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林安心血来潮想办的婚礼舞会很成功,没有庄严的虫神宣誓,没有隆重的花街巡游,只有亲朋好友,推杯换盏,说说笑笑。
送走抽空做客的虫皇陛下,两位将军不知道去哪个角落叙旧了,亲王阁下被红光满面的柯米克热情地拉着拼酒,几杯朗姆酒下肚,原本严肃的神色和暖了不少。
“时代变了,林致。”
柯米克酒意微醺地揽着亲王的肩膀,看那群聚在一起大笑着不知道玩什么游戏的崽子,一脸慈祥地说道。
“看!年轻虫有年轻虫的活法,我们何必阻拦他们!帝国需要新鲜的血液!”
亲王阁下推脱再次递至眼前的酒杯,语气理智而冷淡地回答着,“不过是趁年轻有资本放肆罢了。他们站在多少代虫撑起的帝国肩膀,就此标榜开拓和创新,还嫩些。”
柯米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不服输啊林致!”
亲王阁下不可置否地坐在餐桌旁,望着柯米克所说的那群帝国未来,眉宇间凝起酒足时才会显露的忧愁,在这样热闹欢快的场合里,也算是放松地说着平时不会说的思虑。
柯米克眯着醉眼听,有时候赞同地应和两声,更多的是沉默不语,最后只能在欢快的背景乐中无声叹息。
“当年那件事对你的影响太深了,林致。叛乱者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了帝国的未来,我们还是要选择相信。”
熟悉过往的老雄虫说着,时间在他的嗓音刻下智者的纹路,就算在帝国尊贵的亲王阁下面前,也充满长辈的慈祥与真诚。
“期望的份量太重,一个虫支撑总会累的。你需要更多的帮手,不管是为了帝国,还是自己。”
亲王阁下沉默地听着,杯中的酒液晃过灯光的伪影,视野闯进一只宽厚的大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放回餐桌,小心地扶着他起身。
“雄主,夜深了。我送您回宫休息。”
林致怔怔地看着眼前泛起的重影,无论何时总会在需要的时刻出现在身旁的雌君,扶着他的手臂,跟旁边自酌自乐的柯米克道别,护着他往门外走去。
那里站在庄园的管家,指引说已经准备好了舒适的卧房。
“我们就此休息吧,菲尔德。我有话想跟你说。”
“啊好的,雄主。”
菲尔德接过侍虫递来的礼服披风,仔细着为雄主系好,“我们回去慢慢说,夜还很长。”
夜晚注定属于年轻虫的狂欢,等长辈虫们都零星地离开了,剩下的虫崽才刚刚开始他们的余兴节目。
大家酣畅淋漓玩着那天家庭聚会没有尽兴的星舰游戏,维恩和乔纳毫无违和感地混进队伍,却因为表现过于突出,被虫崽们嗷嗷撵出比拼小队。
温斯顿在旁体贴地照顾着每一只闹腾的虫崽,看到笑声畅快的安安玩完一局摇摇晃晃着站起来,关切地询问他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温斯顿。出去透透气。”
林安摆摆手说着,谢绝了维恩的陪同,随手拿起杯餐酒走向夜幕中的露台。
有道修长的身影隐没于夜色,飘过风一般清透的声音。
“殿下,夜安。”
“你是,”林安指尖打着晃儿,试图回想起白天在脑海中一晃而过的名字。
“臣是维恩的哥哥,维利斯。”
“哦没错。我想起来了,大法官先生。”
维利斯轻轻颔首,看着光鲜亮丽的王子殿下走出厅堂,和他一起站在宽阔的露台,眺望远处虚假又真实的夜幕银河。
在这样一个身心舒畅的时刻,酒后的林安,竟然想聊一些平时不会主动去了解的事情。
“你看起来比维恩大得多,家里只有你们兄弟俩吗?”
