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必须逃出去，他想。维斯涌动身子缓缓挪到门边，试图用牙拧开门把。
做不到...
维斯仰视着天花板上面挂着几盏垂落的灯，带着寒气的光如同月光一样，令不寒而栗。
他视角一转，发现了本以为是一面墙的墙纸，居然是满墙的海报，上面印着的人也和自己长相类似，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自己果然是来自墙外。
累死了，一路上的阻碍怎么就这样多的要命。他就抱着这样的心态...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也是他有记忆以来睡的最舒服的一觉--没有起床的号角和训练员的压迫，浑身轻松。
许久过后一股黏腻粗糙恶心的触感他的脸就像被蚕啃过的桑叶样难受，他猛然睁眼就看到一张巨大的脸使劲撑开眼皮直勾勾地瞪着他。维斯吓得忙后缩。
“醒了?真是睡了挺久，还以为你死了呢”轻佻的女声从维斯背后传来。
他猛然回头看到了一个浑身带着许多颜色服饰的女生，带着超现代的霓虹气息，及肩的紫色头发很特别。
“叫我京子就行，初次见面”他随手捡起一件卡其色风衣披上，遮住了略显暴露的身体。
那个刚刚瞪着我的奇怪男人用四脚着地的方式爬到她身边，蹭了蹭。
真恶心...
“别担心，这是我的宠物，是有点奇怪...不必在意。”
维斯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塞了回。
“我在旁边的维克托战区的虫人生产区捡到你的，看你没死透就捡回来咯。”她好像能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且准确的给出回答，维斯想。
“救助你们这些可怜虫是我的爱好--当然不可能是无偿的，这段时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不对，他怎么会用语言交流?!她也不是人类?
“你...也不是人类?”维斯颤颤巍巍问出，他环视四周，寻找可以自保的武器，但是看到自己被束缚的手脚，放弃了
“你脑子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这是什么问题?我看你更不像人类......你不会是外来者吧?城里面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
和高塔里面的人一样，也属于古人类，应该是女性...另外一个应该是男性。
熟悉了性征的维斯很快分辨出来
“能帮我解开......”
“安静，什么事等我起床再说...”她倒头就睡，那个奇怪的男人就静静蹲坐在一旁。
维斯也不敢说话，转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解放了。
终于是送了口气，他起身想寻找能够顺走的东西，但还是放弃了。那个女人看起来不蠢，敢把自己放开绝对是留有后手的。
尽管她不由分说把自己绑起来了，但完全生气不起来。仔细看看京子的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让维斯产生了点美的概念，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人算不算的上美，能感受到身体中有尘封的成分今天解封了，这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有点...微妙，好像还不错。
如今情报不足，现在最优先是要收集情报，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用透视看见了外面的人，人很多，相比之下他们活动的空间就很少，也都呈现出古人类的样子。
他们...
就像是水泥墙角中的鲜花。
首先，自己以前和身边的人是被困在一个称为世界的笼子里，作俑者动机不明。由于安全区的所有情报都是虚构的，局限程度很大，那么外面的信息明显多得多，因此外面世界推测要比以前复杂的多...现在见到的可活动安全区以外的人都没有呈现出进化趋势，还保留有性别特征，因不受〔控制器〕控制所以使用语言交流。
这么自由...真好啊。
百无聊赖中维斯听着外面的声音，大概半个小时后，门被叩开了。
“京子?在睡嘛...”走进来了一个大叔，嘴角和脸上有两道疤痕，用纱布缠着眼睛。
“要起床了，有点活要干了。”他把目光放到维斯身上，“这是你说的新人吗，刚好带他熟悉一下流程。”
“怎么称呼?”一直保持微笑着，但饱经沧桑的脸上能看见数条青筋，是沧桑掩盖不住的严肃。
“维...维斯”他站起身来，低下头。
“嗯，我是奥尔加，以后和京子好好相处。”
这时京子终于也是醒了，坐起身来。
“麻烦死了，就不能找其他人嘛。”她揉着头上的乱发，“你先出去。”
“没办法的事，这里能做这种事的人也不多”那个大叔离开了。
京子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面容也逐渐清晰。少女白皙充满烟火味的脸上，却带点尘土的厚重。
在夕阳的伦勃朗光下，很耀眼。
她没有给维斯交流的机会，感觉她对于维斯的态度不像是对人，而是玩具什么的，或是工具?
