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电话那端的人又说了什么,温予糯已无心再听，甚至连程渐琛是何时挂了电话的都不清楚。她的脑海充斥了各种信息，有不久前林姨的录音和网友的谩骂,也有刚刚才知晓的那些程渐琛从未告诉过她的事。
一所所偏远农村里的学校、救孤助残基金、数不胜数的资助款项......这些年来他做了这么多善事，帮助了不计其数的人。
而前不久的那段录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温予糯恍惚地想,在网络上大肆辱骂他的人之中，是否就有曾经受过他帮助的人？
若冥冥之中真有这样的轮回,那么在午夜梦回时,程渐琛是否也会感到悲凉和心寒？
这么想着,温予糯的眼睛酸涩得更加厉害，整个人几乎都趴在程渐琛身上，将脸埋在他的心口。
程渐琛本想去打个电话,奈何怀里的人像只猫咪般霸道地黏着他，让他舍不得推开。稍顿片刻，他拿起手机打给唐时——
“网上的言论,尽快处理好。”
唐时早十分钟已和公关部开了视频会议,接到程渐琛的电话，正好汇报了方案。
听完汇报，程渐琛满意地挂了电话。诸多网友的情绪容易被牵动和利用，就像现在，得知他的善举后，一些人便开始调转枪头开始攻击林华,这也是他母亲的目的。那些谩骂,他受得住,但林姨却必然会受到影响,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放下手机,另一只手也腾了出来，正好能牢牢抱紧此时很不开心的女朋友。
程渐琛叹了口气，轻抚她柔软的长发。
温予糯抬起头，眼尾泛红，凝着他的眼睛，哽声问：“那些事，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忘了。”
程渐琛想了想，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知道的，程氏的第一桶金来得不光彩，我享受着父亲偷来的财富，总得做些什么回馈社会才对。”
过去的事他无力改变，那么总得做些什么，让这些财富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温予糯缓缓低头，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每一分情绪，“这么多年，你是不是都过得不快乐？”
程渐琛微愣。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在外人看来，他生来便是含着金汤匙的，富裕的家庭、优渥的物质环境、最好的教育资源，他这样的人，要是说一句不快乐，怕是会被人骂一句无病呻吟、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他好像真的很难感受到快乐。
不过如今不同了，他望着眼前鼻尖红红的人，轻笑了声：“现在挺快乐的。”
闻言，温予糯使劲儿点头，瓮声说：“以后会更快乐的！”
言罢，程渐琛勾起她的一缕发，坏笑道，“有多快乐？”
“？”
温予糯瞬间推开这个擅长破坏气氛的直男，侧身往边上挪，嘴里还嘟囔着：“老不正经。”
片刻的沉默后，温予糯觉得有点儿困，在眼皮合上前，腰上一紧，后背贴上一个温热的胸膛。偌大的空间中，他的声音低哑又清晰。
“从你答应我的那天开始，我的世界里就没有了乌云。”
温予糯呼吸微滞，随即转过身回抱住他，弯起唇角：“以后都会是晴天。”
抱着她的人身体有一瞬的紧绷，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她的耳侧响起悠扬绵长的呼吸声。
温予糯微微偏过头，透过全景玻璃望了眼璀璨星空，转眸又看向程渐琛已然舒展的眉眼。
眼底柔色渐浓，她俯身将轻吻落在他的眉心。
睡梦中的人因温予糯的动作眼睫微动，继而下意识扯过滑落的薄毯搭在她的肩上，然后把人搂得更紧些。
温予糯浅笑着，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眼。
这一晚，有人温暖入睡，亦有人一夜无眠。
看到新闻和漫天的咒骂后，林华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不过那些谩骂的言论大概在半小时后便消失得干干净净，无需多想，就知道是谁处理的。
那个年轻人来找她的那天，告诉她网络的力量有多厉害，能让一个人身败名裂。不得不说，她心动了。这么多年，她是靠着一腔恨意撑着的，如今有让程宴尝到苦果的办法，她怎能不试一试？
所以，在讲述的时候，她没深想那些问题。等录音传至网络后，铺天盖地的谩骂指向程渐琛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从始至终，那个年轻男人想对付的都是程渐琛。
