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第64章 第64章

“你今天来找我的根本目的不就是为了聊康灼的事?”康世成端起酒盅,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他不再说话了,但极具压迫力的松柏alpha信息素逐渐四散开。

权化辰不敢反抗,硬生生受住了他的威压,并重新把他的酒盅满上,坦诚道:“我不知道康灼已经把我们的事告诉您了。”

权化辰打量着康世成的表情,猜测自己刚才在饭局上攀谈时留下的好印象已经荡然无存。

他是真没想到康灼已经向康世成公开了他们的关系,那康世成答应吃他这顿饭,恐怕也是存着考察他的心态,然而权化辰只字不提康灼,在康世成心里,说不定已经给他负分。

包厢里安静了许久后,康世成重新看向权化辰:“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是,您说。”

“你和康灼,谁追的谁?”

“我追他。”

“你们在一起之前,你有没有用信息素诱导过他?”

“有。”

“在他同意和你在一起之前,你有没有越界行为?”

“如果越界行为包含拥抱等肢体接触,有。”

……

康世成问得很快,根本不给权化辰思考的时间,但问题又非常尖锐,他不问权化辰的主观意图,只问客观事实,越问眉头皱得越深。

权化辰知道自己的每个回答单独拿出来都是可以被omega投诉到反alpha侵害协会的地步,但他不打算撒谎,也不打算粉饰。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插足康灼和尹东凡的感情?”

“没有,他们分手不是因为我。但鉴于我对我外甥为人的了解,我的确在他们恋爱期间劝康灼再多考虑。”

康世成问到最后便只盯着面前的酒盅,酒盅里已经空了,权化辰没再添酒,只给他倒了杯热茶。

康世成盯着那杯茶没动,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对权化辰说:“除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和康灼的回答完全相反。”

权化辰心头一跳:“他怎么说?”

“他说,是他先喜欢上你,他先主动追求你,在他表白之前,你没有任何暗示举动,连信息素也藏得很好……你让他觉得安全,放松,幸福,让他觉得,有家了。”

有一瞬间权化辰的情绪濒临失控,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离席去一趟洗手间或者吸烟室,甚至干脆就在走廊里站一会儿也行,总之不能让康世成发觉他的失态,但康世成比他更快一步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权化辰于是终于深深缓了口气,克制住内心泛滥的涩痛。

权化辰对康世成不了解,但他能从康灼的只言片语里感觉到,他是个严厉又不通情理的父亲,所以权化辰早就想好,如果康灼做好准备向康世成公开他们的关系,权化辰会负责承担他全部的怒气,康灼只要站在一边等着爸爸气消就好。

保护伴侣不受伤害,是alpha的责任,是年上者的义务,权化辰比康灼大了十二岁,理所应当做他的盾。

可到头来,权化辰才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刚在一起第二天,康灼就鼓起勇气在尹东凡面前维护他,哪怕尹东凡传了那么多让人误会的照片,康灼一次也没有信过他。

新年第一天,他们的关系被权筱撞破,康灼选择一个人接受了来自权筱的压力,不想给权化辰带来一丁点不愉快。

今天,在权化辰想迈出一步前,康灼已经提前为他踏平了前路所有障碍,他独自说服了康世成。

而直到此时此刻,康灼对权化辰提出任何要求的次数是——零。

对得到一无所求,对付出义无反顾。

在被珍惜前先学会了珍惜,在被爱前先学会了爱。

这就是康灼,权化辰的omega。

“既然康灼选择了你,我不会干涉什么,但有些事你必须清楚。”康世成突然回头,眼神锐利得仿佛鹰隼,他重新坐回权化辰身边,把空酒盅推给他。

权化辰添满酒盅,慎重点头:“您说。”

“你应该知道康灼的妈妈艾娅很早就去世了,是由于腺体衰竭所导致的一些并发症。”康世成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康灼跟着刘教授研究腺体,恐怕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妈妈。”

康灼很少跟权化辰提起自己的母亲,但权化辰多少能猜到一些。

“他只知道他妈妈身体不好,腺体不好,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好。”

康世成的眉头皱得很深,他脸上那块经年不变的面具终于被掀起一角,“愁”字露出半面。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康灼,艾娅其实是因为洗标记才弄坏了腺体。以当时的技术,omega洗标记手术的成功率高达80%,艾娅却是那20%。”

权化辰怔了一瞬,他不确定地问:“尊夫人洗标记是在……?”

康世成转头对上权化辰的目光:“在和我结婚的第五年,康灼五岁的时候。”

那天在书房里,康灼坐在康世成对面,说要和权化辰在一起的时候,像极了艾娅说要跟他离婚的样子。

同样的坚定,认真,决绝。

当康灼说自己跟权化辰在一起“很幸福,像有家了”的时候,康世成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恍惚地想,自己在14年前已经以丈夫的身份失败过一次,如今又以父亲的身份再一次失败了。

康灼离开后,康世成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发愣,他顺着记忆的藤蔓一路往前摸索,试图找到所有失败的根源。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和艾娅的第一次相遇。

“我们康家几代都是军人,我年轻的时候也在部队里,但我并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反倒长成了一个混不吝的性子……”

他在酒里缓声说起自己的过往,像是对权化辰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康世成上头还有一个alpha哥哥,相比较叛逆阴郁的康世成,成熟稳重的哥哥更受父母喜欢,哥哥各方面都很优秀,康世成经常被父母责备比不上哥哥十分之一。

