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住院部消毒水的味道很重,温喻被余漾拉着从病房来到楼下,她拉紧余漾的手,停下脚步。
余漾回头,神情冰冷,和刚开始判若两人。
他好像很不喜欢和许清如待在一起。
温喻心想。
“再等等吧。”温喻拿出手机看眼时间:“我们不进去,去手术室门外等着。”
余漾脸上的神色有所好转,带着温喻先去手术室外等着。
余不迟下午两点的手术,他躺在病床上,穿着手术服被医生推到这边,温喻远远地看见,她拍拍余漾的胳膊,拉着余漾过去。
医生和余漾认得,二人相视笑了下,余不迟以为余漾他们离开了医院,见他没走,扬起一抹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好像在等他跟自己说句话,哪怕是一个字也行。
可余漾没有。
余漾和余霖分别在病床的两边,跟着病床往前走着,等到手术室的门打开那一刻,余不迟忽然抓住于余漾的手,他看着余漾,有气无力的说:“答应我那天说的话。”
不等余漾给出回应,余不迟被医生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门砰一声关上,红色的灯光瞬间亮起。
余不迟的话让许清如心中生疑,纠结片刻,她向余漾走去,温声细语地问:“你爸爸给你说了什么?”
余漾冷笑,别开脸,一句话也不愿意跟许清如多说。
气氛瞬间凝固,温喻咳了咳,在下面拽拽余漾的衣角,把他往自己身后拉了一些,开口替他解围:“阿姨手术还有很长时间,您不如先坐下歇歇吧。”
许清如坐不下,她盯着余漾,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温喻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眼神都恨不得让对方永远在自己眼前消失,可转念想想,没有感情的继母和继子互相不喜欢也是正常,只是……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里面的医生出来一个:“家属签字。”
许清如心思完全不在那张风险单里,看也没看拿着笔签下名字。
四人两两相坐,余霖攥着手心,脸上满是担心的目不转睛盯着手术室的灯光,余漾则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靠着墙,不说话也没表情。
温喻明白他此刻复杂的情绪,即便心怀怨恨,可里面躺着做手术的人毕竟是他父亲。
只是她看不懂也看不透许清如。
手术进行一个小时,推门声忽然响起,等到余霖从位置站起,从里面跑出来一位医生,没理会他们,面色着急的跑出去,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要干嘛。
余霖眉头瞬间蹙起,余漾闻声也睁开眼睛。
没过一会儿,又有两位医生跟着那名医生,不知道推着什么,进到手术室,等他们进去,门再一次被打开,一名医生拿着单子说:“病人出血过多,需要紧急输血,这是病危通知,家属请尽快签字。”
余霖脸色瞬间凝固,生意有一丝颤抖:“什么意思!我爸怎么了!”
余漾二话不说,过去把医生手里的单子接去,递给许清如:“你现在耽误一秒,他就危险一秒。”
许清如面色紧张,把单子签了,医生拿回单子,二话不说又跑进手术室,余霖着急的转身喊道:“喂,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吵什么。”余漾皱起眉。
许清如找到机会趁机说:“儿子担心老子天经地义,你不担心你爸爸,还不让你弟弟着急吗。”
余漾转身坐回去,温喻清清嗓子开口:“阿姨,余漾也是进过手术室,协助过手术的人,算起来他也是个医生,他冷静惯了,现在叔叔情况不太好,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给医护人员,干着急是没用的。”
许清如板着脸,她对温喻的印象并不好:“不是你家人,你说的当然轻巧。”说罢,她坐回原位。
余霖没再说话,站在手术室外,脸上的眉头一刻也没松开。
*
“病人意识开始不清晰,快,进行输血抢救!”手术室内的情况逐渐紧张起来。
“我们小漾两岁就这么聪明,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哈哈哈这孩子像我。”
女人的声音淡淡笑着传来:“你小心点,快把他放下来。”
…
“对不起,阿素,我们离婚吧。”
“余不迟,你这个良心狗肺的东西,为了你所谓的事业,这个家你不要了吗,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
“小霖,今天和哥哥玩的开心吗,下周爸爸还偷偷带你见你哥哥好吗。”
“好,我喜欢哥哥,让哥哥也回家。”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彻耳边,随后是摔杯子和孩子哭的声音:“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永远不去见他们母子!我告诉你,你要走就走,想带着我儿子去,那不可能!”
