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或许是我想错了,我们都想错了。”
林安在遇到维恩之前,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娶哪个雌虫做雌君;在遇到维恩之后,也没有想过会娶哪个雌虫做雌侍。
毕竟他们新婚才不过半年。
所以当乔修亚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他看到帝国上流雄虫们应有的奢靡生活时,林安有一瞬间的望而却步。
虽然他与维恩私下里也有玩闹的时候,但明显眼前的场景跟感情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那是几位经常出入舞会的青年雄虫,他们交换着各自的雌侍雌奴,在公共场合下放肆地凌虐雌虫以取乐。
周围更多的是曲意逢迎的贵族名流,他们司空见惯地瞧着这一幕,推杯换盏地搭话,玩笑,吵闹。
那些或跪在台前,或跪在脚边的低贱雌虫,与这华丽的殿堂那般格格不入又相容相生。
林安不是没有见识过奢靡的场景,只是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难免生理性反胃。
他忍耐着脸色接受在场所有虫见到王子殿下后恭敬的问安,看了眼站在身旁同样脸色不佳的雌君,婉拒一众热情的邀请,打算先前往楼上的王座清静片刻。
乔修亚狠狠瞪了眼企图把安安“拐走”的将军,依依不舍地摇晃着林安的手臂撒娇。
“安安真的不和我们一起玩吗?我这里有很多干净的雌奴可以分享!不要上楼嘛——”
“不用了,谢谢。”
林安依旧客气地推拒,脸色因为身后再次响起的呻-吟声愈发不好了。
就在此时,维恩走上前挡在两虫中间,“乔修亚殿下,请放手。”
反正已经得罪过了,维恩此时看到对方又要无理取闹,当即一个巧劲儿“夺”回雄主。
乔修亚只觉得眼前一花,反应过来已经空了双手,顿时气得跳脚,“好你个维恩!竟敢从我手里抢走安安!我记住你了!!”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维恩护送林安走远的背影。
小公举气哼哼跳脚的模样落在不远处的维利斯眼中,他手持酒杯掩过笑意地侧了下身,看向站在那儿同样关注着这一幕的军雌。
“不去哄哄吗,温斯顿家的雌君?”
军雌闻言瞟了眼看好戏的亚雌,认出对方与维恩少将同样来自威尔曼家族。
据说是位脾气古怪的法官先生,早些年就扬言放弃匹配终生不婚,现在更是因为第一法官的名声显得生虫勿近。
他颔首打过招呼后走向落单的雄主,哪怕对方正在气头上,迎接他的只有无理的打骂与发泄。
他无法说不,无论是对这桩本就单方面意愿的婚姻,还是对他厌恶至极的雄主。
维利斯眯着眼眸看这一幕,波澜不惊地喝了口杯中酒。
他咂摸着维恩今晚没那么理智的做派,以及王子殿下耐虫寻味的反应,短促地轻笑一声,微微抬头看向楼上。
较于楼下的热闹,二楼极具观赏性的王座就冷清多了。
王子殿下不合时宜地喝着果奶压惊,没有碰舞会提供的任何一杯酒水。
身旁是将军止不住担忧的声音,林安一直听着不说话,直到喝完了果奶放下空杯子,才神色晦暗不明地开口。
“你是在责怪我不该来这里吗?”
