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之后的几天,辛歌再也没回澜庭别墅。
把新婚妻子独自晾在外面,祁温贤自然舍不得,几次三番提出要搬去兴塘里和她一起住,都被辛歌以“会打扰室友”为由拒绝了。
他也想过给她换一间条件更好的公寓,方便两人暗度陈仓过二人世界,没想到还是被拒绝,辛歌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自己也没那么矫情。
知道自家老公要哄,某天一起在青禾创意园附近的私房菜吃晚饭时,她故意喂他吃定心丸:“我们以后还有几十年要住在一起呢,你现在让我过几天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没什么吧?再说,我们现在应该是‘分手’状态,走得太近肯定会被你妈妈看出来的。”
祁温贤被说动了。
深思熟虑过后,他做出了最后的让步:“不让我过去也行,把你床上那个男人的抱枕收起来。”
辛歌:“……”
还真是低估了他的小心眼。
领证后的第二天,祁温贤抽空去见了一趟温茹,具体谈了什么,他没有向辛歌细说,只问她是否清楚他名字的来历。
不等回应,他便兀自解释道:“祁家,温家,本来就是联姻,不管我父母感情如何,对于两家而言,这里面也有一场暗中的较劲——谁都不想输,所以我妈思考问题,永远把‘祁家’和‘温家’放在一样重要的位置上,在她心里,或许‘温家’更重要一些,她所坚持的东西,也更重要。”
关于这一点,辛歌倒是听辛卓说起过:祁温贤的父母来头都不小,祁岳山当然希望子承父业,把益禾集团交到儿子手上,但碍于对妻子的照顾、对温家的妥协,也出于对祁温贤天赋的尊重,还是让他跟着温茹走上了更偏向艺术的路子。
隐退后,那个女人一门心思扑在祁温贤身上,希望将他培养成超越自己的设计师。
她做到了。
所以格外珍惜。
祁温贤安抚辛歌,过祁岳山和温茹那一关并不难:“当有另一个矛盾凌驾于婚姻大事这个矛盾之上,我是不是非得通过联姻为家族带来利益,其实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略有不安,辛歌问他到底用什么做赌。
祁温贤吃了些东西,云淡风轻地回答:“我和她说,我放弃做服装设计这一行了,过段时间就把森·工作室转手,然后入职益禾接我爸的班——比起待在工作间里摆弄针线,我本来就更喜欢坐在办公室里归拢人心。”
终是坦诚了自己对辛家小姐多年来的爱意,承认当年答应联姻,也不过是因为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辛歌……他永远忘不了母亲满脸讶异,宛如看到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叫嚣着自己有了心。
但不知为何,已经答应继续履行婚约的女朋友执意要和他分手。
更别说整件事背后,还有母亲的参与……
破碎的感情令人心灰意冷。
他亦不想再被女人左右——包括为女人设计衣服。
怎样看来,恋情失利都是一个“退圈”的好理由,好时机。
温茹自然会着急。
她可以替儿子安排婚姻大事,却没办法替儿子完成一件作品,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有理有据,但凡广而告之,一定会得到祁岳山的支持……儿子的艺术之路止步于此,那便是彻底成了“祁家人”,她多年来的心血、为温家争得的脸面,全都将毁于一旦。
人总有偏心。
天平总要倾斜。
在连既得利益都无法保证时,谁会在意那些不确定的东西?
听罢祁温贤的分析,辛歌的焦急不安完全不亚于温茹,险些打翻了面前的汤汤水水:“万一你妈妈不让步,那你岂不是、岂不是……森·工作室不是你的心血吗?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祁温贤一句话将她噎住:“我说的话,听一半就好——为了让你和我去领证,我还说过要卖启明大厦。”
她眨眨眼,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为什么要相信一只狐狸的话呢?
何况还是狐狸和狐狸之间的对话。
隔着方桌,祁温贤舒展长臂,轻轻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我妈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辛歌回握于他。
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吃饭有点别扭,于是眉眼一垂,将手抽回来。
勾起唇角,祁温贤话锋一转:“毕业后我明明有很多选择,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非要做这一行的?如果待在益禾集团,我几年之内怕是都得困在楠丰,但是成立工作室,办展、参赛,洽谈合作,我就可以经常飞到世界各地……”
眼前浮现出几乎要烙印在脑海里的三张照片,男人的声音沉下来:“去找雪山,去找许愿池,去找那个,从我身边逃走的未婚妻。”
瞬间脑补出许多他的挣扎,他的纠结,他的不管,他的不顾,辛歌拨弄着餐盘里的小糕点,因为羞赧,声音细细弱弱的:“祁温贤,我忽然发现你比我想的还要偏执诶。”
“是吗?其实有很多事,我并不是很在意,我知道我不管做哪一行,走哪一条路,都不会比别人差,不过是人生阶段不同的选择罢了。”他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神深情笃定,“但人间正道,只有你一条。”
不愿偏离。
*
周五那天,辛歌在临近午休时,终于等来了温茹。
项目组有不少同事都知道辛歌在楠丰有个姑姑,还以为这位打扮考究的中年贵妇是来探望侄女的,并没有多问。
或许是一个人前来“求和”失了气势,又或许是温夫人对青禾创意园这附近并不熟悉,需要有人引路、出主意,总之,这趟找来幻想恋歌项目组,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妆容精致、衣着体面的年轻女孩,听两人的交谈和称呼,约莫是温家的小辈。
辛歌将两人带去了创意园里的咖啡店。
温茹这番出现,比之前要憔悴几分,开场几个回合的寒暄,也不见曾经惯用的绵里藏针——许应是解不开祁温贤丢给她的难题,不得已,这才拉下老脸过来帮儿子找初心。
冬日暖饮上来后,温夫人这才切入正题:“下周你祁叔过生日,我们想着在家里办场小酒会,请些亲朋到场,你提前协调好时间,按时过来啊。”
辛歌搅动着面前的馥芮白,故作为难道:“温姨,我和祁温贤都已经分手了,再出席这种场合,不合适吧?”
