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惊变
大营之外围拢了数千人,尽是那土鲁部与和硕部的人马,正在此间,几声响亮军号吹起,贺兰部的铁骑纷纷从四面八方也赶了过来,双方虎视眈眈,开始了紧张对峙。
贺兰明朗此时心神紧绷,心想布置了那么暗哨事先都没发现他们的踪迹,看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牵着马出了人群,脸上没有展现出丝毫惧意,昂首道:“诸位兴师动众来我贺兰部,究竟所谓何事?”
这时,和硕部那里走出一人,正是和硕隆冬,他满脸横怒指着贺兰明以道:“你这个混蛋,还我侄儿命来!今日老夫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向你们贺兰部讨个公道。”
贺兰明以不知所云一脸茫然,他没有开口说话,一旁贺兰明朗却脸色沉重,问道:“老匹夫,休要血口喷人!我三弟才刚回来,他几时害了你侄儿?”
和硕隆冬龇牙咧嘴,大叫道:“杀了人还不承认?来人,快将罪证带上来给他们瞧瞧!”话音方落,几名和硕部战士将和硕达路的尸丢了出来,和硕隆冬哭泣道:“就在前不久,你们经过我和硕部的领地,我侄儿带人去检查,如今横死当场,明以小儿你还有何话说?”
贺兰明以淡淡道:“无论你信或是不信,这人不是我杀的。”苏祈月这时怒不可遏,明明先前已经将人给放了,这和硕达路肯定不是他们杀的,对方就是摆明了耍无赖。
和硕隆冬听完,大骂道:“你们贺兰部都是一群孬种!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敢做不敢认?”
贺兰部众人虽然脸色十分难看,但眼下的节骨眼谁也不好在激怒和硕隆冬,苏祈月见状气不打一处来,突然指着和硕隆冬的鼻子骂道:“你才是老乌龟,你全家都是乌龟!也不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我们就算要杀人,那还能留下证据让你找到?”
听苏祈月这么一说,贺兰部众人纷纷大笑,阴沉的情绪瞬间缓和了不少,和硕隆冬一脸错愕,怎么也想不到突然会冲出个小丫头顶撞他,当下恼羞成怒道:“哪来的野丫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你是有娘生没爹教么?”
这话正戳了苏祈月的痛处,她大怒道:“老东西,怎么跟你奶奶说话的呢?还不跪下来给奶奶磕几个响头?”见她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老气横秋说是和硕隆冬的奶奶,双方人马都憋不住笑出了声,本来还十分紧张的情形变得诙谐起来。
和硕隆冬气得老脸涨红,他是没想到会出来这么个小丫头片子搅局,当下手按刀柄就要拔刀,贺兰明以眉头一皱,右掌间寒雪气劲流转,正欲一击要了他的命,哪知和硕隆冬身旁的络腮胡大汉按住了他的手。
贺兰明以一声冷哼,心想算你走运,敢对我的小外甥女动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此刻贺兰明朗眉头微皱,盯着大汉冷声道:“我当是谁,原来土鲁部的平东王啊,你不在临州六郡窝着,非要来我贺兰部撒野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出言不逊,图扎木脸色铁青,他手下的仆从趾高气昂叫嚣道:“混账东西!见了王驾还不下马迎接?这般口出狂言,真当我们奈何不了你贺兰部?”
贺兰明朗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子说话?要战便战,老子贺兰部没一个怕死的。”听见副首领这么一说,贺兰部众人各个义愤填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厮杀一场了。
那仆从张大嘴哑口无言,早就听闻贺兰部的二爷是块铁板,刀枪不入油盐不进,起初他还不信,眼下算是见识到了。
这时,图扎木向着身后招了招手,一众骑兵将百余名贺兰部的战士押了上来,他们都是负责巡逻的暗哨,难怪这么大阵仗事先竟没收到一点消息,原来人都让他们给俘虏了。
贺兰明朗神情凝重,看来部族防御还是太过空虚,以后得多想办法改良才行,那些战士一个个垂头叹气,他们自知临阵被擒已是大罪,眼下都纷纷跪在了地上。
图扎木笑道:“人我已经还给你了,这些不中用废物,还是杀了了事。”他这话看似轻飘飘,实则是给贺兰明朗下了一个套,自古临阵斩将乃是大忌,假如将这些被俘的战士都杀了,必然会使自己的族人寒心。
一听这话,这些贺兰部的战士嘘若寒蝉,他们知道贺兰明朗一向赏罚分明,今日说不定会被处决,当下一个个涕泪直流。
不料贺兰明朗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好啦,都赶紧滚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一众战士如获大赦,纷纷向后退去。
见他并未上当,图扎木失望道:“明朗贤侄还是心慈手软,贺兰部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贺兰明朗冷笑:“图扎木,我确实不如你灭族无数、杀伐果决,只是你就不怕遭报应?”
