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我讨厌的是现在的我自己”
林安计划的这场远途星际旅程,看似临时起意,其实已经筹谋了许久。
在他美好的期待里,原本是打算和将军一起去的。
他们会提前规划好行程,会开心地讨论航线,然后满怀信心地踏上旅程。
那些伴随他入梦的睡前故事,会增添上他的脚印,他们手牵着手,一起打卡好玩的地方,看神奇有趣的物种,在绚烂的星空下,说着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爱语。
可是变化总叫虫猝不及防,他还没来得及实现这份装在心底的憧憬,就被生活的琐碎搅得身心疲惫,彻底失去了当时的心境。
此刻林安站在宽阔的了望台,看着军舰缓缓驶出港湾,身后的指挥台挂上了航迹图,标好的航线一点一点亮起启航的光。
黑暗是星空的神秘色,有星云爆炸的斑斓,也有行星陨落的黯然。它包罗万象,构成了这片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画卷。
光是看着,就不觉深陷其中。
他可以尽情地放空,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时刻。
“殿下休息会儿吧。”
身后传来道温和的声音,林安支着手杖转过身,看到维利斯端了份餐点朝这边走来。
亚雌穿着件白衬衫,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的身形,日常出行的装束干净利落,就是鼻梁上贴着敷贴,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没用治疗仪处理下?”
“不必在意,殿下。”
维利斯将手中的餐盘在桌上摆好,微笑着回话,“给伤口一点愈合的时间,也让自己有个深刻记忆的机会。”
林安闻言笑了下,不紧不慢在观光座位前落座,“你的想法总是很独特。”
“但殿下从未把维利斯当作异类。”亚雌眼中的笑意深了些,手臂抚在胸前行礼,“这是维利斯的荣幸。”
林安被他认真的态度逗乐,好整以暇褪下手套,从盘中挑出个漂亮的奶果把玩,“这没什么,维利斯。因为我也是他们眼中的异类。”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维利斯惊讶地抬起头,笃定地说道,“您是世界上最好的殿下。”
林安听到后半句话明显停顿了下,果子被握在手心,沉甸甸的,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他想到了同样说过这话的将军,想到了商厦顶楼映着烛光的蛋糕,想到了在小星舰度过的夜晚。
原来他和将军,拥有过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林安感慨着,一层一层剥开果皮,露出饱满又柔软的底色。摘下一瓣果肉填进嘴里,后味有点甜,带着点酸,牙齿磕到果核,还有点青涩的苦。
这是最寻常的新鲜奶果,却充盈了许多他不知道的味道。
他喝惯的果奶,剔除了原料中酸涩的部分,又加了许多调味的糖,才制成香甜的口感,以至于忘了果奶在成品前,是这种丰富而复杂的味道。
林安尝着新奇,就多吃了两个,拒绝了亚雌帮忙,自己动手剥皮,吃得十分兴起。
维利斯眼看这盘奶果要见底,连忙劝阻说,“殿下,奶果吃多了可能会引起腹痛,用些草莓吧。”
林安半信半疑吃完手里这个,在对方担心的目光中,打消了再来一个的心思,看了眼身后的航迹图,大概还有几星时才到达下个跃迁点。
“我回房间休息会儿,”他擦拭着手指起身,拿过立在身旁的手杖,带着小星使离开。
维利斯目送殿下走远,注意到军雌轮值处传来些许动静,想必是不放心跟过来的维恩。
亚雌确信地收回目光,俯身收拾起桌上的果皮,想想后半段略显枯燥的航行,打算再去准备些可口的餐点。
来虫的确是维恩,一直躲在护送的队伍中,默默关注着登舰进舱,还很沉得住气地听他们交谈,直到林安率先离开。
他悄无声息跟上去,却见雄主快进入房间时忽然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却明显对着他说,“谁让你跟来的。”
维恩心下一慌,立即单膝跪地请罪,跪姿依旧端正,林安却没有回头。
“咔哒”一声智能门关闭的声音,听得维恩心凉了半截,他跪在原地不敢动弹,就这么死死盯着紧闭的屋门。
有换岗的军雌从此处路过,看见这惊掉眼的一幕,好奇地匆匆绕开。
