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深夜。曦和医院八楼。
傅司年安安静静地躺在浅蓝色的治疗椅上,如同雕塑刀掠过的脸庞显露出一种平静,淡淡道:“开始吧。”
医生穿着白大褂,扣起来,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记录本,戴着口罩下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傅先生,我最后问一次,治疗计划您全部都过目了一切,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同意这种治疗模式,是吗?”
“是的。”
“好的。”医生在记录本上划了一些什么,随即拿起遥控器,开始播放墙面上投影屏。
傅总断断续续地来他们这里进行过心理咨询治疗,他们医院也随时设计了好几种方案,只要傅司年想了,他们马上就可以投入治疗。
现在根据傅司年的要求,他们进行的是方案里最极端,最激进的一种。
投影屏上会播放令傅司年最焦虑,最紧张,最恐惧的画面,进行反复刺激。
同时不允许傅司年有闭眼睛,堵耳朵等任何逃避的措施。
同时,傅司年的手边放着一杯温水,里面混入了少量的催吐剂。在播放第二种类型的片段时,傅司年要喝下那些化学试剂。
两种治疗方式不断地交错进行,傅司年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微微涣散,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一次躲避的动作都没有,全程直视着屏幕。
只是指甲死死地抠着治疗椅上的封皮,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同时,傅司年的指甲盖都翻出来了,渗出微微的血迹。
十指连心,应该是很痛的。
医生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握着遥控器,按了暂停。
傅司年抬起手,抬起眼看了一眼时钟,淡淡道:“继续。”
*
傅司年离开以后,许落嘉在幽暗的客厅里站了一会,呆头呆脑的,什么也没想。
而后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去洗澡休息,明天还有舞台,走向淋浴间的时候,目光瞥到餐桌上的玫瑰花。
许落嘉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就这么扫一眼,然后进了洗澡间,心里盘算着明天要让阿姨把花扔掉。
明朝天一亮,许落嘉就被从被子里挖出来,懵懵地去电视台,准备最后一次彩排,晚上上台。
这次的舞台很重要,是跨国的联合演出,出什么差错的话不仅仅是被嘲,还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而且全部都是真唱。
因此,电视台里的气氛显得很严肃,人人严阵以待的。平时熟悉的同行会互相串化妆间聊天,今天全部都没有了,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休息室里面,开嗓,过歌词,在脑海中过走位。
许落嘉本来是不太紧张的人,可是今天也忍不住频频喝水。他已经差不多化好妆了,抹了一点口红,喝水都快把口红给擦掉了。
化妆姐姐刚忙活完,又无奈地看着落嘉,开玩笑地问:“小嘉怎么这么紧张。”说着,又把落嘉按在化妆镜面前,低头给他补口红。
镜头很吃妆的,而且许落嘉的唇色本来就偏淡,不上点色不行。
落嘉用眼神说谢谢,笑笑,而后呆呆地望着化妆镜里的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除了想喝水,他总感觉喉咙不是很舒服,有点刺刺地疼,好像吞了沙子一样。
许落嘉有点害怕,尝试着轻声哼两句,发现发声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心了一点。
旁边初姐还在跟他讲走位的事情,看到落嘉捂着喉咙,关心问:“不舒服吗?”
落嘉抬起头,笑笑,说:“没有。可能是太紧张了。”
“别紧张。正常唱就行,求稳。”初姐肯定道。
落嘉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扬起一个微笑。
初姐拍拍他肩膀:“好,走吧,换衣服去。”
助理把衣服递给落嘉,今天晚上的舞台妆造以低调内敛为主,手里这套是国内首穿。
白色的短款西装外套,衣摆处垂下来的流苏上面镶嵌的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钻石。
舞台的灯光一打,钻石便发出璀璨的光芒,显得许落嘉闪闪发光,而且短款西装很显腿长,更衬得落嘉修长挺拔,俊秀白皙。
换好衣服以后,落嘉拉开帘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走出来,转了一圈。所有人都很满意,说:“初姐就是牛,给我们小嘉抢了这么好的衣服,超适合小嘉的。”
王静初但笑不语。
这个牌子的衣服很高傲,影视咖的大佬都不一定能排得到队。
但是品牌方给许落嘉送衣服的时候,他们连续发了好几封邮件,有点像求着许落嘉穿的意思。这种情况,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信的。
王静初已经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谁让许落嘉的背后是傅司年。
王静初感觉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些zbj的阶级链,成衣品牌方觉得,做几件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能讨傅夫人开心。
