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个大猪蹄子
两个人爬上一个大斜坡,便到了观景平台,他们凭栏而立,这里可以眺望到整个山城,山城说大不大,说小吧——对于一个普通的山区县城来说,也不算小。一条大河横穿而过,把小县城分成了南北两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座山城通了高速路,也通了高铁,到处建起了商品楼房,而更多的高楼正在紧罗密布地赶工建设。拥挤、浑浊和活力、发展,看似矛盾的特性在山城里相安无事地共存。其实如果放眼整个国家,山城的这点小矛盾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只是麦迪尔从小在小镇长大,只在山城读了几年高中,那时候山城还只是一座沉沉闷闷的小县城,一点活力都没有,而后来到了大城市求学、工作,也只是从校园进入到工厂,从来没有从上帝的视角审视一座城市,自然也无法理解一座城市的发展特性了。当此刻麦迪尔遥望这座城市的时候,心里突然产生了无限依恋,其实也不能算突然,从阿贤离开的那天起,他的内心里就想留在这座小县城了,不是因为阿贤,也不是因为山城,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此刻由“想留下”变成了“决定留下”,依恋便更深了一层。
“我想追你”麦迪尔突然对吉她说道,他说完这一句话后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虽然在他看来因喜欢一个人而表白是一件跟着感觉走的事情,算是形随心动、理所当然。但是这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一句,总感觉有点不接上下文,作为这个故事的作者,自然是极不情愿的,只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也只能这么说了。
吉她却毫无波澜,连遥望山城的双眼都没有眨一下,只平静地说:“我心里住了一个人,暂时还容不下另外一个人。”
直觉告诉麦迪尔,那个人很优秀,并且很大概率是个渣男,于是说:“哦,既然心里有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他考去另外一座城市,那座城市很大,我考不进去,于是选择了山城。真没想到啊,我饶了一个大圈子终究又回到了家乡。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以后总有机会调去他所在的城市,却不知道,回来了就很难离开。刚开始我们每天都联系,因为他工作比较忙,几乎每个周末我都会去他所在的城市。身边所有人都让我放弃这段感情,可是我仍在坚持,我相信一切都变好。”吉她的眼眶红了,却在努力地一字一顿地说。
麦迪尔叹了口气,说:“恋爱中的女生既瞎又聋,脑子还不好使,身子却软得很,你这反应很正常。”顿了顿,补充道:“男生也差不多,不过一般不会瞎,而且比较硬。”
吉她被麦迪尔这么一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鼻涕一涌而出。她怀疑麦迪尔在开车,但是没有证据,便假装怒道:“你个流氓才瞎。”拿纸巾擦了擦鼻涕,继续说:“但是他受不了我了,他常常说我怎么不努力考到他在的城市。他是不知道,我是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我做不到啊,那是个大城市,竞争这么激烈,我根本考不进去啊。”
“那他考来山城不就得了,或者你去那里随便找一份工作,不一定非要做公务员啊,公务员有这么好吗?一个个的全往里涌,想不明白。”在麦迪尔看来,心之所向,身也应之所往,这是天经地义、单直接。
吉她回头看了麦迪尔一眼,摇头苦笑,自嘲道:“我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说这些呢,你只是个流浪汉,自然是一切都无所谓了,你怎么会懂呢?爱情是一场博弈,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可以爱情大过天、无所畏惧。但是当他成了一座大城市的公务员时,如果我不是公务员了,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也许我们都能坚持,但是那些世俗的眼光会放过我们吗?他们会在背地里如何议论?如果他为我来了山城,那他就是为我放弃了大城市,他的父母会记恨我一辈子,难道我们还能在一起?你一个单身狗流浪汉自然是不会有这些烦恼了。”吉她越说越激动,渐渐变成了咄咄逼人的质问。
麦迪尔对她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每个人所生活的圈子不同,面对的人情和困境自然也不同,有些事在自己看来风轻云淡,而对当局者来说却有千斤之重也不止,想起自己选择流浪之前也谈过两个女朋友,一个因为异地而分了,一个因为家庭原因也分了,那时候为此还郁郁寡欢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看来自然觉得可笑之极,皆是因为当时自己身在局中,尚未想明白,人与人相遇自然乃缘分使然,而能修成眷侣更是缘分注定,即便孤独终老,也不过是命中无缘罢了。世界上的许多人原本互不相干,缘起而聚,缘消而散,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弹指一笑便烟消云散了。麦迪尔想到此番,本应该好好劝慰开导吉她一番,但是麦迪尔也明白身在局中者双眼已然被蒙蔽,纵然再多番劝慰也无济于事,有时外力强加还可能使她产生逆反心理,适得其反。于是决定跟着作者的故事主线,继续推进情节的发展,遂问道:“异地恋就异地恋,异地恋也不一定是坏事,许许多多的异地恋不也过得好好的嘛,少见面就少点矛盾,少些斗嘴,说不定还可以促进家庭和睦。有道是‘小别胜新婚’,你们一周才见一次面,按道理来说是有助于和谐生活的啊,怎么就分手了呢?”