将军在殿下门外罚跪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半星时,军舰内部就刮起了一阵八卦之风。
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殿下厌恶将军,夫夫感情生变;什么殿下挑选雌侍,遭遇将军阻拦;还有什么将军产蛋后失宠,即将被解除绑定。
安德烈听着耳边愈发过分的揣测,一把合上装满器械的工具箱,沉声开口。
“背后议论王子殿下是重罪,如果你们很闲,我可以去向将军汇报,给你们安排训练。”
轮休室安静了一瞬,无论是否认识安德烈,几乎同时闭上了嘴。
往日这种玩笑没有虫会当真,那些嗷嗷叫着想为殿下生蛋的军雌数不胜数,只是今天忽然看到了一线希望,就花样百出想要得到殿下的青睐。
谁知闹得太嗨,忘记了他们中间还有位殿下的兄长,皇室公布过身份的军雌。
众目睽睽之下,安德烈提起工具箱一个虫走出房间。
这次任务是他得知消息后向雌父请求的,他所在的新军团和小队并不在任务资格范围,所以也只有他被安排了进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和新同事的关系,却在听到有虫恶意揣测安安和将军的感情生活时,忍无可忍出声阻止。
不仅如此,他直接找到了将军。
安德烈对厉害的将军学长有种莫名的崇敬,哪怕对方此时低着头跪在殿下门前,也是一尊暂时敛了锋芒的杀神。
出勤的军团并非将军所在的第十军团,但他相信将军一定有办法处理。
维恩听完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他回去,自己在门前又跪了会儿,才直着腰板起身。
跪地的军裤起了褶皱,但他并不在乎,理正了军帽,看着肩头明亮的军章,莫名想起那天维利斯嘲讽他的话。
如果不是当年的坚持,今天的殿下未必会选择他。这句话反复在他脑海中闪回,曾一语击中他内心深处的不安。
但在此时此刻,在这艘护航军舰上,他是帝国的将军,就是名副其实的最高指挥官。
维恩面无表情穿过幽深的内舱朝外间走去,军舰操作室虫来虫往,看到将军进来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航线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只是被要求打开殿下休息区的静音墙。
“啊好的,将军。”
亚雌工作员不敢耽搁,一排排内舱静音键全都拨了上去,胆战心惊地看着将军走到军舰的通讯面板前,摁着通向全舱的话筒冷声通知,所有轮值不在岗军雌,五星分内到全息训练台集合。
说完就离开了操作间,留下一众工作员面面相觑。
“谁这么勇,竟敢惹将军发火?”
“听说将军在第十军团出了名的严格,没想到临时出航也不放过训练。”
“到底怎么回事?”
“好了,认真干活,保证安殿下休息不受影响,三星时后准备跃迁。”
“是,舰长。”
继军舰操作间议论纷纷,后方的军雌轮休室听到通知瞬间炸开了窝。
哦虫神,将军来真的!
就因为他们多说了两句闲话,将军就要拿他们开刀!
还不熟悉新长官风格的第三军团士兵,前往集合点时还很震惊加茫然。
维恩负手站在训练台前,冷眼看几个比较突出的兵痞硬茬,囔囔着凭什么要给他们加练,显然对他这个临时空降长官不怎么服气。
安德烈拧着眉听耳边乱糟糟的议论声,看到有虫故意挑衅将军,正要气愤地上前理论,忽然看到将军打开了能量罩,长腿一翻,跳上了训练台。
那藏了冷锋的眼神,和当初在军院第一次见面,就把他痛揍一顿时一模一样。
安德烈顿时收敛了火气,听到将军问谁想去内舱轮值。
许多军雌无比踊跃地积极跟风,谁不知道军团上下都为了这次的任务名额挤破了头,那可是受全帝国追捧的安殿下,能远远见上一面都是幸运!
将军说了,谁能在他手下撑过五星分,就有资格去内舱轮值,不记次数,谁做到了谁去。
大家各凭本事混到今天,想得到殿下的青睐一点儿都不过分吧!
如此想着,这群精力旺盛的军雌也不管什么训练不训练了,迫不及待排队上了训练台,首当其冲就是刚才那几个不服气的硬茬。
维恩依旧板着那张毫无表情的教官脸,正式比试前脱掉了挂满勋章的军服外套,里面一件紧身短袖,直接摆好了车轮战的架势,看得那群军雌纷纷来了火气,嗷嗷叫着要让将军瞧瞧他们第三军团的实力。
后方的训练室瞬间火热起来,对比静悄悄的内舱,显得格外冷清。
维利斯在军舰后厨忙活完,途径热闹非凡的训练室,看到有许多军雌围着高高的训练台激动喊叫,旁边还躺了许多被医虫摁着治疗的军雌。
“右边右边!下面小心!诶呦站起来!快站起来!”