“是的,殿下。何家虫嗣单薄。”
亚雌毫不避讳地回答,感受到雄虫惊讶的目光,正要解释缘由,忽又听到殿下羡慕的声音。
“兄弟俩也很好啊,你们看起来相处得很融洽。”
维利斯默认着这份他尚不理解的羡慕,虽然维恩与他是亲兄弟,但平时各忙各的,没有多少相处的时候。
林安也不在意没有回应,趴在台前的栏杆,手臂撑着脑袋看身姿优雅的亚雌。
“维利斯,你匹配了吗?嗯…我是说拥有自己的雄主。”
“没有,殿下。”
向来得体的维利斯面色有些尴尬,在弟弟的婚礼舞会上,被弟弟的雄主询问这种类似匹配邀约的问题,这很难不令虫多想。
偏偏对方目光坦诚,也很难让他多想,听到他说不打算匹配时,也只是新奇一笑,问他是否想要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虫蛋。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选择去雌育中心。”
众所周知,雌育中心就是为了解决那些没有机会匹配的雌虫们,生育虫蛋的地方,亚雌的回答好像无可厚非。
“这样啊,”林安略显遗憾地点点头,“还以为可以从你这里,获得什么值得借鉴的经验。”
维利斯闻言失笑,彻底从自认为尴尬的境地中脱离出来。
“殿下是想向维利斯取经?关于匹配和虫蛋?”
“那不然呢。”
林安一脸奇怪地看亚雌,“总不能去问雄父和雌父吧,你不觉得这更奇怪么。”
维利斯默默听着殿下的话,唇角的弧度不可抑制地加深了些。
他不止一次从别的地方得知王子殿下的传闻,今天他们相处的第一天,却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与帝国上流雄虫殿下们都不一样的感觉。
真的在很认真地考虑婚姻生活,维恩的雄主,帝国的王子殿下。
此时此刻,维利斯竟然有些羡慕他那个被婚约束缚着长大的雌虫弟弟。
半晌,他捻着笑意开口。
“您想了解哪方面呢,殿下?维利斯虽然经验少了些,但阅历认识很丰富。”
“哦是吗!”单纯的王子殿下一听,果然高兴地喝着果酒打开了话匣子。
“说实话,因为一些事情,回到首都星之前,我很讨厌匹配,讨厌任何关于繁衍的事情。”
林安一边托着脑袋思索地组织语言,另一只手无聊地指尖旋转着酒杯,这时话音一转,酒杯也跟着停了下来。
“后来我遇到了维恩。他让我意识到他是不一样的,我也不是想象中的自己。”
“我们是可以匹配的,我是说另一种意义上的匹配,不是智脑要求的那种,而是,而是……”
“精神对位。”
维利斯体贴地接过殿下苦恼着不知道如何表达而落空的措辞,听到对方雀跃地“嗯嗯”两声,眼里的笑容愈发温柔了些。
他无声觑了眼夜风晃动的帷帘,满怀兴味地听殿下继续说下去。
“对,就是你说的那样。等我休眠醒来就提出了绑定。关于雌君的事情,除了他,我也没有别的想法。”
林安毫无所觉地说道,提起婚礼整个虫都盈满了喜色,却因为接下来的话题,眉眼飞起来稍许就缓缓落了下去。
“关于虫蛋的事情,你有什么建议吗,维利斯?”
“如果您想赐予雌君一颗虫蛋表达喜爱的话,或许可以考虑在雌虫易敏期匹配,这样会有更大的成功率。”
维利斯微笑着说道,向单纯又认真的小王子殿下科普雌虫在高敏状态下易孕的知识。
林安听着,隐于夜色的表情算不上愉快,听完了收敛话音竟然有些沉默。
说实话,他还没有做好当雄父的准备。幸好他精神力链接后直接进入了休眠,要不然他们……
思索间,一阵夜风吹过,柔和得不算冷的微风,吹在酒热的额头,叫他冷不丁一激灵。
还有响起的,维恩的声音。
“殿下,我们回吧。”
林安怔怔抬头,看到随风飞舞的帷帘旁,正笔直地站着他的雌君,手臂挂着一展披风,带着身后的光亮朝他走来。
太亮了,有种刺破黑夜的光辉。
他眯蒙着醉眼伸手去挡,却忘记了手中还未放回的空酒杯,失手掉落地面,砸下一声碎响,惊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维恩去接雄主的手臂落了空,发现只是碎了个酒杯,随即长腿跨过地上碎溅的玻璃渣,将披风一把罩住受惊的雄主抱起,“您没事吧,雄主?”
