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金盔铁甲
第88章金盔铁甲
“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了,”江牧歌小声道,“身上衣裳都吹得这么干了,我们醒来时,说不定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们却还没有找到我们。”
“不急。”
“殿下饿吗?”
夜文康摇了摇头:“兴许是一直昏迷的缘故,已经感觉不到饿了。”
两人一时无语,又走了一阵。
眼前的水洞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黑处前头仍是黑处,最是折磨人的意志。尤其他们怀抱着满腔求生的希望,不走到乏了,是绝对没法说服自己停下来休息的。
饶是如此,走了大约三个时辰时间,夜文康还是强迫江牧歌好好坐下了,休息一阵。
他们都累了。
这里除了蝙蝠,见不到别的生物。
除了水声,听不到别的声音。
按理来说,稍微打个盹,应该没有关系。
两人说好了轮流睡一会儿,可靠在石头上,没一会儿,都相继睡着了。那淙淙水声,实在催人入梦。
渐渐地,江牧歌意识到了彼此的处境。
猛地睁开眼时,她呆住了。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过于震撼,她无法独自消受。
她摇了摇身侧睡着的夜文康。
对方翻了个身,碰到她时,彻底惊醒。
“牧歌?”他迷糊地睁开眼睛,“抱歉,我刚才怎么睡着了?实在是不应该……我们这是出来了?”
“不,但我一开始也差点以为我们逃出来了……”
不怪夜文康说这怪话。
头顶上,星罗棋布,缓缓流淌。
光芒璀璨。
正像是到了漆黑无垠的夜空,躺着,就能望着无数灿灿星河交汇。
脚下是水,头上是星。
这景象,容易让人忘了呼吸。更容易忘了,他们此刻还身在水洞。
“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夜文康禁不住慨叹,“不会是夜明珠。它们都在动,而且一直闪烁着,还有这么多……这不可能!”
“当然不是夜明珠了!”她扑哧一声笑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
“当然,”她同情地望了他一眼,“我忘了,殿下幼时总闷在宫中,大约确没见过。”
他点点头:“这是什么啊?”
她凝视着他,一瞬间,竟然觉得他穿着杏黄蟒袍、满脸纯真的模样,几乎像一个三岁的孩子。
正指着草丛,好奇地问她:姐姐,这是什么啊?
但江牧歌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
“这是流萤。”
“流萤?这便是流萤?”夜文康惊叹,“‘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的流萤?”
她笑了笑:“寻常人都道是‘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里的流萤。”
“那诗多难过。”
“是啊,”她回想起他的处境,不由点头,“只是殿下如何看得了江火?”
他似有所觉,转头望向她去:“嗯?”
“没什么。”
江牧歌抱着膝盖,与他一起静静望着漫天流萤。
忽然,她就不再紧张了。
她怎么能忘记,这是夜辰玥特地为了他们谈情说爱安排好的地方。若是到了一定的时间他们还不出来,夜辰玥定会派人来搜救。
旁的不确定,但她确定,夜辰玥不会刻意让他们落入险境。
太子不宜现在死。
夜文康坐在她身侧,对于她正在考虑他的死期一事毫不知情。
他用余光瞥着她的侧脸,心生暖意。
在流萤下的这一刻,这么漫长,仿佛足以成为永恒。她和他并肩坐在一起,没有尊卑贵贱,这样的时光,他也希望成为永恒。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牧歌,我想娶你为妻。”
她惊诧转头。
望着她眼底的希冀,夜文康终于不忍地说出了那未尽的下半句话:“只是以你的身份,暂时做不了正妻。但我想给你的,也绝不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妾,我会娶你为侧妃。”
“侧妃?”她蹙起眉。
“我想堂堂正正地和你站在一起,”他的语气近乎祈求,“我知道,以你的身份,许多良家乐得娶你为正妻。可是,我受不了。”
她还未说什么,夜文康已然哀切地劝道:“不能好好娶你,还要正妃助力,是我无能。是我不得不受了太子之位的约束,拗不过母后的意思。但是,待我登基,一切都不再会受制于他人之手。牧歌,你肯信我吗?”
他凝视着她,在萤火下,眼底熠熠生辉,无比真诚。
若是换了年轻女郎,面对此情此景,大约没有不肯应的。
这毕竟是少年天子深情的承诺。
然而,重活一世,江牧歌的心境已经长了十岁不止。眼下是她站在太子眼前,浑身罩着看不见的金盔铁甲。
没有什么能骗她,能伤她。
“愿信,肯信,”她笑得薄凉,“只是,等不了。”
“牧歌!”他的目光愈发哀切。
她依然笑着:“殿下,若真有那一日……我出嫁之时就坐在轿中,等着您牵马、领人来,堂堂正正将我抢走。”
说罢,她就起身,道了一声走。
没给任何允诺,不知为何,今后的夜文康每每都会为这一日她背对他的情形伤神许久。
不想将她拱手让人。
却又无可奈何。
心中对自身无能的恼恨,倏地到达顶峰。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偌大的水洞中走了很久很久。
沉默中,时间愈发漫长。
走着走着,几乎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夜文康脑中思绪纷繁,一直在过往种种中,寻她根本对他毫无感觉的凭据。
第一面见时,她就谨小慎微,那么守礼。他认定是此女迷住了夜辰玥,对她毫无关心,只存了志在必得之意。
第二次见时,她在宴会上翩翩一舞,惊艳了他的父皇。他却不喜那些靡靡之音。
第三次见时,是在母后的惠昭殿。芹香暗害她,她却一直跪在那里,不懂得为自己争辩。直到夜晚,遇见了他,他才发觉,她原来是一个那么懂得花言巧语的小女子。
替他开解,也替他编织了一个短暂的梦境。
梦醒时再见她时,还是那个守礼的姑娘。
仿佛那些笑他傻、在他面前打瞌睡、羞红了脸扑入他怀中的逾越之举,仅仅是她无心的习惯。
都有理由。
不是为了让他戴上花,就是为了昨日困倦,为了护着他不被流箭射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