维斯这么想着，他也不太清楚。
京子拉他到了外面，一阵阵嘈杂的声音。虽然用透视巡视一遍外面的景象了，但到了外面还是觉得很特别。到处是由集装箱样的“建筑”，里面住满了人，两侧的“集装箱”给中间挤出了一个小广场，有许多工作的人，或是玩耍的孩子生活状态比维斯以前还要差，但他们好像都挺享受现在的生活的。
目测有几百上千号人。
然后维斯随着京子的脚步，穿越了一片由巨大机器组成的丛林，像是组成了片区域的重要器官。
那个大叔奥尔加也紧随上来。
维斯终于到了室外，刺眼的阳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戴上。”京子从随身的包里取出来三副的面具，拿给维斯一副，是狰狞的傩面，当然他从没见过。
奥尔加也接过戴上。
“为什么要戴这种东西?”
“晚点再告诉你。”她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面具和脸的贴合度很高，但也因为如此，显得非常难受不透气。呼吸产生的气雾让他几乎看不清东西，维斯不明白为什么要戴这种面具，不明白为什么要跟随他们的脚步，好像是命运在指引，或者自己有意靠近。
他们徒步来到一片荒芜的区域，领头的京子突然驻足，俯下身子拍了拍脚下的沙土。
是一个铁铸的入口。她站起身，吃力的拽起。
他们走进这么一间地下室，铁门闭上时从上方漏下了不少沙子。
时间长了这里终究会被沙子填满，维斯这样想着，被他们带上了一架布满尘土的越野车，奥尔加掸了掸前窗上的灰尘，启动了车子，一阵短暂的汽鸣后，车子正常启动了。
它冲出了被沙土淹没出口，在沙漠上疾驰，颠簸，京子用手托起脸，看着从沙土里升起的太阳。
太阳染红一片沙土，但是加剧了一面的黑暗。
维斯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一点点的愉悦，但也没有任何明显的痛苦神情，不知道是不是由这次的出发没有顺了她的意
奥尔加从后视镜看着她，“放轻松...这次结束之后我们几个月不用忙活了。”
“我经常想，我他妈为什么要过这种鬼生活，我就只有透透气，看看日出的时候想着...”
“或许有希望呢，也许是明天?但现在看来这个期限可能是永远。”
“我赞同你是观点，但我们更该想的是明天，怎么让我们...我们珍视的人活下去。”
“如果我意外死了，不要试图救我”
京子的话让维斯有些意外。“我不想成为累赘，更不想痛苦的活着。”
“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会用武器吗?维斯。”奥尔加想要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
“不太会。”维斯知道自己虽然用链锯杀过人，但自己并没有任何使用武器的经验。
“嗯...回去我教你，不会使用武器很难在这里活下去。”
维斯想要张口回应点什么，还是闭嘴了。
“等会儿到了地方，在我们给你发出指令前，不要离开车里，不要试图离开。”
“不然我们会杀了你。”奥尔加一反常态，严肃的交代。
“嗯...”维斯心不在焉。
到地方了。
“有京子在你不会有事。但没接到我们的允许，不要离开，不然你会死的。”
他们下车了，用望远镜查看着远处的情况。
一组车队从远处驶来，卷起一阵烟尘。
“等会儿我和京子会去处理一下，收到我们的信息，就走过来帮忙”奥尔加和京子掀起了卡其色风衣的兜帽。
“补充一下啊，要是你看见我们死了，你就赶紧走，这是自动返航...”京子指了指一个控制台旁的按键。“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逃走呢”维斯问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你会全身僵直，然后被我们分尸，吃掉。”
真可怕啊...