这些日子，林华内心深受煎熬，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程渐琛是程宴和徐思云的儿子，他的身上留着与他们一样的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好人。
可今天的新闻出来，她再也无法自欺了。
站在窗边，仰头望着被云遮住的朦胧月色。半晌后，她走到柜子边，拿出一个老旧的储物盒，打开盖子，看着那张泛黄的写着一串号码的纸，愣神许久。
收到林华的信息时，程渐琛坐在办公室怔了好一会儿，他从没想过，林华会约他见面。按着信息上的地址，他来到一家有些年头的茶室外。
推开门进去，发现里面没什么客人。老板娘见他进屋，微微怔了半瞬后便带他去了林华所在的包厢。
包厢不小，听见移门的声响，林华放下微烫的茶杯，抬头看过去。
眼前一瞬的模糊，她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男人，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穿着工服、背着她去医院的程宴。恍惚过后，她看清了面前的人，眉眼像极了程宴，五官却较他父亲更甚。对着这样一张脸，林华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林姨。”
程渐琛一如既往举止有礼，林华神情微僵地点头：“坐吧。”
茶室老板娘年轻时曾在林华父亲的厂里做过工，与林华交情匪浅。她给程渐琛倒了杯茶，出去前还拍了拍林华的肩。
包厢门合上后，两人一时无言。程渐琛抿了口茶，安静地坐着，极有耐心地等待林华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林华才垂下眸，低声道：“对不起。”
程渐琛摇摇头，“没关系。”
再度抬眼，林华眼里情绪复杂，她问：“这些年，你到底图什么？”
思绪飘到第一次见程渐琛的时候，那时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捧着一信封的钱满脸诚恳地递给她：“阿姨，您拿着。”
当时的林华还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看着他的脸，她也大致能猜到。于是，她冷言冷语地拍开他的手，让他别再来。
可少年仍是一次次地来，每逢节假日，还会提着水果礼物，往她家门口一放就跑。那个时候时晚还小，睁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问她：“妈妈，那个人是谁呀？”
她只淡淡瞥了眼女儿，冷声回：“无关紧要的人。”
又过了好几年，少年一天天长大，轮廓越来越像年轻时的程宴。原本的视而不见渐渐转变成厌恶，林华开始对他恶言相向，烦躁时更会随意拿起身边的东西扔他。可程渐琛从来只是一言不发地默默承受。
在他接手程氏的第一年，曾拿着股份转移合同来找她。当时林华以为，这不过是他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点才故作姿态罢了，于是便当场把合同撕了......
种种往事，历历在目。
原来，竟已过了这么多年。
“我不图什么。”
程渐琛低声说，“只是希望你们能过得舒坦点。”
“你和时晚有血缘上的关系，对她好就够了。”
林华轻嗤着摇头，“对我，就不必了。”
“该给时晚的股份，等她毕业后我都会转给她，包括您的部分。虽然您不说，但我看得出来，您也同样关心她的，不是吗。”
程渐琛说，“我和时晚一样，都希望您能开心些。”
“为什么？”
林华脸色微变，哑声问：“我对时晚从来就不好，以后也一样，我做不到关心程宴的女儿——”
“嗯，我知道，时晚也知道。”
程渐琛打断她的话，“林姨，很多事是我改变不了的。我和时晚都能理解您的恨，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与您一样。”
“只是，在漫长仇恨的时光里，您得多想想自己。”
“别让无边的仇恨伤到自己，对自己好一点。”
林华愣住，喉咙似是被堵住，说不出话来。望着眼前的人，她的眼角微微泛红，觉得上天真会捉弄人——
否则一个黑心肠的人怎么会生出一腔赤诚的儿子？
沉默良久，林华才重重舒出一口气。
“嗯。”
如同以往每次一样，不过这次她的语气和缓了不少，“以后别再来了。”
程渐琛眸光微动，点点头：“好。”
说完，他便起身往外走。可才走几步，便被身后的人唤住。
“渐琛。”
微沉的女声让程渐琛心口一紧，他转过头，有些诧异。林华却难得冲他笑了笑，不过一瞬便收起了笑容。程字让她恨极一生，所以她去掉了姓氏叫他，算是做最后的告别，“好好生活。”
“我会的。”
程渐琛缓缓点头，“您也是。”
得知这事儿的温予糯，比程渐琛还要开心，差点原地跳起来。程渐琛看着她雀跃的表情，深受感染的笑了好一会儿。
——从遇见她后，好似每天都有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很快，温予糯便推开了他，对着笔记本快速进入工作状态。
“......”