这时候,门口有人轻轻敲门,一个拿着对讲机的编导说:“许老师,准备一下了。”
许落嘉扣起水杯的盖子,朝着门口点头,说:“好的。”然后最后回头看一眼镜子前面的自己,深呼吸一口气,把杯子递给旁边的助理,说:
“走吧。”
化妆间的灯被关上,所有人都跟着落嘉去后台准备,电视台的走廊安安静静地,没什么人,偶尔走过几个拿着对讲机的编导,表情很严肃。
落嘉握紧了手里的麦克风,拉开后台的帘子,走进去,对周围的工作人员打招呼。
后台其实很昏暗,所有人都坐在黑暗里工作,只有靠近舞台的地方有灯光,前面的柱光扫过来的时候,才能清晰地看见所有人的脸庞。
后台里还弥漫着各种化妆品和香水的味道,还有焰火的味道,略带刺鼻的味道提醒了落嘉,他默默地在脑海里回忆走位,待会表演途中,会有无数焰火升腾。
边回忆着,落嘉边举平双手,让工作人员帮他戴麦克风,自己戴耳返。
初姐刚发完微信,看到落嘉的脸庞,笑笑,说:“不要紧张,求稳。万事有人保平安。”
落嘉嘴边扯起一个温和的微笑,说:“嗯,我不害怕。”
前面的音乐声熄去,主持人在讲串词,落嘉的耳机里传来导播的声音:“许落嘉,五秒钟准备。”
许落嘉握紧了灰色的麦克风,最后一次调整耳返,目光抬起,看着前面的舞台光亮,眼神宁静。
“五,四,三,二,一。走。”导播说。
许落嘉走出去,站在舞台黑暗的地方,前面的主持人仍然在讲串词,走位表上说,再讲二十秒钟就会撤场,然后他开始表演。
这场演出严格到把握了分秒,二十秒钟不多不少,主持人的声音停止。
整个舞台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下面的观众也陷入了一片沉静,似乎都在屏息期待。
三秒钟过后,落嘉的头顶亮起一束温柔的追光。那一束灯光照亮了许落嘉,白皙温柔的脸庞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钻石璀璨,像是披了一整尾星空,梦幻静谧。
伴奏是低沉的大提琴合音,落嘉习惯性地微微扬起脑袋,眼神凝视着那一盏追光,慢慢地进入情绪。
卡了一秒钟,在那一刻,他的心脏忽然突突地跳,仿佛坠落得不知所踪,脑海里闪过很多不好的念头。
然而就只是一秒,快到许落嘉都来不及反应,眼尾一垂,下意识地进去了这首歌的情境和氛围,脑海中全然是构造好的故事,饱含情感的咬字缓缓吐出,低声吟唱着。
初姐站在下面,紧张地看着,其实她也莫名其奇妙地感觉到心慌,尤其是看着许落嘉反常地紧张和喝水的时候,他就立马发了信息给傅司年。
无数次经验证明,傅司年是能解决一切的神。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随时秒回的人,今天发了好几条,对面都没有回。
初姐更加担心了,站在台下,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手机,防止傅司年有什么指示,令一只手握成拳头堵在嘴巴前,心里祈祷着:落嘉要加油,撑过这四分钟。
落嘉闭着眼睛,已经完全进入了情绪,歌曲到了高|潮部分,大提琴弓急促地磨着琴弦,指挥手的那根小木棒摇曳生姿。
舞台上已经弥漫起了干冰造出来的云雾,还带着淡淡的蓝色,舞台的灯光是金色的,导播出来的画面美轮美奂,流光溢彩的,十分好看。下面的观众完全安静,捂着嘴巴,有的眼角带泪。
上完一个高音以后,落嘉睁开眼睛,习惯性地甩一下麦克风,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状态还可以,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在间奏部份用高音合音。
他只有在嗓子状态特别好的时候,才敢这么开现场。今天看来,好像可以。高音吟唱会让这个舞台更加完美,落嘉不想留下遗憾。
下一个音符蹦出来,落嘉吸一口气,举起麦克风,手指停在半空中,嘴唇微张——
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落嘉一开始以为是耳返坏掉了,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轻敲耳返,示意后台的人。
可是在一瞬间,落嘉忽然感觉脚下的干冰侵|入了他的身体,他的脑海中恍然想起,刚刚发音的时候,喉咙好像没有震动。
他好像…失声了。
在这么重要的舞台上,一个人站着,嗓子不出来声音。
落嘉手足无措,拼命地尝试用喉咙发出声音,然而无济于事,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
他已经有过一次失声的经验,无数次尝试失败过后,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情况。刚刚那个高音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落嘉眼睛眨了眨,像跌入了悬崖,后脊背涌起一股彻底的寒冷,好像有刀子在划拉他的背部。
他要毁了。什么都没有了。发不出来声音,世界好像也变成了黑白色。
落嘉呆呆地等着这段间奏过去,间奏他可以不唱,但是下一节就是歌词了。可是失声了,他唱什么。
忽然之间,耳返里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是我。不要害怕”
落嘉的呼吸一窒,骤然放大了瞳孔,手里捏着麦克风。舞台灯光和干冰好像也停止了漂浮流动。
那股声音就像一张温柔的垫子,托住了许落嘉,也像是漂浮在寂静的宇宙里,忽然传来一声久违的呼唤。
落嘉恍然间回过神来,眼睛有些温热,忍不住抬手抚上耳返,让声音更真切一些。
耳返里的人坚定地说:“继续唱,假装唱。剩下的交给我。”
落嘉点点头,抬起头,手指贴着耳返。他的眼睛眯起来,在一重又一重的舞台灯光背后,是遥远的演播室,他好像看到了傅司年的脸。
脸色苍白,头发卷曲,瞳仁就像就像经年苦涩的杏仁。
表情依旧高傲冷酷,说:让他不要害怕,继续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