康世成厌烦了父母无止境的唠叨和部队里枯燥的训练,于是在某天休假的时候,和几个发小去两条街外的外语学院看留学生表演节目找乐子。

站在人群最后的康世成一眼就看见了在台上跳舞的艾娅,她在跳弗拉明戈,飞舞的红色裙摆像团燃烧的火。

康世成至今都记得她当时在台上所跳的每一个动作,当初康灼要放弃舞蹈兴趣班时,他还暗暗惋惜了好一阵。

那天晚上,出于某种悖逆的心理,在一众发小的鼓动下,康世成和艾娅交换了联系方式。

艾娅金发灰眸,长得明艳动人,同所有R国人一般活泼开朗,小太阳似的,她身边有众多追求者,但她就是选择了康世成。

康世成见过围着她转的那些alpha或者beta,他根本算不上出众,可后来艾娅告诉他,在那晚表演节目的舞台上,她同样一眼注意到了远远站在路灯下的一群年轻军官,虽然穿着便服,但他们各个肩宽腿长,腰背挺拔,实在是和学生们太不一样,而康世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忧郁的厌世感很吸引她。

康世成不理解什么叫“厌世”,只知道自己的性格的确不招人喜欢,也只有艾娅不嫌弃。

于是如同所有的舞蹈那样,他们在旋律的高潮里相爱共舞,又在骤然的变奏里绝望停滞。

艾娅怀孕了。

但是华国的军人不能娶异国的妻子。

康世成知道,不过谈恋爱时不在乎。

艾娅不知道,怀孕后知道了。

当时家庭和工作上的混乱康世成不想再提,他一带而过,只说后来他还是娶了艾娅,代价是退伍从政了。艾娅也跟R国的富商父母闹翻了,带着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嫁给了一无所有的康世成。

但即便从政,有一个外国的妻子始终意味着不被上面信任,康世成刚开始在基层过得很艰难,他为了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做得没错,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家里的妻儿。

他不知道艾娅深受文化冲击,无法适应华国的生活;也不知道艾娅在生下康灼后长期缺乏alpha信息素的安抚,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更不知道在每个他到家后筋疲力尽的夜晚,艾娅都在无比的自责和煎熬当中。

那时候康世成回家的次数比现在多一些,但是每次他回家,迎接他的几乎都是艾娅的哭泣,艾娅总是自怨自艾,说要不是为了跟她结婚,康世成会有很好的前途,当初他在部队里的发小已经升为了上尉,而康世成只是基层里可有可无的一份子,所以康世成不应该跟她结婚。

康世成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在家把孩子带好,少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就是帮我大忙了。”

康世成一直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错,在后来很多年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突然有一天,艾娅走进书房,对他说:

“亲爱的,我决定跟你离婚。”

她的语气轻柔却坚定,绝不是在开玩笑。

康世成愣了片刻,他先是觉得困惑,再然后是愤怒,他无视了艾娅的消瘦和她苍白的脸色,大声指责她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康灼还这么小,你就算不考虑这个家,好歹也想想孩子,他今年才五岁!”

他们最终没有离婚,但艾娅执意要洗掉标记并跟他分居。其实康世成本来回家的时间也不多,他们和真正的分居没什么区别。

按照艾娅的意思,他们还是签署了某些协议,逐步分割财产,等康灼长大一些后再办离婚手续。

然而意外比明天先来一步。

艾娅在一年后死于标记清洗手术的并发症。

可笑又可悲的是,康世成从此仕途畅通无阻。

康世成说完这一切后,包厢里安静极了,他又端起酒盅仰头饮尽,喝到嘴里才发现竟然是水。

权化辰叫来服务员,再要一壶热茶。

这次权化辰直接拿走了康世成的酒盅,把盛着热茶的玻璃杯推到他面前:“康副厅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康灼走到这一步。”

康世成摇头,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醉意全无,看向权化辰的眼神依旧鹰隼般锐利:“我不需要你的承诺,你我都知道alpha的诺言都是放屁,我只要你记住两点。”

“一,不要重复上一辈的老路,好好爱护康灼。”

“二,如果你没能做到第一点,那我可以告诉你,全国我保证不了,但是在A市,只要我在位一天,就没有哪家药店敢卖你全和的药。”

夜深了,康世成和权化辰道了别,坐进车里,对前排的司机说:“去一趟墓园,辛苦了。”

司机是个憨厚的beta,跟了康世成十多年了,他乐呵呵笑起来:“不辛苦,花已经准备好了。您这几个月东奔西跑没空回家,这都快过年了,夫人肯定也想见您。”

康世成没说话,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可等到司机把车停在墓园门口时,他立刻醒了。

在墓园值夜班的老刘和康世成很熟,他看见康世成的车后立刻上前替他开门,什么都不问,只抱着件厚棉衣说:“晚上墓园里冷,您要不把我的外套披上。”

康世成摇了摇头,对老刘说:“又来麻烦你了。”

他看了司机一眼,司机立刻从车里取出一包烟递给老刘,老刘也没客气,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笑道:“谢谢康老板,一根解解馋就够啦。”

接下来不用老刘带路,康世成摸黑也能找到方向。

墓园里没有路灯,老刘和司机就拿着电筒远远站着等候,康世成自己抱着花来到艾娅的墓碑前。

此时已经快夜里11点,前几天才下了场雪,冬夜阴冷,晚风哭嚎,偶尔一两声猫叫让墓园更加阴森可怖。

但康世成一点也不害怕,甚至非常放松,他蹲下身,把花束放在墓碑前,轻轻抚过墓碑上艾娅的黑白照片,他突然想就这么坐一晚上,跟她聊聊他们的初遇,聊聊谈恋爱时经常见面的小公园,聊聊工作上遇到的烦心事,再聊一聊儿子新找的男朋友……

康世成不知不觉露出笑容,生活似乎也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康世成张嘴呵出一团热气,他默默地看了墓碑一阵,终于开了口:“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下辈子别再遇着我了。”

康世成转身走了,只留下碑前一束白玫瑰在寒风里哀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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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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