维恩被这突然的问话吓到了,慌忙蹲下身回答,“维恩没有这种想法。”
“那你为什么迟到?”林安歪头看一脸无辜的雌君,语气直白地,“你不想让我来,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他不觉得在管家的提醒下,将军会破天荒地不守时。往常两虫约会时哪一次不是提早到达,为什么只有今天特殊。
向来温和守礼的将军,当着那么多虫的面与乔修亚一言不合吵起来,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维恩被戳中了心思,不得不用强烈的回应打消他的疑虑,反倒显得有些奇怪了。
林安看着雌君听到他的话语沉默下来的神情,原本合理猜测的心思缓缓沉了下去。
空气安静得有些僵持,直到维恩蹲在他面前抱着他告歉自己的失礼。
林安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梢,挣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前,有些失望又有些难过地说道,“说实话,我并没有因为你的迟到而生气,直到我发现你有意向我隐瞒这些想法。”
“乔修亚说话是刻薄了些,但也是希望你诚恳地道歉,而不是企图掩饰什么。你这样不分场合地跟他吵架,显然忘记了尊重我这个雄主。”
“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坦诚的,毕竟我那么信任你。或许是我想错了,我们都想错了。”
林安说着,一身晚礼服落寞地起身走开,头也不回地拒绝了他的跟随。
“不要跟着我了,我想一个虫静一静。今晚我住在皇宫,不必等我回去了。”
维恩只能再次眼睁睁看着那道优雅的身影走下华丽的旋转楼梯,目无斜视经过舞会最热闹的地方,然后款款离去。
那双漂亮的黑眸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不曾为任何一个雌虫停留,哪怕只是出于好奇心的一瞥。
维恩捂住酸涩的眼睛苦笑出声,才发现来之前自己以为雄主要选侍,好不容易做的心理建设都是个笑话。
林安也没想到心血来潮要参加的皇室舞会,最后会以这样的形式收场。
他无意与雌君争执什么,说完想说的话就离开了金碧辉煌的舞会大厅。
没有虫敢阻拦本就拥有这片宫殿的王子殿下,也没有虫敢挽留脸色难看的王子殿下,除了乔修亚。
“我有些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啊那好吧,下次等你心情好了,我们再一起玩!”
刚结束一轮游戏的乔修亚,小脸红扑扑地踮起脚尖抱抱他,安慰他不要再为雌虫伤心了,一定会遇见更好的。
林安没有应声地离开,心中却有道声音回答说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事,在他心目中,没有比维恩更好的雌虫了。或许有,他也不会如此这般地交付信任了。
虫造的夜晚已经降临,王子殿下走在自家灯火通明的后花园,却感觉无比的陌生与孤单。
以前他不懂雄父为什么总是住在皇宫不回家,也因此生了不少怨气。现在他慢慢开始理解了,心里却这般难过。
他指责维恩有心思瞒着他,自己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想法。
林安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只是为同样无法坦诚的自己而难过,为他们这个刚成立就面临这么多问题的小家而沮丧,直到回寝殿还有些闷闷不乐,被亲王宫老管家慈祥又热情地抱了又抱才好了点。
等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换上熨帖的小王子睡袍,他坐在窗边柔软的座椅里,习惯性地环膝眺望挂在夜幕的星星。
其实这样看是看不到星球的,只有光子望远镜才可以做到观星。
可是他就想这么坐着,望着漆黑黑总是一种颜色的夜空,回忆那些快乐的,愉快的,能够让他忘却烦恼的时刻。
同样站在这片夜空下的,是一路悄悄尾随着出来的维利斯。
他看到殿下好像与维恩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离开,便不放心地跟出来看看,谁知殿下竟然独自回了寝殿。
现在过了宵禁时间,外虫自然无法进出,但是他找到了这排窗户正对的花园,想要走之前不近不远地瞧一眼一直亮着光的窗内。
出神间,维利斯忽然发现刚才还坐在窗前发呆的殿下不见了,正要确认是不是回到床上休息了,一道凌厉的杖风袭来。
“谁在外面?!”林安低喝一声,抽出银手杖锋利的虫刺挥向黑夜中模糊的虫影,“不说话我喊虫了。”
维利斯狼狈地捂着流血不止的脖颈,笑意无奈地出声,“是我,殿下。”
林安确认来虫并无恶意后收回了手杖,思索着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还没想起来虫是谁,虫刺上沾染的淋漓鲜血映入眼帘。
哦虫神!他刚才好像伤着虫了!
很久没见过血的林安,连忙扔下手杖,让窗外的倒霉虫凑近些。
“原来是你啊!”