程渐琛无奈：女朋友是工作狂怎么办？
没过多久，SSC项目中的问题被完美解决，甚至是超预期完成。试验阶段十分顺利，温予糯也凭借着出色的表现顺利地做了转正述职报告，如期转正。
一时间，她都有点飘儿起来了。
只是，温予糯才转正，程渐琛就又出了差。一周不见，温予糯觉得好像过了一个月似的，哪怕每天打电话，可她还是想他。
为了转移注意力，温予糯约了几个好姐妹准备晚上去私人影院看电影。可刚出门，还没走到停车场，一辆卡宴缓缓在她边上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旗袍的优雅贵太缓步下车。
看清她长相的瞬间，温予糯便知道她是谁了。都说男人像母亲，看来这话不假。
徐思云看过温予糯的照片，不过第一次见到真人，从头打量了一番后，觉得相貌确实不错，难怪能把她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她淡淡一笑，问：“温小姐，有时间陪我喝杯茶吗？”
虽然程渐琛出差前叮嘱过她，如果他的母亲来找她，不要理、直接走就是，剩下的都交给他处理，但温予糯觉得好像不是很礼貌，看了看腕表，眼下时间还早，她便轻轻点了点头。
像无数小说电视剧一样，与男朋友的妈妈面对面坐在高档茶厅，温予糯也不免有点紧张——
不知道那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狗血剧情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在她神游天外时，徐思云开口了。
“温小姐是个聪明人，我就不兜圈子了。你和渐琛不合适。”
徐思云直接道，“凭你的条件，找个小老板应该不难，但渐琛，不是你能攀得起的。宁城的创景电子你应该知道，创景陈总的千金，与渐琛很相配。”
温予糯微微皱眉，没说话。
见状，徐思云适时从手拿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推到温予糯的面前，“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
“......”
居！然！
真的有支票！！！
温予糯眨眨眼，好奇地瞅了眼上面的数字。
还好还好，好歹加了三百万，不是狗血的五百万。
不过以她看霸总电视剧的年龄来说，到现在为止，通货膨胀都不止三百万了吧？这么看来，八百万着实有点少了。
于是，温予糯并不像言情女主角那般，甩了支票大声说“我不要你的钱，我是不会离开他的！”，而是伸手将支票推回去，迎着徐思云狐疑的目光浅浅一笑——
“得加钱。”
“......”
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差点把茶水给洒了。徐思云把茶杯放下，调整好情绪，看向温予糯的目光更加轻蔑，“温小姐是个爽快人。说吧，你要多少？”
温予糯在心里盘算一番，抿唇开口：“三千万。”
徐思云低嗤，抬手拿出支票本正要写时，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近。
“我就只值三千万？”
清冽的声线拂过温予糯的耳膜，她循着声源转身望过去，惊喜道：“你回来啦！”
程渐琛一步步走近她，轻轻嗯了声。
正好被儿子瞧见这一幕，徐思云心里窃喜，她呵笑一声：“这就是你的好眼光，人家三千万就可以把你卖了。”
程渐琛垂眸，凝着温予糯含笑的眼眸，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出息，连狮子大开口也不会。
“亏是亏了点，不过也成吧。”
他抬起手揉了揉温予糯的脑袋，再看向徐思云，对上母亲不解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开给她啊。”
作者有话说：
徐思云：你们是来骗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