吉她听麦迪尔语无伦次地说完这些话,怀疑他又在开车,但是仍然拿不出证据,于是说道:“是我提的分手,因为异地,我每天都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有时候怀疑他跟其他女生暧昧,我需要陪伴,但是他总是很忙,即便是打电话也烦躁。他说我变了,说我控制欲变得太强了,他已经受不了,也许我真的变了,但只是变得小心翼翼、甚至越来越自卑,我从来没有想过控制他,我只是因为不在他身边而想知道他一天都在干嘛?我也觉得他变了,他变得越来越烦躁,常常想避开我,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麦迪尔听她说完,心里顿时明晃晃的,于是说道:“既然分手了,一切不就完了,往后余生,各安天命。”
“可是我放不下他啊,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能就这么完了呢?”吉她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声音颤抖了。
“放不下就去找他,还跟他在一起,也许你们的坚持会有好的结果,其实我曾经认识的谈异地恋的朋友中大多数都坚持下来了,他们过得都挺不错。”麦迪尔嘴上这么说着,脑子里却在努力搜索是不是有这么些个异地恋的朋友有个好下场的。
“然而我害怕,害怕重新回到那些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日子,你不会懂的。你最爱的人不在身边,思念就像魔鬼一样四处游荡,有时候我怕打扰他工作,不敢打电话就只给他发条微信,然而他一直不回,我就常常对着手机发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要知道在大学那会儿我的微信他都是秒回的啊,从来没有过不回微信的时候,连我发的每条朋友圈都是最快点赞的。”吉她越说越激动,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了。
麦迪尔也算是个过来人,明白女生对微信秒回或者朋友圈点赞有多在意,但是此刻他已经是个有过一些经历的流浪汉,内心实际上已经达到了处变不惊、波澜壮阔的境地,性情更臻无欲无求、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不喜不怒之界,只差超脱三界外,跳出五行中了,是以本不该再对这些红尘琐事多加评论。但是说到微信轰炸这事儿就难免火大,谁会天天拿个手机看微信呢?有什么事情不能打电话?非得发微信,既然选择了发微信,那就好好等着回复,还非得要求秒回,你说气人不气人?但是麦迪尔此次既为劝慰,话只能往好的方面说,于是本着摆事实、轮依据的态度,说道:“这个微信的事情我觉得吧,有待商榷。以前是在大学,上课玩手机都没人管,自然是可以常常能看到并秒回了,可是现下不一样啊,工作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你能置工作于不顾而玩手机吗?再说你们不是每天打电话嘛,何必在意微信呢?”
“就算再忙,回个微信的时间总有吧?再说晚上有时间也不见回呢。”吉她反驳道。
“那晚上人家说不定加班呢?而且你们都打电话了,回不回微信还有意义吗?”麦迪尔无可奈何地说,其实他并不想给她前男友找这些借口,更加不愿意他们复合了,但是按照这种聊天设定,竟然鬼使神差地站在她的对立面。
“电话归电话,微信归微信,而且就算打电话他也常常说几句就要睡觉了,我多问两句都不耐烦呢。”吉她气愤地说。
麦迪尔也已经不耐烦了,于是随口说道:“实锤了,这就是个渣男,出轨了就想让你知难而退,你甩掉他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赶紧回家给祖上十八代上柱香,让你做出这个明智之举。”
“但是她也许真的在忙呢?每天上班累了想早点休息也情有可原,不许骂他,你再这样说我会生气的。”吉她毫不客气地说。她觉得麦迪尔已经有点冒犯自己了,前男友就算有百般不好,也只能自己说,轮不到他一个外人评头论足。
“那就原谅他,你们重归于好,男人嘛,失去过才懂得珍惜,相信他以后会更爱你的。”麦迪尔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同时,尽量别让这次谈话进入循环的死局。
“可是我已经没有勇气了啊,我害怕又回到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去。”吉她垂头丧气地说,她此刻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那份曾经爱情了。
“那就放过彼此。”麦迪尔压低声音道,他此刻只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是我就是放不下啊,你知道吗?我们一起走过最好的青葱年华,那些美好的记忆我穷尽一生都无法抹去”吉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现出丝丝甜意。
“那就回到他身边。”麦迪尔冷漠地说。
“谈何容易,他肯定已经有了新女朋友了吧,我的再度出现只会令他难堪,就算他没有新女朋友,谁能说他不会因为生我的气而拒绝呢?毕竟是我提的分手,啊,真难为情。”吉她有条不紊地分析,似乎要跟他前男友复合了。
“嗯,放手”麦迪尔脸色苍白,此刻的他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行……”吉她焦虑地拍了一下双手。
没等吉她往下说,麦迪尔突然跳了起来,大声说道:“不行条毛啊,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神经病吧,天天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既不肯牺牲自己现在安逸的生活,又不肯接受世俗的眼光,面对困局只会逃避,从来没想过去努力创造改变的条件,谁规定体制内的只能找体制内的?你的感情,你爸妈说了算?你七大姑八大姨说了算?你邻居街坊说了算?你这么大个人了,就不会自己拿主意?想爱谁爱谁,想怎么爱就怎么爱,谁能管得了你。华为一个公司被整个美国打都没怕过,你害怕啥呢?大不了一拍两散、鸡飞蛋打。你就是个loser,活该被人甩。”
“那个……是我甩的他。”吉她纠正道。
“反正你们谁甩谁关我p事啊,我不管了,你们爱乍乍地,我才懒得多管闲事,后会无期。”麦迪尔说完气呼呼地牵着“老板”往山下走,。
身后传来了吉她的呼喊声:“麦迪尔你个大骗子,你刚刚还说想追我的,现在又不管我了,你个大骗子滚下山去吧你,滚得越远越好。”
麦迪尔头也不回,只对着空气喊:“我追你?我追个大猪蹄子都不追你,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