图扎木俯身大笑,漫不经心道:“报应?这世上只有成王败寇,哪有什么报应,一切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假如不是我们强大,大郢王朝那些小儿早就踏平草原了。”自元卜当上大汗起,这图扎木便是他的马前卒,除了六大部族之外,草原上有哪个小部胆敢不服,他立马带人扫灭,眼下人人都惧他平东王这个活阎罗。
贺兰明郎没有接话,图扎木接着道:“贺兰明朗,本王也懒得和你逞口舌之快,眼下先说正事,隆冬千户长的侄儿之死,你们贺兰部必须要给个交代。”
和硕隆东恶狠狠道:“今日我侄儿奉大汗旨意,前来阻止你妹妹那个小贱人再入六部之中,如今他身死当场,不是你们干的还会是谁?”
贺兰夙神色凄凉,今日之事说来说去还是因自己而起,她实在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想去看父亲一眼,没想到却引来了这般风波,早知如此,她是不会有一丁点再回贺兰部的打算。
贺兰夙萌生退意,贺兰明以仿佛瞧出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之后忽然开口道:“人不是我们杀的,若是我想杀他,根本不必动刀。”说着双足轻点马背,整个人飞掠而出,将不远处一头正在吃草的绵羊擒住。
贺兰明以手掌间冒出丝丝白气,再稍稍用力,这只羊就化成了一座冰雕,他再一扶掌,那冰雕竟然爆裂而开,碎成了漫天晶莹剔透的冰晶,转眼便消融在空气中,他展露这一手绝顶武功,众人尽皆失色,饶是图扎木与和硕隆东两人见多识广,一时间也吃惊的说不出话。
图扎木冒着冷汗,早先便听女儿图蓝朵说这贺兰明以武功卓绝,今日一见骇人听闻,要在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只怕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众人不由地相信,假如是贺兰明以要杀人,那还断然不会用刀了。
贺兰明朗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苏祈月娘俩的身上,说道:“你们跟我先进去。”迟疑片刻,两人就要牵马进入大营,图扎木突然一声厉喝:“慢着!”说完指着贺兰夙又道:“元卜大汗已经下令,这女人不能再入六部之中!”
贺兰夙身子发颤,手上也抖得厉害,贺兰明朗与之并肩而行,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不用管他,我们走。”
见贺兰明朗如此不识时务,不给他这个平东王一点面子,图扎木脸色难堪,眼皮抖了抖,一字字大喝道:“明朗,你们贺兰部是要造反不成?”
贺兰明朗仰天大笑,笑声中有些凄凉,狂笑道:“造反?就算我妹妹当年真做错了什么,十年惩戒难道还不够么?近在咫尺,我们亲兄妹却不能相见。”
“这究竟是我贺兰部要反!还是你们要将我们逼上绝路?”说至最后,贺兰明郎已是声嘶力竭,他说每一个字都有道理,贺兰部众人早就受够了这种不公待遇,如今只要贺兰明郎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向着和硕部与那土鲁部的人冲杀过去。
如今双方已经是箭在弦上,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图扎木微眯着眼,他此时已经不敢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贺兰明朗一向是个急脾气,逼太紧真会鱼死网破,他不怕东边的大郢王朝,可是他却不得不怕贺兰部。
正在大战一触即发的危急关头,打远方驶来了一辆华贵马车,从这车上走下位披着狐裘的老人,这人气质儒雅,仙风道骨,看上去颇为不凡,见他到来所有人都齐声喝道:“耶力丞相!”
