茶花,红艳艳的花瓣上点缀着几点雪色,凑到脸前作势嗅闻。
美人如玉,灼灼生辉。
即便是那娇艳动人的红山茶,在她面前也成了陪衬,失了颜色。
少女前方不远处,二公主捏着画笔,专心致志勾勒着少女的轮廓。
“阿玉,你画好了没有?我的脚都要冻僵啦。”
二公主道:“快了快了,阿梨你不要动哦,马上就画好了。”
少女保持着一个姿势,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小鼻涕,艰难地说:“那好吧,阿梨不动。”
阿梨正在心里给自己鼓气,眼角突然瞥到院门处一个人影。
她定睛一看,立马就把二公主的嘱咐忘到脑后。
一张小脸笑开了花,姿势也不摆了,花也不嗅了,撒丫子就往那边跑。
“楚煊!”
少女脆生生喊着他的名字,一阵风似的,从远处向他奔来。
楚煊下意识张开双臂,下一刻便被柔软的小身子扑了满怀。
与此同时,一双冰凉的小手毫不犹豫贴上男人的脖子,裹挟着冰雪的寒凉,小蛇似的往他衣领内钻去,紧贴着他灼热的皮肤,激起一层战栗。
少女仰起脸,满眼都是纯真:“楚煊,阿梨的手好冰,你快给我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