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齑粉
第109章齑粉
“好了,午膳我让红鱼点点好的,好好庆祝,”江牧歌道,“赶紧忙你们的吧!”
众人高声应是,各自吵嚷着归位了。
林冬荣坐回去,忍不住悄声掉泪,边擦边愁道:“这也是拿郡主的命换回来的!怎么不去用来求亲?寻一门好亲事,对姑娘家来说才是比什么都重要。”
红鱼知情识趣地不吭声,回了后堂。
江牧歌拍了拍掌柜肩头:“不仅是因为林掌柜说了那些好面子的事,我才这么讨赏。”
他抬起头:“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灵霄医馆,于我而言,比什么好婚事都重要。再说我如今相当于没有母家,只空有荣宠在身,哪怕求了好婚事,婆家也未必瞧得起我。”
林冬荣长叹一声,半晌,道:“郡主还年轻,慢慢来。”
“嗯。”
江牧歌应承下来,禁不住感觉林掌柜还有心事。回到后堂,把红鱼叫了出来。红鱼听她一问,顿时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林冬荣前些日子在午膳时和他们讲的家事跟她说了。
林冬荣家中穷困,后来到布铺做工,蒙主家恩学了算盘掌柜,才长了本事。主家女儿对他一见倾心,非他不嫁。两人成亲后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奔赴京城途中,夫人却因生产不幸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林许。从此父女两人相依为命,在京城讨生活。
林许容貌姣好,与一个家里卖官盐的徐衙内互有好感。那徐衙内却迟迟不肯娶林许。反而叫人撞见了他与林许私会,又在外面大肆宣扬她不检点。流言多了,林冬荣便催促徐衙内尽快与她定亲。徐衙内却一直推脱。林冬荣看出林许所托非人,找了一户好人家,要送林许出嫁。
成亲前,林许的肚子却忽然胀大如气球一般,仿若有孕。林许从未与徐衙内做过任何事,却不得不退了婚。众人仍以为是她和那衙内私通,到处散播谣言。
林许羞愤难当,在床榻前卷起布自缢了。
“肠痹?”
“是肠痹,”红鱼道,“当时林掌柜请不起医馆大夫,为着他女儿的事,去做了药铺掌柜,后来才知道了病因。奈何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江牧歌亦叹惋:“难怪。若是灵霄医馆那时早已在京城开张就好了。”
“是,当时林掌柜就是在感叹呢,说郡主做了一件好事,每月初五给没钱的人家一个救命的机会。如今他女儿虽回不来了,可偶尔想着他也能在医馆中为其他人献一份力,就觉得不错。”
“师父一贯告诫我们,收钱救命十条,就要免金救命一条,”她眼圈渐渐红了,“怎么到头来是那样的下场?”
红鱼困惑:“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药王谷昔日春光,尽数烧成了枯花野草,尘沙飞扬。师父点灯治病救人、柜阁规整码好药材的草房,被斜割了半道,顶端全是黑草,一推碎渣尽坠,二推门墙倒塌,三推什么都剩不下。那些人却踹着、拽着、踩着,将她生活的最后残骸踏为齑粉。
不说衣冠冢,师父的骨灰与他们生活的土地化为的尘土掺在一起,都尽数淹没了。
但她不能说。
“小师父常说,法无定相,‘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屁,”她揉了揉眼睛,“我是说,你猜,我们这样,会不会有好下场?”
“当然会有好下场了。”红鱼目光动摇。
江牧歌笑了笑:“林掌柜说过,后来那个徐衙内怎么样了?”
红鱼一怔,转身跑了。
她回到韩真廉榻前时,还有些心神不稳。
韩真廉手里还舀着一勺汤,正往嘴里送。睁着眼睛,一副疲惫又惭愧的模样。
银发蓬蓬地落下来,松软可怜。
“牧歌?”他“砰”的一声放下了碗,“你怎么样了?”
江牧歌装作迷茫:“什么怎么样了?我刚受了赏,好着呢。你这副样子,怎么还敢问我怎么样了。”
“哎,我就是喝醉了,常有的事。你不一样。”
不知是不是被他戳中了伤怀心事的缘故,她莫名心头火起,叱道:“什么常有的事?你这样的体格,醉成这样,他们怎么拉扯得住你?万一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韩真廉被她吼傻了:“不,不会的,我醉的时候还看得清眼前是什么地方,不至于摔。你怎么了?”
她捂住额头,坐下来,柔声道:“算了,没事。你下次别喝这么多酒了。”
韩真廉笑了,勾着她胳膊把她拉过去。
“知道了,牧歌,我这只是创作需要。”
“没酒画不出来?”
“嗯,”他点头,“浴佛节想好去哪里了?”
江牧歌蹙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想带你去一趟鹿苑寺。还记得上次我说过的那个可以把菜做成亭台楼阁的梵正吗?她的菜,千金难求。这幅《西白山图》,就是我们的餐费。”
“难怪。后日就是浴佛节。你为了这个才喝了这么多酒?”她禁不住笑了。
“对。”韩真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想了想:“我更想去郁金寺。”
韩真廉的嘴角顿时耷拉下去。门外传来噔噔噔一串脚步声,红鱼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着江牧歌欲言又止。
韩真廉重新扬起嘴角,冲着红鱼,咳了一声:“有什么意见,可以说出来。”
红鱼莫名其妙:“我对郡主没有意见。”
江牧歌知道韩真廉的意思,重复了一遍韩真廉的提议。
“去啊,为什么不去?”红鱼差点跳起来,“我有意见,郡主!我上次就没陪您去成围场,这次总得听我的了吧?”
她叹了口气:“没大没小。”
“行不行嘛……”红鱼拉着她,甩起了手。
韩真廉坐在榻上,难得性情冷傲的一个人,今日笑得像个大憨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