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打扰。

沈明烟用了“打扰”一词,概括了陆时洲最近的所作所为。

陆时洲堪堪停在了原地,男人眸色微沉。

“为什么?”

眼眸轻动,陆时洲淡声:“因为裴旭?”

“和谁都没关系,主要是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时至今日,沈明烟还是无法心平气和面对陆时洲。

他们之间横亘了十多年的记忆。

从青春年少到真正成人,沈明烟每一步的成长,都有陆时洲的痕迹。

无法抹去,无法完全删除。

唯一能做的,只有避开。

“不可能。”

以为陆时洲会和之前那般,不想头顶落下的,却是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

没有了之前的温和,陆时洲的声线隐隐带了一点危险之意。

直直将沈明烟逼至角落。

他一字一顿:“我不可能不见你,烟烟。”

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沈明烟完全笼罩,陆时洲步步紧逼。

身高的劣势,沈明烟占不得半点好处,只能一步一步往后退。

直至后背碰上冰冷的玻璃橱窗。

沈明烟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目光尚未从陆时脸上移开。

男人受伤的手指紧攥着沈明烟的手腕,温热的绷带贴着自己的手背。

隐约可见血丝渗出。

陆时洲双目泛红,像是在提醒沈明烟,又像是在警告。

压迫感袭来,沈明烟差点喘不过气。

手腕疼痛异常,沈明烟思绪短暂唤回。

“松手,陆时洲!”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陆时洲所有的胡思乱想。

眼中的猩红逐渐散去,连同脑中那些不可告人的、危险的想法也一并退去。

陆时洲趔趄往后退开半步,心跳剧烈起伏。

骨子里留着那个人一半的血液,在这之前的前一秒,陆时洲想着居然是……如果能把沈明烟一直留在家里就好了。

永远……留在家里。

“陆时洲,你是不是有病啊!”

沈明烟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彻底搅乱了陆时洲所有的想法。

“我……对不起。”

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陆时洲眼中闪过几丝痛苦的情绪,喃喃低语。

“对不起。”

沈明烟说得挺对,他确实有病。

受伤的手心还在往外渗着血,陆时洲薄唇白了好几分,眼眸微颤。

看着摇摇欲坠,完全没有方才的狠戾和阴郁。

沈明烟狐疑望了对方一眼。

药店的老板娘透过落地窗瞧见门口的动静,伸着脖子往外张望。

沈明烟双眉紧皱,径自越过陆时洲,不再逗留。

……

元宵节过后,沈明烟带着奶糖,远赴意大利。

临走之前还特地去了一趟旗袍店。

小助理看着比林映之还不舍,抱着沈明烟的胳膊不肯撒手。

“不过我们夏天可能也会去意大利。”

未曾公费出国,一提起这个,小助理立刻美滋滋。

沈明烟惊讶:“真的?”

“当然是真的,前几年那边也有展会给我们发过邀请函,不过老师一直没答应。”

小助理稍稍皱眉,“也不知道今年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疑惑归疑惑,能出国玩一圈,小助理还是兴奋异常。

连签证的手续都打听清楚了。

林映之下楼的时候,小助理聊到意大利美食了。

“我之前还做了攻略……”

余光瞥见林映之下楼,小助理及时收了声。

沈明烟抬眸望向林映之:“都要去佛罗伦萨,你怎么不和我说?”

林映之笑笑:之前不确定。

临时决定前去展会,好些东西都没有准备完善。

林映之这段时间都在为此奔波。

光是赶旗袍的工期,都险些来不及。

幸好旗袍店之前还留着“镇店之宝”,送去展会绰绰有余。

小助理喃喃低语:“其实我觉得之前的嫁衣……”

言多必失。

话音刚落,小助理方想起那套嫁衣是留给沈明烟的。

猛地紧抿双唇,惊恐望向沈明烟,满脸的歉意。

沈明烟不以为意摆摆手:“不用这么如临大敌,都过去那么久了。”

自知失言,小助理悻悻退出聊天,自觉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沈明烟本来还想开导对方几句,忽的有人拍了拍自己的手背。

林映之:你和那个裴旭……在一起了?

若不是林映之用的手语,沈明烟差点被呛住,连连咳嗽。

她倏地睁大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明烟举手发誓,郑重声明:“不过目前我还是单身哈。”

话音一落,便看见林映之弯了弯眼睛。

林映之:眼睛看见的。

兴许是比旁人少了口头表达的能力,林映之对旁人的观察总细心许多。

裴旭刚来那会,林映之就注意他对沈明烟眼神的不同。

只是碍于裴旭并不常出现,故而林映之也没有轻易下结论。

不想只是随便一诈,沈明烟便露出马脚。

林映之:他表白了?

沈明烟点点头。

林映之是一个很好的倾述对象,她就像一个安静的情感容器,不会让人担心泄密一说。

沈明烟一五一十告知对方跨年夜的事。

沈明烟耸肩:“就这些了,没别的。”

对上林映之探究的视线,沈明烟眼角笑意渐深。

“我暂时没什么想法。过两天就出国,万老那任务急时间紧,没空琢磨这些。”

沈明烟实话实说。

她是最后加入项目组的,压力比谁都重。

需要修复的古画其实是美术馆的藏品,价值连城,出了错,谁也承担不起。

明末清初的作品,故而万老找的,都是华国人。

同组的只有沈明烟年纪最小,也是最晚加入的。

“组里其他人对我都很好,今天学姐还给我带了她自己做的贝果。”

今天收工早,沈明烟趁机去了趟超市,回家途中还不忘打电话向母亲汇报。

之前为裴母联系的医生是在米兰,担心裴旭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沈母便也跟着一起。

和沈明烟的联系,仅限于电联。

古人云,儿行千里母担忧。

沈明烟虽然不是第一回出国,但是沈母还是忍不住多想。

若不是沈明烟工作忙,沈母还想着天天给女儿打电话。

“你裴姨这边也挺好的,检查结果后天出来。”

为裴母面诊的专家之前也处理过类似的问题,沈明烟稍稍放心。

“裴旭还在外面给我重新找了房子,说是怕我住不惯酒店。”

沈母向来对裴旭印象极好,她莞尔,“晚上光线不好,等明天妈妈给你录视频,一楼还带着小花园呢。”

沈母从未经过风浪,少女心爆棚。

沈明烟唇角微扬:“爸爸这次怎么没和你一起?”

