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外面下着绵绵细雨,雨水虽小,风声却大,燕娇只觉这雨声好似应着那首《大风波》。
她也奇怪,谢玄逸这样豪迈的人,怎会行那等畜生之事呢?
可如果不是谢玄逸,那会是谁建了金院?
她又多问了林西冉一些谢氏的事,包括当年金院之事,但他除了从老师韩千那里听到的这些,别的一无所知。
燕娇无奈,知无法再从林西冉这儿问到什么,打算从朝廷审查金院一事入手。
待外面风雨渐歇,燕娇准备起身,临行前,先转过身,端端正正给谢央施了一礼,唤了一声“先生”。
谢央微侧过头,嘴角含笑,“还以为公子忘了在下是你的先生呢。”
燕娇面上一窘,摸摸鼻子,“哪、哪能啊。”
谢央对面的曾光一时震惊,抬头看了看燕娇,又看了看谢央,摇头失笑,“央哥儿,多年不见,你也为人师长了。”
这声“央哥儿”唤得谢央紧了紧眉,燕娇忍俊不禁,只觉这一声可真不配谢央的那张脸。
谢央见她偷笑,眸子微眯,展颜一笑:“八月乡试刚过,公子当与士子同行,写一篇《帝王为政之道》的策论吧。”
燕娇笑容一僵,见他慢悠悠端起茶杯,撩开眼皮淡淡扫她一眼,心里气得发紧。
这人就只能靠他这太子之师的身份处处压她一头是吧?
她转转眼珠,不答他话,看向曾光,恭恭敬敬施了个大礼,唤了一声“师公”。
曾光听了这声“师公”,眉梢一扬,只觉这小少年会找靠山,然后就见这小少年贼兮兮地凑到他身旁,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能让对面的谢央听到。
“师公有、有所不、不知,这京、京中欢喜先、先生的姑、姑娘可、可多了,您在京、京中要、要是喊一声为、为先生选、选妻,那姑娘能、能从城、城东排、排到城、城西嘞!”
“燕艽!”谢央沉沉喊了一声。
燕娇听他这一声喊得极用力,轻轻吐出口浊气,冲他扬了扬眉,紧接着又在曾光耳边道:“还、还有那、那些大、大臣更、更是巴不得,见、见先生不、不成家,各个急、急得不行。”
曾光听闻此言,眸中带笑,连带着下巴上的胡子也微微翘起。
谢央眼皮一跳,嗤了一声:“小公子,再加一篇……”
不待他说完,燕娇赶紧道:“央哥儿先生,你别生气,学生这就走了。”
才不要再写一篇什么劳什子的策论嘞!
她说完,吐了吐舌,飞快地冲谢央和曾光施了一礼,脚底抹油地跑下楼去。
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半晌,谢央才回过神来:他唤我什么?
整个踏月楼,都能听到曾光那郎朗的笑声,那声音穿云裂石,惹得路上行人频频驻足望去。
到了踏月楼下的燕娇,听到这爽朗笑声,脚下一顿,也噗嗤笑了出来,可想而知,谢央此时的脸色得多难看?
她神清气爽,一路摇摆地朝乌金巷走去。
太书室里放着旧案案宗,位置正在乌金巷的太庙背侧。
但太书室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查的,而她也没有皇帝令,更是不好进去。
也亏得谢央刚才让她写一篇帝王之道的策论,才有了借口。
她以查看太/祖初年间的案子、习太/祖为君之道,好写完此策论为由,一阵哭闹,口中喊着:“明、明日交、交不上,太傅打、打本、本宫,你、你们负、负责吗?再说,太傅初、初为本、本宫之师,这么一、一点点小、小事,本、本宫都、都做不好,有、有什么面目去、去见父、父皇?”
众人惊诧:太傅大人还会打人?
又震惊: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这般好学了?
想了想,太子搬出了皇帝,又搬出了太傅,好像也没道理不放行?
他们一放行,燕娇就收了哭,撅着嘴进了太书室,看得众人一脸惊奇。
待她进了室内,先是去找太/祖初年的卷宗,手中拿着两卷,又赶紧去找十五年前的旧案。
她心中也慌,生怕此时进来人,动作也快得很,她翻了一阵儿,终是找到金院一案,可判处谢玄逸和监斩的人名却都没有。
她又仔仔细细翻了一遍,确确实实没有任何记载,她心中一乱,听到门边传来声响,赶紧将这卷宗放下,只拿了太/祖初年的两份卷宗出了门。
来人见她拿出了卷宗,赶紧退出来,将卷宗名字记好,一脸恭敬地将她送出太书室。
燕娇只道:“待明、明日写、写好,本宫派、派人送还。”
不待那人应是,燕娇就急急朝乌金巷外走去。
一宗大案,百姓不知其全貌也就罢了,竟是卷宗之上,都没什么具体记载,更是连查处、监斩等官员姓名也全无。
燕娇越想越觉得此事有疑,若谢氏真的是被冤枉,那林氏又是怎么死的?