“嘿乔西你行不行啊!不到两星分就被揍趴下了你个软脚虾!”
“去去去,该我了将军!下一个是我!”
一群糙硬的军雌肉搏训练毫无观赏性可言,维利斯并不打算过多关注,但是看到台中央无论应对什么招式都站得稳当的维恩,又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
那张英俊的脸庞到最后也稍稍挂了彩,不过跟台下一群被揍得鼻青脸肿,嘶哈着站不起腰的军雌比起来,已经显得非常游刃有余。
只见他单手扼住挑衅虫的命脉,毫不留情把虫狠摔在地上,然后一个长腿横踢应对忽而跳起的攻击,直接把那虫摔在能量罩上,然后头晕脑胀地掉下来。
三招致胜,最后这场比试甚至连一星分都不到,将军每一次出招都携千钧而利落,骇虫的气势甚至压过台下的热闹。
两星分,三星分,五星分,时间悄无声息流逝,但台上的将军这次没有像之前任何一场及时停手,拳拳到肉的声响听得一众虫牙酸,被狠揍的那个也是有骨气的,愣是一声不吭死咬着牙爬起。
没有虫敢阻止这场愿打愿挨的“加训项目”,那个台上挨揍的正是刚才囔囔得最欢的,此时在将军手下,就像个可笑的小丑。
这场单方面血虐,以挨打的军雌再也撑不住跪倒而告终。
维恩依旧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自上而下冷冷扫过那张挫败灰暗的脸,在台下一群惊惧的目光中开口。
“殿下今日探访的遗民星系,明日就可能是异族来袭的战场。知不知道你们保护的是帝国未来的亲王,是理应誓死捍卫的荣耀!竟敢妄加议论,不知所谓!”
全场鸦寂,冷厉的训斥声外,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原本还歪在柱子旁看热闹的军雌,纷纷立正直起了腰。那些躺在地上接受治疗的“伤员”,也呲牙咧嘴窜起身归队。
所有军雌神情凝重肃穆,哪还有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
紧接着,他们看到帝国赫赫有名的年轻少将,甩过台前的军装外套搭在手臂,军靴笔直地走下血水横泗的训练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军靴踏在台阶上的声音,一声又一声,连同警醒虫心的字句,一同敲在听者耳边。
“在本将军管辖的军舰上,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有什么问题,让派遣你们的军团长亲自找我谈!再有松懈不守军纪,直接遣返,永不复用!”
“到达跃迁点之前,全员分组加练,没有例外!听明白了吗?!”
“明白!!”
整齐划一的回答声响起,维恩关掉训练室的能量保护罩,看着这群前一秒还如同散养的军雌,自觉小跑出训练室,老实前往更宽阔的舰台强化训练。
维利斯远远望着这一幕,他无意与冷脸的维恩搭话,趁对方尾随大部队走出来,便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林安一整觉睡醒,军舰已经顺利度过高位跃迁点,进入了平稳航行阶段。大概还需要一晚上的时间,就可以到达想去的星系。
他换了身舒适的王子常服,沐浴过后的长发松散地垂落肩头,走出卧室时发现舱内异常安静,连值守在走廊尽头的军雌,都没敢探头探脑地偷偷瞧他。
直觉让林安收回迈出房间的脚步,疑惑地问小星使发生了什么。
小星使兢兢业业播放起军舰的另一处画面,只见停靠了小型战舰的舰台上,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正在对此次执行护航任务的军雌进行加训。
真是一刻都闲不住呀,林安趴在床上,双手撑着脑袋想。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将军工作时候的样子,完全不似和他相处时的温驯,指导起格斗狠厉严格,一个回身侧踢就能踹得虫半天站不起来。
那可是在役军雌诶,怎么感觉在将军手下都乖觉得像个小学虫..哦!将军踹虫的时候长腿绷得好直!还有脊背和臀线!好好看!
