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芬到底还是嫁给了普木匠的儿子蒲小义。蒲小义是个俊俏后生,人也聪明,高中毕业后到青岛打工,有了点积蓄,他爹蒲木匠又给帮衬了三沟一,买了辆二手大卡,省里省外的搞运输。蒲小义人缘好,走南闯北,顺风顺水的。不到三年,农业银行的小本本上,6开头,挂了五个0。给蒲小义张罗媳妇的就多了起来,十里八村模样好点的姑娘尽着他挑,也相亲了几个大学生。几经周折,蒲小义一个都没中意。说闲话的就有了,说蒲木匠爷仨有了钱就烧熊包了,不知道自己值几个钱。女人们这么说的时候,水芬就笑一笑,从不接话。
蒲小义从贵州回来,买了几瓶好酒,跑到六娘山上找到了放羊的赵西梅,把酒斟好,磕了响头,“大叔,我要娶水芬,您老人家没儿子,要是不嫌弃我,我就是您的亲儿子!”赵西梅背靠老树,杯底儿一扬,笑一笑,“成不成的,你去给水芬说,我没二话。”蒲小义站起来,一溜小跑,就奔了镇上的服装厂。
蒲小义给了厂长一瓶茅台,拿着厂里的大喇叭,跑到了女职工楼下,“赵水芬,我是蒲小义,你小学同学,偷过你一次钢笔,往你书包里塞过两回屎壳螂,给你递过几十回小纸条,我要娶你做老婆!你要答应了,我拿你当闺女疼,拿你爹当亲爹。”厂里就炸了锅了,几百口子女职工围着蒲小义看热闹。蒲小义喊完,放下大喇叭,等着。过了十几分钟,楼上没有动静,蒲小义就焉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水芬从三楼的窗户里扔下一个纸条:你要是从三楼跳下去,死不了,我就嫁给你!蒲小义二话没说,跑到三楼女厕所,扑通就跳了下去。水芬大叫一声从楼上冲下来,抱着满头是血的蒲小义,眼泪就下来了,“你个傻子,我等你三年了,你这才来。你要是死了,还怎么疼我,还怎么给我爹当亲儿!”蒲小义笑着睁开了眼,擦了擦头上的血,“你是我老婆了!”水芬又是哭又是笑的拿手捶蒲小义胸脯梁子,蒲小义自己站起来,拿着大喇叭,跑啊跳啊,乐得不行,“赵水芬是我老婆了——赵水芬是我——”突然就立住不动了,“老婆,坏了,我腿可能骨折了……”
蒲小义娶了水芬,镇上的后生就眼馋了,闹洞房的时候,把蒲小义往死里折腾。蒲小义也不恼,尽着他们闹。蒲小义知道,镇上的后生们都憋着一口气,吃完喜宴又延河摆了十几桌,专门款待他们。后生们就没话说了,对着蒲小义竖了大拇哥儿。结了婚的水芬,穿着红嫁衣,盘着高高的发髻,走在河道上,女人们都说,水芬这孩子有福气。蒲小义是真把水芬当闺女疼,里里外外的都由着她,洗脚水端了还不算完,还要给她洗,洗完了还漂一遍。婚后十天,蒲小义抱着水芬狠狠地亲了一口,开上大卡,又奔了内蒙了。老天不开眼,蒲小义拉着一大车西瓜,走到古北口,翻了车,死无全尸……水芬坐在河滩上哭了一整月,包袱一打,回了娘家。
水芬虽然是个寡妇,但是身条好,又年轻,到赵西梅家给水芬提亲的一茬接一茬。提亲的来了,水芬就哭。水芬一哭,赵西梅就不说话,把旱烟袋咂得直响,提亲的干笑一会,就走了。
这么一晃,几年就过去了。
鹿鸣见撑船的是水芬,就高兴的不得了,“小姨,怎么是你啊,好几个月没见,可想你了。”
“在县城上了两年班,嘴倒是学溜了。我就猜到你今天回来,这么热的天,撑船的大葫芦叔过晌就回家睡大觉去了,你姑姥姥老毛病又犯了,你大舅也上医院了。我怕你过不来,早早的就在这等着了。”
“还是小姨疼我!”
鹿鸣等筏子停稳了,一下就蹦了上去。筏子一晃,包里就掉出张照片来。
“坏了,书给哥哥了,照片落包里了。”
“谈对象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哪个干部家的千金啊。”水芬把照片接了过来。
“我一个农民工,人家怎么会认识我。我进城路上拾了本书,是鲁南师大学生掉的,八成是来咱这玩的,我让哥哥回给人家,哥哥把书拿走了,照片掉包里了。”
“这姑娘好熟啊,对了,今上午一群学生来咱镇上玩,有个男孩子掉水里了,还是我撑筏子给捞上来的,里面有个姑娘和照片上这丫头挺像的。”
“不一定,来这玩的学生多了。”
“照片上有个qq号,你联系联系,拉拉呱啊,有戏没戏的拨拉一竿子。”
“我可不敢想。”鹿鸣翻过照片,背后确实用记号笔写了一个qq号,453045144。
“不知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说,要是找了媳妇,得先让我相看相看。”
“没忘啊,小姨这关一定得走的。”
“这还差不多,看脚底下,靠岸了。”
水芬把筏子系在柳杈上,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岸。几个月没回来的周鹿鸣,呼吸着柳溪镇的空气,心里就亮堂起来了。
“大爷爷怎么还在放羊,”鹿鸣指了指六娘山的方向,“该收工吃饭了。”
“不管他,咱先吃。我炖了鸡汤,给你补补。你在厂里饥一顿饱一顿的。”
“太好了,肚子都叫了。”
“你哥在学校还行吧。”
“今天他们学校出事了,校长的小舅子在他们学习开水果店,找了黑社会打了一个学生,全校学生一生气把店砸了,人也给打的半死。”
“打得好。那这些大学生还行啊,不像我们服装厂,老板扣了几个月工资,没人敢放个屁。你哥也参加了吗”
“我哥那脾气的,你不是不知道,他不仅参加了,还是头呢。我就担心他闹出事来,俺大舅又操心。”
“那我回家给他打电话,这可不行,抢打出头鸟,一个穷学生充什么能。”
“我哥好像谈对象了。”
“那好啊,也让他带回来我给掌掌眼。”
“我看还早,估计刚谈。”
水芬家的房子,很有些历史了,据说她太爷爷在的时候,这房子就有了。院子里的老槐树,树冠遮蔽了整个院子,即使三伏天里,也分外阴凉。水芬把饭桌搬到了槐树底下,不一会就端上来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鹿鸣喝了一口鸡汤,“小姨,手艺越来越好了。”“你要是喜欢,我逢星期天就去厂里给你送。”
鹿鸣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吃过一次饭了,他索性敞开了肚皮,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水芬也不动筷子,看着这个愣小子狼吞虎咽的,心里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