父母感情好,出去都是结伴。

沈母笑着嗔了女儿一眼:“我带他出来干什么,一天天不工作,就知道当甩手掌柜。担心他,我还不如担心问秋……”

沈明烟面色微凛:“陆姨怎么了?”

“别紧张别紧张,问秋没什么大事,就是……”

沈母欲言又止。

沈明烟只当陆问秋出了什么事,母亲不敢告诉自己。

沈明烟:“你不说我就自己问陆姨了。”

沈母无可奈何:“和她无关,是……小陆。”

自从那日两人在药店不欢而散之后,沈明烟几乎没看过陆时洲本人。

对门始终是紧闭的状态。

安安静静,一切和陆时洲搬来之前一模一样。

沈明烟还以为对方是彻底死心,决定以后永远退出自己的生活。

不想陆时洲是因为生病。

“好像病得挺严重的,你陆姨还搬过去了,说是方便照顾。”

“本来我还想着让家里的私人医生过去看看,你陆姨没让,我也就没强求。”

“不过小陆应该病得挺重的,听说他最近连律所都没去,工作都是在处理的。”

“我听问秋的意思,可能还要养个十天半个月。这孩子也真是的,病了就该看医生,要不是你陆姨去公寓找他,都不知道他要瞒多久。”

沈母碎碎念了一番。

少顷方想起沈明烟和陆时洲尴尬的关系。

“烟烟,妈妈就是……”

“没什么。”沈明烟弯唇。

只是下一刻,沈明烟的笑意却彻底僵在了脸上。

三月的天气,佛罗伦萨的气温不算高。

白色毛衣穿在身上,薄薄的一层,并不算臃肿。

而在自己前方不远处,陆时洲同样穿着白色毛衣。

男人单手拉着行李箱,身影单薄孱弱。

舟车劳顿,陆时洲靠在沈明烟家门前,轻轻打着盹。

蓦地听见女孩的声音,陆时洲猛地睁开眼。

那双淡漠眼眸难得流露出几分笑意。

“烟烟,我……”

幸好前一秒挂断母亲的电话。

沈母所言不假,陆时洲确实大病未愈,一张脸毫无血色。

也只有看见沈明烟,才稍微有了一点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

沈明烟目瞪口呆,视线游离到陆时洲身后的门牌号,眼中诧异更甚。

“还找到我家?”

陆时洲:“我……给你送东西。”

手中拎着的行李箱慢慢踱步至沈明烟身前。

不知为何,陆时洲手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

“都是我妈让我给你带的。”

借口未免过于牵强,沈明烟嗤之以鼻。

她伸手直接将人拽,掏出钥匙开门。

“陆时洲,你除了搬出陆姨,还能换点别的吗?”

陆问秋千里迢迢让一个病人送东西,说出去谁信?

“是真的!”

怕沈明烟不信,陆时洲急忙挡在人面前。

说话急,他又接连咳嗽两声。

“我还有一个行李箱。但是下火车时被偷了,只有这个小的没被抢走。”

陆时洲唇角笑意苦涩,“真的,没骗你。”

小的行李箱装的全是沈明烟喜欢的吃食,陆时洲一直紧紧攥在手上,这才逃过一劫。

火车站小偷猖狂,沈明烟上回差点在那丢了笔记本电脑。

对陆时洲的话将信将疑。

陆时洲垂首敛眸,瘦削面孔映着月光,越发惨白。

“我钱包也在里边,烟烟,我今晚可不可以……”

“不可以。”

沈明烟脱口而出,没有半点犹豫。

意料之中的答案,陆时洲弯唇苦笑。

“我知道了。”

他指指脚边的行李箱,“那这个你先带走,里边都是你爱吃的。是我……我妈带给你的。”

“不用,你留着自己吃。”

沈明烟决绝。

“哐”的一声,沈明烟直接将门甩上,彻底阻止了陆时洲进屋的动作。

佛罗伦萨不比南城,即便是春季,夜里也只有六七度。

努力忽视门口站着的人影,沈明烟和往常一样,复盘今日的工作,检查邮件,泡澡,护肤,睡觉。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朗。

凌晨一点十分,沈明烟忽然觉得卧室的窗帘没拉好,漏了月光进屋。

女孩趿拉着棉拖,起身重新将窗帘拉好。

余光不经意往楼下一瞥。

毫无意外的,看见了那抹熟悉的影子。

颀长笔直,陆时洲背对着月光而立,点点银辉落在他脚边。

大概是觉得冷了,沈明烟还看见对方拢了拢毛衣。

赶在对方朝自己望过来之时,沈明烟及时闪回窗帘。

今天在美术馆忙了一整天,沈明烟却半点困意也无。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听你陆姨说,可能是炎症引发的低烧,反反复复的,一直好不了。”

母亲的话犹在耳边,随之掠过的,还有陆时洲包着绷带的手指。

窗外冷风掠过,惊起一地的鸟叫。

沈明烟忍无可忍,掀开被子起身。

凌晨两点二十,陆时洲还是站在楼下。

孤影立在夜色中,半点也没有离开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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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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