林安津津有味地仰倒在床面上欣赏,遇见某些极具观赏性的瞬间,还忍不住对着摄像画面截屏。
将军果然是最厉害的将军。
对于这种暴力画面接受度尚可的林安,几乎是目不转睛看起了训练直播,直到接近晚餐时间,门口的智能屏传来亚雌的声音。
“殿下,晚餐时间到了。”
“哦是维利斯,进来吧!”
林安翘着小脚丫懒得下床,便让小星使远程开了门,看着亚雌推着餐车走进来。
维利斯一进门就看到殿下抱着小星使拨弄些什么,听动静,像外舰的训练声。
他有条不紊地布置着餐桌询问,“殿下在看军雌训练吗?”
林安大大方方承认,“他们训练挺好玩的。”
“殿下觉得有意思的话,可以莅临舰台近距离观赏,想必维恩也很期待殿下到来。”
“..”
还在跟将军单方面冷战中的林安,一想到要主动找将军说话,就觉得十分别扭。
他才不要向将军示好呢,错的又不是他..就算要见面,那也是将军来找他。
林安听到维利斯劝他,摁掉了小星使的光屏,有些食不知味地享用着今晚的特色晚餐,过问起军舰的航行进度。
“预计明日一早到达,已经联系了星系基站港,确认可以准时降落。”
“我们到时候以游客的身份登陆。”
林安嘱咐着,想起来临行前装起来的那幅画卷,喝着杯中的果奶让小星使帮忙找出来。
“安安是这个吗?”
小星使挥舞着机械臂摇摇抓住的光屏板,看到安安点头,忽闪着小翅膀乖乖飞过来放下。
光屏板首页的图画吸引了维利斯的目光,他看到连绵葱郁的山脚下,画着一排精致的小木屋,屋前种满了金色,蓝色,紫色的花田,仔细瞧还能看到屋内虫影憧憧,看上去是个幸福的虫家。
“这是殿下画的吗?”
“当然不是。”
林安被这离谱的猜测惹笑,情不自禁又看了眼光屏中生动美丽的色彩,眼神温柔地,“这幅画册,是维恩几个月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维利斯听得一怔,想想皇室官方公布的殿下生日,眉眼晦涩地,“殿下是提前庆祝了生日吗?”
“我和将军有彼此约定好的日子,那是我们单独庆祝的生日礼。”林安淡笑着解释,眼神充满怀念。
维利斯默默听着,在这个莫名温情的时刻,整个虫血液倒流,灌进他波澜丛生的心湖,冰冻成一寸一寸可笑的模样。
他以为的相见恨晚,真相却是他从未有幸参与殿下的过去,还嘲讽维恩拥有了殿下就开始得意忘形。
真正得意忘形的是他吧,太渴望理解而失了分寸,像个卑劣者觊觎殿下的未来,不曾付出分毫代价,就妄想得到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林安发现亚雌忽然苍白的脸色,不无担心地停下餐叉,“维利斯,你的脸色很差。”
“..抱歉,殿下。”
维利斯为自己的失态告歉,想要努力挤出抹微笑,却发现笑容在此刻显得多么的无力。
林安看不下去地摆摆手说道,“不舒服的话回去休息吧,我让其他虫收拾。”
“..”
短暂的沉默过后,亚雌躬身行了礼告退,留下林安对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莫名其妙。
可能真的身体不适吧,王子殿下粗线条地想着,决定再摇个虫陪他用餐。
叫谁好呢,林安一想到这个问题,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那道异常性感的背影。
小星使此刻心有灵犀地放起了直播,大概是领取军用补给的时间到了,强化训练一下午的军团士兵,终于被允许休息片刻。
咳,那就辛苦一下将军吧。作为雌君服侍雄主进餐,应该的。
林安理直气壮打开光脑,一串文字泡发过去,稍等了会儿竟然没有等到回复。
正要发作之际,均匀有力的敲门声透过光屏传来,显然是怕他有什么急事,训练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紧跑了过来。
看到将军心急火燎也不忘行礼的模样,王子殿下心气儿终于顺了些,这才把虫放进来。
维恩一进门看到殿下正在享用晚餐,忙请求说回去简单收拾一下衣装,再服侍雄主进餐。
本来林安也不是真让将军专程赶过来陪他吃饭的,注意到军雌随喘息一起一伏的胸膛,轻咳一声撇过眼神。
“就在这儿收拾吧,我房间里应该有多余的浴衣。”
“..!”
维恩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搞得一懵,殿下自从出院后,还是第一次允许他留下来。
“雄主的意思是..?”