…
“让我原谅你,除非你离婚。”
…
“我是独生子我没哥,他就是小三的儿子。”
一幕幕的画面在余不迟的脑际浮现,他这一生自私自利,只为自己而活,又不愿家人蛮恨自己。
小时候在学校是年纪第一,为了去高等大学,他放弃了初恋;在职场颇具才华,选择和心爱之人结婚生子,可被老董的女儿看上,为了事业,又放弃了妻儿。
他放弃了一切情感,却又不想让父亲怨他,又想让儿子敬爱他,又渴望两个儿子可以握手言和,在他跟前尽孝。
对不起。
我等不到你的原谅了…
“嘟——”
“病人的心脉急速下降,血止不住了!”
*
手术室外安静到掉根针的声音也能听见,余漾余霖二人心中咯噔一下,几乎是同时回头。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三位医生低沉着走出病房,身后并没有跟着病床,三人对着家属微微鞠躬,主刀医生开口:“病人大出血,抢救失败,请节哀。”
寂静之中,许清如腿软下来,余霖顺势扶着她,眼睛红了,对着手术室哭喊道:“爸!!”
余霖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传入余漾耳中,变得尖锐无比,母子二人的哭跟着传来,他盯着手术室,直到主刀医生上前拍拍他的胳膊:“抱歉,没能救回来你父亲。”
余漾推开主刀医生,闷不做声地走进手术室,他的背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心酸感,温喻默默在后面跟着他。
他看着病床上的余不迟,看着他再也没了那副无所不能的模样,永远的长眠在了此刻,许清如母子跟进来,二人在余不迟的身旁泣不成声。
温喻走到他身旁,带着慰藉地握上他的胳膊,一如当年余爷爷去世那般,对他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余漾始终盯着余不迟,旁人在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伤心,温喻却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
这么多年的针锋相对以及埋怨,让他对余不迟的感情变得很奇怪,心中会难过,可大脑却控制着他,让他找不到为什么会难过,如何发泄的理由。
他转身走出手术室,温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并没有直接跟上。
余霖擦了擦泪,走到温喻身旁:“你不跟上…”
温喻摇摇头:“他现在或许更需要的是独自冷静。”旁人说什么是没用的,只有余漾自己心里想通才算。
…
傍晚,温喻收到梁延的短信,说和余漾去吃烧烤,余漾一句话不说,也不吃东西,闷声喝了许多酒,他拦不住让她赶快过去。
温喻接到梁延的地址,开着车子出发。等她到地方,看到余漾脚下,桌子上是各种酒瓶,梁延在他手里夺酒,看到她后犹如看到救星,放下他手里的酒瓶,像温喻招手。
“温妹妹,他这是咋了,上次让他喝酒,他满嘴理由,眼下喝的烂醉,拦都拦不住。”
温喻拧着眉,看着余漾长叹口气:“他或许是心中太复杂,找不到发泄口,借酒消愁。”
梁延道:“什么意思,他出什么事了这么消愁。”
“余叔叔手术失败去世了。”
梁延顿时没了后话,他自是知道余漾和余不迟的关系不融洽,可这中间种种也是不知,他又叹了叹气:“那我帮你把他抬上车。”
“好。”
温喻带着喝醉的余漾回家,在路上时不时地看他一眼,余漾喝醉后一点声音也没有,靠在车里眯眼盯着窗外,不耍酒疯也不哭闹。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喝醉,由于上次有经验,她拉开车门,以为他能听懂,对着他道:“你自己能下来吧,”
可喊了声后发现他无动于衷,依旧目光呆滞看着窗外,温喻心中开始有些怀疑,只是没多去想,她弯腰去拉他的胳膊。
拽了两下,余漾感受到她的力量,这才回过头,看着她许久,等看清她的模样忽然用力,把她锁在怀中,一连串的动作不给温喻还手的机会。
她跪坐在车中,被他抱在怀里,温喻能感受到他知道是谁后,胳膊越收越,他此时很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找到喜欢的玩具,生怕被人抢走,搂在怀中怎么也不放手。
温喻被他锁着有些不舒服:“余漾,你稍微松开些,我快被你勒死了。”
他的手腕松了一些,只是依旧没放开他。
温喻想动动身子,就听到他小声在她耳边嘟囔着:“不要、不要离开我…”
她没敢再动了。
余漾这二十多年来所有珍视的东西都在离开他,从小父母离异,本以为妈妈只是生气,离开了他,却没想到只是他不肯放下的幻想。
把爷爷当做唯一的寄托而活,却阻止不了生老病死,还是和爷爷永远的分开。
哪怕是他一直埋怨的父亲,如今也撒手人寰,让他连恨连怨都找不到人。
温喻也回应地抱住他,手心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脊:“我不会,不要怕,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我会成为那个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