“这……都到三个月了?”
“是啊,我已经按照你提的条件和他和平分手啊。”她乖巧应声,“接下来他有什么事,按照约定,都应该和我没有关系了,我说过不会耽误他,我祝福他能够找到比我更合适的结婚对象。”
疏离、客套,带着一丝压抑的幽怨。
光是这一段,辛歌觉得已经贡献了自己毕生的演技。
结婚证此刻还在包里装着呢……
祁温贤要是敢找,她绝对会想办法让他再也体会不到做爸爸的快乐——就像当初送“退婚”去做绝育时一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呢?你就不能多拖两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和你祁叔都把话放出去了,你说不来就不来,那怎么能行?我给你那套红宝石首饰,就是想让你当天戴的呀!”温茹果然急了,一股脑儿说了不少话,“你们的事,温贤前几天和我说了,但他觉得……和你相处挺好的,是你和他提的分手,他心高气傲,不懂怎么哄人,又不好意思过来找你,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看儿子难受吧?而且,那七百万,温贤也都还给我了,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继续搬回澜庭住着就是,温姨这么说……你明白什么意思的吧?”
辛歌歪头装傻:“啊,我不明白。”
温茹哑然。
跟着温茹一起来的年轻女孩倒是笑了:“辛歌姐姐,我姑母的意思是,希望你和温贤哥哥重归于好。”
辛歌望向她,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你是……”
“我是小雪,温轻雪。”少女冲她扬起笑容,“我们以前见过的——在你和温贤哥哥的订婚宴上,不过那时候我还很小,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听姑母说,温贤哥哥和你分开后挺消沉的,连工作室都不想开了,她让我过来也劝劝你。”
嗯,确实是挺“消沉”的。
昨晚还连哄带骗带她开房大战了三百回合,弄得她到现在腰还酸。
辛歌内心刷过无数条弹幕,顺便回味了一下昨晚的经历。
见她走神,温茹以为她还在犹疑,又劝一句:“辛歌啊,你不是也说自己挺喜欢温贤的吗?我想着你和温贤年纪也不小了,难得能处得来,又知根知底,要不就再处处?我和他爸都老了,顾不上小一辈的事了,你们自己……把握好就行……”
温轻雪及时翻译:“姑母的意思是:她和姑父不反对你们交往。”
辛歌依然故作为难:“就是年纪不小了,所以耽误不起啊。”
温轻雪再度开腔:“辛歌姐姐的意思是:现在分手,还能找个合适的对象谈婚论嫁,再陪温贤哥哥耗几年,耽误的人是她。”
辛歌瞥她一眼,心里明白了温夫人今天为什么要带个小丫头过来,敢情是有些话碍于面子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借助“翻译机”。
翻得漂亮。
摸清了辛歌的态度,温茹这下算是彻底急了,端在手里的咖啡不小心晃荡出来几滴,弄脏了她的裙摆。
顾不得擦弄,她直勾勾望着辛歌:“怎么能说耽误呢?处的不错,那就结婚好了嘛,反正我们家也都对外说了愿意履行婚约……关键温贤做服装设计那一行,讲究的是灵感和天赋,几年不出作品、没有曝光,那基本上就很难再回到原来的高度了,这个才是耽误不起的。”
尽管不情愿,话倒是撂了出来。
看得出,祁温贤那招“转移主要矛盾”的法子,还是有效的。
但辛歌岿然不动。
按照祁温贤教的法子,她并不准备当场表态,只是起身给温茹鞠了个躬,说自己要再考虑一下,随后起身道别。
好巧不巧,没走几步便撞见项目组几个同事结伴出来觅食,为首的正是付成则。
她热情地招呼他们:“老大,吃饭算我一个!”
付成则笑眯眯地冲她一挥手:“走啊,酸菜鱼。”
非常熟稔。
温轻雪心思倒是玲珑,适时碰了碰温茹:“姑母,我看辛歌姐姐一门心思为温贤哥哥着想,好像不太愿意复合呢,她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很受欢迎,应该有很多追求者吧?她会不会故意为了成全温贤哥哥,随便找一个人谈恋爱、断了他的念想啊?”
温茹一愣,眉眼间明显有了慌乱,连步子都不稳了:“别胡说。”
叫人别胡说,却不能克制自己不胡想。
她年轻时视艺术为生命,知道全身心投入创作后的内耗有多严重,表面刀枪不入,内在却不堪一击,极容易走上偏激的道路——如果视为精神支柱的女孩真的和别人好上了,她只担心一贯冷静、自律、克己的儿子,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头疼。
温夫人揉了揉额头,终是妥协地叹了口气:“小雪啊,你下午没课就再陪陪姑母吧,陪我回家把当年辛家丫头退婚时退回来的首饰啊,黄货啊都找出来,再帮我查查现在订婚有什么讲究,再买几样新的,一起送过去……复不复合是一回事,人不能给弄跑了。”
温轻雪耸耸肩,从随身的包包里摸出手机:“好啊……对了,既然要给辛歌姐姐买东西,那我问问温贤哥哥要不要一起来喔。”
翻到和祁温贤的聊天界面,小姑娘清浅的眸子动了动。
率先发过去的,是一个“OK”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