“还不快去,臭死了!”
林安故作嫌弃地撵虫,看将军眼眸晶亮地飞奔浴室去了,跟训练场上那个不苟言笑的教官比起来,简直是完全不相干的两极。
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将军有点点可爱?哦,他竟然用可爱形容一个威猛的军雌!
林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重新拿起餐叉时,觉得自己简直是没救了。
维恩没敢让雄主多等,光速完成洗漱清洁,穿了浴袍就从浴室大步走出来,仓促行走时,不小心露出一大片饱满的胸肌。
林安:“..”
咳,他还没吃完饭呢!
林安在先吃饭还是先吃将军之间犹豫了下,看到军雌神色拘谨地凑过来服侍他用餐,顿时起了坏心。
“我要到床上用餐,在你怀里吃。”
王子殿下颐气指使地命令道,坐在餐椅上伸伸手臂,一副一步路都不想走的模样,看得维恩忍俊不禁。
他上前一步把殿下抱起,感受到胸前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贴着浴袍钻进去,发丝缠绕几分痒意,胸腔振动,传出低沉的笑音。
“不许笑!”
林安被当场抓包,自觉失了面子,恼羞成怒地钻出来,伸手去捂将军嘴巴。
维恩咬咬唇想要压下笑意,却在触及柔嫩的掌心时神色一恸,轻轻地,轻轻地落下一吻。
林安被这猝不及防的掌心吻闹得面红心热,反应过来一巴掌呼过去,随即紧紧抱住那脖颈,整个虫背过身去,只留下朵娇红欲滴的耳稍在外面。
维恩久违地托抱起他的小殿下,宽大手掌覆在温热呼吸的脊背,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心安。
雄父说,婚姻应该是神圣的。它把生活的波澜壮阔,变成相濡以沫的平淡,把爱欲凝为责任,把两个虫融为一个虫。
那些不被琐碎消磨掉的爱意,是争吵过后一觉醒来,思绪落空之间,依旧起身过来拥抱你。
维恩忽然觉得惭愧,他自以为是的争宠和怀蛋,在心爱虫眼里根本没有必要,殿下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却还在计较那些没用的东西。
林安被安安稳稳抱在怀里走向床间,感觉到停下来了,才慢腾腾松开手臂,从将军的怀抱里爬起身。
“我看到你们在训练,好像刚结束。”他近乎没话找话地说着,整个虫却不老实地动来动去,“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维恩靠坐在床头任他玩闹,闻言笑意无奈地,“雄主忘了,维恩还在哺育期。”
“额…哺育期,那是什么?”
育崽知识为零的林安,只觉得现在的将军手感很好,歪歪扭扭停靠在胸前,能感受到绷直的腰线,还有手感极好的肌理。
要不还是,等会儿再吃饭吧。
半月不曾匹配的林安来了兴致,决定先正式享用今晚的大餐。
“殿下..”
维恩怀抱住埋在脖窝的雄虫,低低喘息着忍不住轻呼一声,却被惩罚般咬住了肩头,半晌听见一声模糊的质问,“喊我什么?”
“雄主……”维恩捧起身前的小脑袋,蔚蓝色眼眸覆了层破碎的水光,努力回答这要了命的问题,“殿下是维恩的雄主唔..”