京子丢给了维斯一个望远镜，和奥尔加朝着车队走过去。
维斯拿起望远镜对焦，观察起远处的车队。
真神奇啊，这个小东西。
两个身影朝他们迅速靠近。
直到两个身影靠近至车队的十几米处，车队还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奥尔加手中窜出一团类似光束的射线，前排的开路货车的前轮瞬间被点燃，火焰向上猛窜直烧到了驾驶室，这个可怜的驾驶员还没来得及发出敌袭的信息就瞬间死亡。
车的前底盘瞬间陷入了沙土中，沙土也被高温烧成了结晶状，使汽车直接侧翻了过去，后方的车躲闪不及狠狠撞了上去，后排的车也分分追尾。由于完全来不及减速，几辆车的几个车头直接被高势能粉碎。
“敌袭!是狗日的野人!”后方的货车猛地调转车头，速度太快甚至还侧翻了一辆。
京子以非常的速度追了上去，越上了一辆货车，生生扒开了车门，被甩飞的车门狠狠嵌入沙土中，她跳进驾驶室，果断用短刀割下了驾驶者的脖子，并驾驶着货车一路疾驰。
没有犹豫，像是在宰杀牲口一样。
这种对于杀戮的果断和维斯是不同的--杀伐和吃饭一样，是理所应当且熟练的事。
她和奥尔加依次杀掉了所有的驾驶者，将货车停靠好。
维斯也终于知道自己没有逃跑了。
源于自己生存的欲望。
车载的通讯器冒出了滋滋的电流声，就和维斯当时见的一样，不过第二次见就没那么惊讶了。
“听得见吗-...~%”
“可以的!”
“把后备箱的几个亚麻袋带来我们这。”
“好...好的。”
维斯来到了这里，是满地货车的残害，还有几个被烧成焦炭的人类残骸被随意扔在一旁。
“这些人不用吗”京子指着烧焦的尸体发问。
“嗯...最近这种资源不匮乏，烧焦了就不要了。”
奥尔加拽开货仓，转头叫维斯过来“挑选那些绿色的罐子装起来，哦，还有蓝色盒子，那是个人要的其他的无视就好。”
“物资不是越多越好吗?”维斯不解。
“那种脏东西我宁愿不要看见它们，只会污染一片土地。”
他没有多问，只是埋头帮忙装运物资。其他颜色的罐子占了大多数，种类很多，绿色的罐子很少，他翻看蓝色罐子上的字样。
香烟。维斯不认识。
“麻利点，不然小心把你给刀了哦”京子半开玩笑的说着，但是刚刚展示玩那种战斗能力，维斯觉得有点可怕。
奥尔加和京子搜刮着一切能用的东西，也把驾驶者的尸体装起来了，而且是用两层的特殊袋子装起来的，好像是在装什么重要物资似的。
忙活了一早上，维斯感觉自己快要累虚脱了，就先拖着物资来。另外两人回来时的状态也消耗的很明显。
“这段时间终于不用搞什么拾荒了，得好好休息一下，什么生啊死啊都无所谓啦。”
“哈哈，是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奥尔加瞥向维斯，“也有他的功劳，给他安排个独立住的地方吧。”
...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这里十分荒凉，只有这一处供人类生活的地方，导致他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就是外面世界的全部，尽管他知道是不可能的。
一天晚上。维斯坐在屋顶上，这里的风很冷，但这里是为数不多可以直接看见天空的地方，京子拿着半瓶啤酒也上来吹风。
“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京子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啊?”维斯觉得不知所以。
“你不会反抗，不会逃跑，你比他们都聪明。”她将额头上的碎发拨到耳后，她已经没有了上午杀人不眨眼的凌厉感。
“但是你太乖了，像条狗一样，甚至还不会乱叫，这样就没意思了。”
“本来我还想等你逃跑...然后再把你抓回来教训一顿，然后再放你走，再追回来...”
“这好像没什么意义...”
“哪里没意义啦，你这个人果然很无趣，就像年轻时候的奥尔加一样，干什么事都得给自己找个理由...”她转过头注视着维斯。“人就应该像人，而不是那些长的像人的牲畜，每天就知道吃饭睡觉的苟活着。要轰轰烈烈的去爱去恨，去守护自己心爱的东西，为了自己的信念活下去...”
“如果自己坚持的是错的呢?”
“管他去死，你觉得是对的就行，其他的，爱死不死。”京子从这个简易“天台”上把啤酒瓶丢了下去，哐当一声落地，也把沉思的维斯拽了回来。
她的话狠狠戳中了维斯的内心，自己想要的是自由啊，相比以前的生活，他觉得现在已经比以前自由多了，也见了不少以前没见过的新鲜玩意。“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也真是讽刺，明明我自己过的才是最不精彩的人生...”
京子好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眼神也暗沉下来。
“你听我叨叨这么多不会烦吧?”