林安惊讶地看向光影中的亚雌,发现对方一直用手捂着浸染了鲜血的白皙脖颈,于心不忍地,“你从窗户跳进来吧,我帮你包扎下。”
确实不好这副模样地回去,维利斯低头想了想,从善如流地单手撑着大开的窗台跳进来,看着殿下找来止血的纱布和清洗的水盆。
“治疗仪在另外的地方,我不想惊动其他虫,剩下的你自己回去治疗好吗?”
林安一边说着,一边帮他解开被血液濡湿的衬衫衣领,看到亚雌点头连忙制止说,“欸别动,伤口还在流血。”
维利斯看不到伤口情况,只好乖乖道谢,然后伸着刺痛的脖颈任由殿下动作。
灯光下,殿下为他清洗伤口的手法很轻柔,生怕不小心扯到了皮肉加重伤势,嘴里还念叨着幸好定做手杖的时候,没有在虫刺上抹什么毒药。
“刚刚在窗外是维利斯的不对,就算被殿下刺伤了,也是应该的。”
亚雌笑着告罪,完全不在意这点小伤,希望殿下不必有负担。
林安知道对方在安慰他,还是生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教训道,“要是刺中了要害呢!万一你被我……到时候维恩怎么想。”
亚雌默默听着,唇角的笑意听到维恩的名字时有一瞬间僵硬,随即连连应承着道谢,表示下次一定会当心。
林安洗着手,取来干净的纱布给清洁干净的伤口包扎,“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不会是偷偷跟着我过来的吧。”
维利斯神色一滞,略显尴尬地应声,“殿下独自一虫离开,维利斯担心再生什么事端,就跟出来看看。”
“哦,还以为是维恩让你来的。”
林安反应平平地应着,想起晚上发生的事,情绪还有些低落。
维利斯发现殿下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林安不是很有分享欲地回答说,今晚那点子小事,真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于是略显生硬地换了个话题。
“你一个虫的时候快乐吗?”
“当然,殿下。”
亚雌不假思索地回答,看到殿下尚有疑惑的目光,笑着解释说,“每个虫对快乐的定义不同,维利斯所感受的,是自己定义的快乐。”
林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的言论,“怎么说?”
“打个比方,雌虫天生以匹配繁衍为荣,这是他们想要的,被满足时便会觉得快乐。但是对维利斯来说,自由更重要,这是维利斯想要的,一个虫时可以被满足,所以就会觉得快乐。”
“那你认为的自由是什么?”
“自由就是想做什么都随时可以去做,没有任何虫任何事的束缚。”
林安似有所悟地点点头,竟然有些羡慕维利斯所拥有的自由与快乐,想了想忍不住追问道,“那你也有烦恼吗?”
“当然,殿下。维利斯也有自己的烦恼,工作中的,生活中的,因为只有一个虫,所以习惯了独自面对。”
亚雌仰头看向站在面前细心为他缠绕绷带的小王子殿下,眼中的笑意愈发柔和。
“但是殿下不是一个虫,完全可以没有那些烦恼。这是维恩的失责,回去后我会找他好好谈一谈的。”
“啊…不用啦。”
林安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打量着那圈缠得还算整齐的白色绷带,从梳妆台抽出条冰蓝色丝巾,帮他在颈前系好。
维利斯伸手摸了摸颈间的丝巾,难掩愉悦地再次道谢。
“不必这么客气,维利斯。”
林安也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那道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被遮掩得很好,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维利斯高兴地与殿下告别,如同来时那样从窗户跳出去,挥挥手祝愿他今夜好梦。
林安目送花园里那道身影远去,思索着两虫刚才探讨虫生哲理般的对话,忍不住露出个会心的微笑。
夜渐渐深了,王子殿下终于想起来关上这扇大开的窗子。
可是当他探身时,才发现花园的某个角落里有道沉静的身影,不知道等了多久就远远站在那儿,眼巴巴看着屋内的场景不敢靠近。
不是他那气虫的雌君还是谁。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