说话间,他失神地望着生理性泪水模糊的面庞,耳颊一点点染上了酡红的晕色。薄而锋利的唇在此刻被抿得发白,配上冷硬的脸部线条,透出些骨子里的倔强。
林安爱极了将军这副隐忍克制的模样。
那双深邃的蓝眸,落泪时水雾朦胧,温软中藏了从不在他面前显现的冷锐,望向他时一如既往的情深意重。
此时此刻,林安终于确信,他的将军无论何时都属于他,也只属于他。
这场掺杂了太多情绪,却无关繁衍的匹配,没有像上次那样持续很久,但他们最终心意相通,互相确认彼此的归属。
林安闹得累了,躺在将军的臂弯里,等待他完成最后的清洗工作,然后夫夫俩并肩躺在床上,享受片刻的温存时光。
“我晚饭还没吃完呢,”林安看到被遗忘的晚餐,鼓鼓脸颊又开始无理取闹,“都怪你,每次都在用餐时间勾引我。”
明明是被专门叫过来的维恩,无辜又好笑地抱起撒娇的雄主,哄着又用了些餐食,才谨慎地提起前段时日的事情。
最近他一直在反思,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雄主控诉他一心想要虫蛋,这个他可以解释,那是因为他误以为殿下有意选侍,才迫切地想要一个虫蛋固宠。
至于殿下认为他更重视虫蛋而轻视他,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那些天提早回来去孵化室,是因为皇家医院的护理虫说,小虫蛋临近孵化期有些躁动,才不放心地去安抚一下。
维恩解释完前因后果,看林安始终缄默的模样,连忙抱着怀里虫表态,“以前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本末倒置,错疑雄主的真心。”
林安冷哼一声在他胸口落下个牙印,准备罚点儿什么好让他长长记性,忽又听到军雌神色踌躇地说起那个令他避之不及的话题。
“当初无法匹配的时候,维恩曾经担心过殿下可能会遵循亲王阁下的意思,选择其他可以匹配的雌虫生蛋。所以维恩婚后几次三番索求灌溉,想要为雄主诞下虫嗣。”
“结果后来才发现殿下异常抵触虫蛋的事情,却为时已晚,忽略了雄主的感受。维恩认错认罚,但也想真正搞明白,雄主不想要虫蛋的理由。”
在这个难得走心的时刻,林安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破坏气氛,却在将军真挚无比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沉默半晌,终于缓缓说出隐瞒了许久的心底话。
“因为我不想我们之间,那么快多出个小东西分走你的注意力。那时候我执意要跟你结婚离家,身边能信任依赖的,只有你了。”
维恩此刻听到雄主这般看重他的心声,竟然生不出半分喜悦,听着那冷淡克制的语气简直要难过死了。
他轻巧地翻了个身,面朝向平躺在他怀里说话的雄虫,侧脸埋在柔软的黑色长发里深吸一口气,用心倾听耳边恍若呢喃的话语。
“林阳还在虫蛋里的时候,我见过一次,雌父在家照顾他,基本看不到雄父的身影。”
林安回忆着那晚回林家的光景,想起林阳在蛋壳里就喜欢从孵化箱滚出来找他的坏毛病,唇角挂了点笑意,声音也平淡温和起来。
“那晚我抱着林阳,努力想象我们的虫崽会是怎样的。我想了一整晚,觉得我一定不会像雄父那样吝啬关爱,一定会倾尽所有去爱他,陪伴他。”
“直到得知你怀蛋的那天,我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听着雄父和虫皇的交谈,看着你们每个虫眼中的期待和喜悦,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离谱。”
林安话锋一转,双手交叉在腹,面色是截然不同的冷静从容。
“我在泥潭里长大,所以一点点温暖都能让我念念不忘。而我们的虫崽,本就生在云端,在我眼中视为最重要的关爱,其实在他还未出生时,就已经全部拥有了。他根本不缺这个。”
林安说着挪眼看向身旁的将军,眼底有些还未收起的自嘲,更多的是遗憾和复杂。
维恩对上那双黑眸,思绪莫名回到了那个留宿皇宫却同床异梦的夜晚。
那晚的寝殿很冷,他紧紧纳入雄主的火热,才能感受到稀薄的温暖。
原来雄主那晚也很冷,才默许了他一次又一次放纵。
“我不讨厌我们的虫蛋,维恩。”
终于愿意吐露心声的林安,最后也从平躺翻过身,与他的将军面对面而望,不带有任何多余情绪地一字一句说道。
“我讨厌的是现在的我自己。曾经视情感如生命的我,也开始吝啬自己的付出。在明白什么是多余的之前,就早早选择了放弃。”
“..”
平时最知道怎么哄林安的维恩,听到这番自白沉默了,他看着这样冷静又陌生的小殿下,忽然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在他眼里的小殿下,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善良和柔软,却还是被这个现实的世界伤得七零八碎,怎么拼都拼不好了。
林安看将军沉默,以为被他吓到了,笑笑说,“不必在意,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太大关系。虫都是会变的,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成为曾经最痛恨的那类虫。”
维恩自责地沉默着,最后把他的小殿下拥入怀中,拉过垂落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无论何时,维恩会一直陪在雄主身边,做您手中最利的刃,为您扫清一切阻碍。”
林安听着耳边坚定有力的誓言,下巴垫在将军宽厚的肩膀,缓缓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为避免文章被锁,已删减修改小幅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