“应该...不会”
“那就行，晚安。”京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来独自在晚风里面涩涩发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维斯。
“不想呆在这里就请你出去...”奥尔加擦着自己的长刀，面对男人的无礼和喋喋不休，甚至没有转头看他。
“当初不是说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吗?不是要让我们自由吗?啊?!我女儿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她才5岁!城里面的人就算完全不工作都可以活的很好...”他跪倒下来，双眼死死的扭曲在一起，流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混浊的眼泪。“你当初为什么要这样蛊惑我...”
男人不断用手抽打自己的脸，几乎渗出血来。
动静也吸引力不少围观者，维斯就是其中一个。
有人想要扶起那个人，也有想要为奥尔加辩解的，但都被他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他狠狠地把长刀插进泥土里
“想走就走吧，根本没人拦着你，我只是在提醒你--离开这里，已经没人会接纳你的。当时是你选择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男人瞪大了双眼，但只剩下了无力感，他知道以后自己就快流不出眼泪了，疲惫与愁容吞噬了他的脸。
“这种怕死又蠢的家伙就让他死了算了，他就是想有人能为他的愚蠢买单而已。”京子表示无语。
男子没有回话，随后被拖入了人群。
第二天传来了他的死讯，被枪杀，在隔离区。
也不知道这种消息是从哪里传来的，也许人们早就料到了他的死亡。但他确实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起消失的，还有他年仅5岁的女儿。
“他们当真是死了吧...”维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对这两个人无关紧要的死亡感兴趣。
也许是，来自他们身上的，维斯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生命的味道。
而第二次尝到“生命的味道”方式就有些奇特了。
今日份的营养餐和以往的不太一样，人们更加虔诚的祈祷，是来自对生命的虔诚，维斯缺感觉今天的食物难以下咽。
他想起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呕意，非常强烈的，恶心的感受，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吃这种肉...
这种味道是他当年在被困矿洞时，亲口吃掉的同类的肉!他因此数天无法进食任何食物，几近饿死，是控制器让他这么做的，它的命令是绝对的法则，如果维斯不照做的话也活不下去。
控制器摆出了他最讨厌的神的口吻：这是为了集体的利益，他必须奉献自己，把自己献给集体，而你，也必须心怀感激地吃下去。
巨大的痛苦从口腔蔓延至全身，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
周围的人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并没有过多的理会他。
“如果不吃的话是会死的。”奥尔加没有作过多解释，“如果你想在这里活下去的话，就吃下去--我没有威胁你，如果你想活着。”
“要活下去，自己的理想还没实现...”维斯艰难的坐起身。他试图忘掉以前的场景，他一口一口的快速咽下，然后再从胃里倒到口腔里，他捂着嘴不让食物涌出，再一口口咽下去，直到吐出胆汁。直到今天份的营养餐见底。
当天晚上
“打扰了”奥尔加轻轻叩了叩维斯的门。
维斯没有回答，他顿了顿，进来了。
他叼着一根香烟，走到维斯身旁坐下。
“在我们这里同类的肉就是必需品，如果不及时摄入蛋白质，就会水肿，生病，让你变成像纸片一样，然后痛苦的死去。”
这里的环境，一般的牲畜根本无法存活供养，做到这种程度也是下策之策，维斯想。
“那个冒烟的是什么?”他有点好奇他要这东西不离手。
“是烟”，他从嘴里衔出，在维斯眼前晃了晃，烟雾熏的维斯睁不开眼。“这也是我的必需品，可以让我暂时忘记痛苦，让我明明什么都不想也能有快乐。”
“那这种东西很少吧?”
“我那里还多的要死，每次拾荒都能收货一整箱。”
“那...我也想试试”维斯心动了。
“算了，你的话以后再说。”
随着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雾，香烟也不再释放烟雾，只留下一点残存火星。
像是这个略感颓废的中年男人一样。
他将烟蒂丢在脚下，跺了跺，转头扔向窗外。
时间长了，维斯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也养成了一些奇怪的习惯。没有了曾经固定工作时间的限制，他喜欢昼伏夜出，在夜晚观察这块不算太狭小的世界。他仍然喜欢看书，但他开始有机会喜欢看电影，他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还是很惊讶的，当然后来也和很多其他东西一样，见怪不怪了，一看就是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拾荒任务就不出门。这种旧时代的产物对于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