林安腾空时不自觉揽住了雌君的脖颈,听闻耳旁的关心只是摇摇头,有些冷了般歪在温热的颈窝,垂下思虑的眸。
维恩横抱着怀里的雄主往外走,经过哥哥维利斯时点头示意了下。
维利斯颔首看着这一幕远去,对上俊美雄虫倚在维恩肩窝,那双怔愣得藏不住心事的黑眸,露出个若有所思的神情。
摔碎酒杯的意外,让回到厅内的林安失去了玩耍的兴致,被哄着喝了点醒酒汤,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在卧室里醒来时,后劲儿颇大地揉揉脑袋,断断续续回忆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包括舞会上他与雌君一起跳了开场舞,和小伙伴玩了几局好玩的游戏,又跑到露台跟维利斯闲聊,以及喝完醒酒汤回去,他好像又在房间里胡闹了。
林安扫视了眼凌乱的床尾和地面,懊恼地发现又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
这时额角传来清凉的触感,帮他按压缓解宿醉的难受,他歪在雌君怀里,问昨晚的舞会是否尽兴。
维恩闻言再一次想起夜幕中听到雄主无意表白的心声,环抱住栽进他怀里,香香软软透着果香的雄主,与他头抵头相拥,“承蒙厚爱,维恩非常开心。”
林安愉快地接受了雌君的早安吻,然后在侍虫的服侍下洗漱,享用早餐。
他换了身洁白的王子礼服,领襟的胸口缀着明艳的紫金色花朵。维恩则一身郑重的黑色军装礼服,挂着一丝不苟的肩章。
婚礼舞会过后是场小型婚礼仪式,他们会在庄园内象征了祝福的生命之树下,接受虫神的赐福和洗礼,然后在双方家虫的祝福声中,正式开启婚后生活。
尚未离开的亲王阁下坐在观众席间随大家一起鼓掌,看着那对欢笑地从台上走下来的新婚夫夫。
他们满心满眼的彼此,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向往,所有虫见之都忍不住泛起笑意的美好。
林致情不自禁看向身旁的雌君。
菲尔德也在鼓掌,岁月给雌虫英俊的面庞增添了许多沉静的色彩,温和得包容得更多的力量。
他有些记不清当年那场轰动帝国的婚礼上,他的雌君是否也这样一身闪耀的军装礼服,捧着祝福的花朵,满怀期盼地望着他,望着他们的未来。
不,他明明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婚礼仪式比这里隆重得多,那天的观礼民众比这里拥挤得多,全首都星都在聆听他鼓舞虫心的演讲,都在为他们英明不凡的亲王阁下庆贺欢呼。
只是他不曾与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对视,也错过了本该携手共创的未来,所以无从记起,无从回忆。
事事追求完美的林致,再一次感受到安安带给他的启发与挫败感。
原来林家自成立伊始,就因为他吝啬认真而隐患根植。
雄主的缺位令雌君选择独自照顾虫蛋,却意外丢失了虫蛋;雄父的缺位令虫崽选择用各自的方式成长,却造成了那样的家庭矛盾。
他既不是个合格的雄主,也不是个合格的雄父,林家会经历那些艰难存续的坎坷,他难辞其咎。
睿智的亲王阁下反思着自己的疏漏,看着历尽苦难终于能够大声欢笑的小虫崽,无声叹了口气。
柯米克说得对,时代变了。
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婚礼,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