皇贵妃的死又很可能与林氏有关,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的?
燕娇出了乌金巷,雨过天晴时分,阳光洒下来,让她身子终是回了些暖。
她想到燕洛,燕洛的表姐也被卷入金院之中,那燕洛会不会知道什么?
想到这里,她便一路行至余王府,却被告知燕洛去了别业,她又赶紧一路行至燕洛别业,见那一片白菜地,燕娇眼角一抽。
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些,径直去找燕洛,燕洛闻听燕娇来寻他,不由一愣。
待见到她时,见她手中拿着卷宗,很是诧异,“你来干什么?手里拿卷宗做什么?”
燕娇知一二三等人在暗处,不敢明目张胆说谢家之事,扬声道:“你、你我同、同为太、□□后、后辈,当、当一同研、研习太、□□初、初年间的案、案子。”
燕洛一脸懵,看着她,拔高了声音:“燕艽,你没病吧?”
他们关系好到来找他研究案子吗?
不对,他是郡王,而他又是好好的一个太子,干嘛要研究案子?
燕娇冲他挤眉弄眼,然后拉着他往屋里走去,“走、走吧,一、一起。”
燕洛被她拖到屋中,燕娇一把关上门,燕洛吓了一跳,站起身道:“不是,燕艽,大白天的,你关门做什么?不、不对,你……你要做什么?”
燕娇见他胆小那样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能把你怎样?”
然后,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小声问道:“我、我问你,当、当年金、金院一案是、是何人判、判处?”
燕洛厌恶极了谢氏,一听她问这个,皱着眉头,嫌恶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燕娇见他这模样,轻声一叹,低声道:“此、此事疑、疑点重、重重,你难不成忘、忘了天、天香楼的事?”
燕洛闻言一怔,想到现在还有人强掳女子,倒确实有丝奇怪,他看向燕娇,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就是我爹他也不知道。”
燕娇心下震惊,连余王都不知此事?
燕洛说到这里,也终于明白了这事的奇怪之处,问燕娇道:“你查到什么了?”
燕娇张张口,刚要回答,就听外面吵闹起来。
“大小姐,你别跑了!”
燕洛听到这老嬷嬷声音,顾不得同燕娇说话,飞快地跑了出去。
燕娇心下奇怪,也跟着出了去,只见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披着发,疯疯癫癫地跑出院子。
那女子瞧着模样不过三十,面容姣好,一双眼里全是纯真之色,红润的唇微微张开,一直笑着,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一刻也闲不住。
她直跑到那片白菜地,一个一个数着白菜,然后笑着道:“娘,你看我种了好些白菜,到时候给弟弟妹妹吃。”
听到她这话,燕洛眼眶一红,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她道:“嗯,我吃。”
那女子只是盯着自己的白菜,也不看他,口中低喃着“爹娘”、“弟弟妹妹”,不住摸着嫩嫩的白菜。
燕娇记得燕洛是没有姐姐的,但能让燕洛这般对待的,应就是那位秦表姐了。
燕洛直起身子,看向另一边的菜地,“我爹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时常同表兄表姐们玩儿,唯有她对我最好,处处带着我,谁欺负我,她就会替我教训谁,可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放弃她?”
说着,他微微垂下头,嗤笑出声,“所有人都说秦家大姑娘不疯,凭着家世也能嫁个好人家,可惜,她疯了……”
燕娇眼里也微酸,对于秦家来说,秦大姑娘已是没用的弃子,不能为家族带来利益,而没有一个大家族会养这样的姑娘。
这……就是大家族的悲哀。
可正如燕洛所说,这不是她的错,错的是这世道不公,是人心不古。
“我却觉得,她疯了也很好,至少,她不会再记得那些痛。”燕洛目光落在秦表姐身上,轻声说道。
燕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在地上捡了几根树枝和几朵野花,仔仔细细地编了一个花环,走到秦表姐身旁,为她戴在头上,笑着赞道:“表姐真美。”
秦表姐抬头看了看她,摸着头上的花环,扬起唇角,冲她笑的很是开心,转身又往院中跑去,得了宝贝似的去找嬷嬷炫耀,“嬷嬷,你看我这珠花好看吗?”
燕娇听到“珠花”二字,眼中一颤,随即缓缓笑起。
燕洛看她俯身的样子,秋日的阳光微洒,在她周身笼罩了一层光晕,突然就觉得,好像他这个堂弟没那么讨厌了。
燕娇直起身看向他,她的心中不太平静,隐隐觉得,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娇娇:央哥儿,你别生气
谢央:你唤我什么?
娇娇:我听师公这么唤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