这老人名叫“耶力卓尔”,乃是胡人部族的宰相,贺兰明朗对谁人都不屑一顾,唯独在这位老人面前不敢放肆,图扎木此刻都收敛了不少,若无其事站在一旁把玩着手中扳指。
胡人部族不同于大郢的三公九卿制,金帐王庭统御胡人诸部,大汗之下便是各王分制,其中丞相的职能便是协助大汗,地位尊崇,德高望重,可以说一切事宜丞相都有权过问,自古以来能当上胡人丞相者,那必是受全部族最敬仰之人。
耶力卓尔比贺兰德光辈分还高,先前侍奉元烈,如今又是元卜的丞相,两朝元老资历无比尊崇,而且其人做事公平公正,深得民心。
前几年,胡人部族虽然夺了临州,但当时人们都过惯了游牧生活,人人都不愿迁往定居,是耶力卓尔带头举家迁徙,在那片焦土上重建家园,之后又亲力亲为在景河平原开垦荒地,解决了胡人部族常年闹饥荒问题,可谓是居功至伟。
古往今来能征善战的猛将不少,但能为百姓造福之人却是罕见,所以他胡人部族声名赫赫,如今地位不在大汗之下。
贺兰明朗这般害怕还有另外原因,那就是他与耶力家有婚约在身,娶的就是耶力卓尔的孙女“耶力卓玲”。
耶力卓尔向着众人点头示意,他看着贺兰明郎道:“数月不见,明朗小子你可还好?”
贺兰明朗恭敬道:“回禀丞相,一切如常。”
耶力卓尔微笑道:“小子,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你呀是个能办大事的人,所以我才放心将孙女嫁给你,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了你父亲想想,如今一意孤行,只会葬送他拼死维持的和平局面。”
此刻,贺兰夙已经满面泪水,她奋力挣脱了贺兰明朗的手臂,惨然道:“二哥!还是算了吧,能再回部族看一眼小妹已经心满意足,此生再无遗憾。”
贺兰明朗一把将她拉住,大喝道:“这里是你的家!你若还将我当成哥哥,那便什么也不要说,咱们只管回家,奶奶已经在部族等你许多年了,她已经等不起了!”说完不顾贺兰夙如何挣扎,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她往大营里拉去。
耶力卓尔脸色涨红,怒喝道:“贺兰明朗!你今日不顾老夫反对行事,那便休想再娶我的孙女!”
突然,贺兰明朗身子僵住了,念及心上人耶力卓玲的容颜,他心里无比痛苦,一边是最心爱的女人,一边是血浓于水的妹妹,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铁打般汉子的眼中闪动着泪光。
正在贺兰明郎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时候,他不经意瞧见了贺兰夙鬓角的一缕白发,不曾想到,十年时光而已,妹妹竟然已经有了白发,可想而知她所受的苦难。
错过了这一次,她只怕永远也回不来了。
贺兰明朗狠下了心,他闭着眼睛没敢看耶力卓尔,拱手道:“多谢耶力丞相抬爱!小子无福消受美人恩,让她再寻良人吧……”
“你……”耶力卓尔扶住了胸口,差点气得昏厥过去,这时他的马车上传来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声,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贺兰明朗心心念念的恋人耶力卓玲。
耶力卓玲掀开车帘,众人都看呆了,果然是名动草原的美人,没一个男人能抵挡住这种美貌,此刻她梨花带雨,满面惊怒,凄然道:“贺兰明朗,每每你说待族中安稳下来便来娶我,可是姑娘一等便是五年,人生能几个五年啊?你竟还是这般对我的?”
“贺兰明朗!我现在告诉你,本姑娘恨你!我这生生世世都不想见到你!”说完这一句话,耶力卓玲神情无比凄苦,她拍了拍前头赶车的马夫,声嘶力竭道:“杀了他,给我杀了那个负心人!”那马夫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听着命令虽然身子顿了顿,但迟疑了片刻还是站起了身。
耶力卓尔看着马夫起身,一阵惊呼,急道:“使不得,使不得!他不能杀!”
那马夫摇了摇头,他苦笑道:“丞相别说了,许某乃是江湖中人,你们的家国大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可我这条命是小姐救的,当年我便发过誓,如今她叫我杀谁,那我便杀了谁!”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这剑好似一条软蛇放着冷冷寒光。
贺兰明以紧紧皱着眉头,他看得出来马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