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6章
沈老太太对自家孙女和高家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这样的儿郎才是与你般配。”她握着沈云如的手,欣慰地说道,“婆婆早就说过,要给你挑个好的。”
沈云如垂眸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沈老太太看她这样平静,半点没有待嫁少女对姻缘的期待和娇羞,便微忖着问道:“你可是介意他从前有个未婚妻?”
像高遥这样的家世,才貌又没什么问题的,到这个年纪还没妻室已是少见。当然,他来提亲时也没藏着掖着,很坦然地说了自己十六岁时家里也曾定下过一门亲事,是他父亲同年的女儿,但那个小娘子在定亲一年后便得急病去世了,他当时心在举业上,本也不想那么早成亲,所以那之后就索性没有再议。
直到他来汴京参加省试,当时偶然在贡院外看见了来送沈约考试的沈云如,心里从此便将她的身影挥之不去了。
沈云如摇了摇头,说道:“世事无常,这也不是礼房枢密副承旨心中所愿。”
未婚妻和妻子毕竟还是有区别的,别说高遥并不是想要她去做继室,就算是,凭现在的情况,沈家与高家联姻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她去了也无妨。
沈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地道:“不管怎么说,这高子瞻总归是个青年才俊,他虽是他父亲的次子,可他兄长身有残疾,是绝了科举这条路的,他爹的期望必是都在他身上。你嫁给他,也同高家的长媳没有什么两样。”
“况他如今在京为官,你也能陪着留在京中,往后也可常回来走动。”沈老太太道,“他与你弟弟是僚友,对你又这样上心,凭你这般的灵秀贤惠,嫁给他也不会过得不好。”
沈云如轻轻点头,浅笑道:“我知道,婆婆放心,我会与他好好过的。”
沈老太太就笑道:“你既是这样想的就最好,我还担心你这求全求美的性子,会介意他那些不足。”
沈云如笑了一笑。
那还不至于。
高遥是及第进士,出身世家,年轻有为,又能与她弟弟相交,且父亲也掌过了眼,才貌品德应是没什么说的。
她也明白祖母的意思,可她觉得自己就算再高兴,再觉得松了口气,能达到的心情也就这样了。
高遥虽然对她有意,但她毕竟还没有见过他的面,她很难为一个陌生人去感到欣喜,抑或是为两人的亲事而雀跃。
她和他……毕竟不像子信和姚之如,也不像谢元郎和蒋娇娇。
更加不像蒋善之和他的妻子。
只不知,她和他,可以成为他们的样子么?
***
五月初七,蒋娇娇和谢暎的婚礼终于如期而至。
这是照金巷里头一回嫁出又嫁进,且新郎官还是新科探花郎,不仅蒋、谢两家的亲友、熟识到得多,就连外面的人也好多过来凑热闹。
从清早接亲那会儿开始,巷子里就是水泄不通的。
陶宜的马车在离巷口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就已经走不动了,他只能下车步行。
张破石和另一个拿着贺礼的元随陪在他身后,刚走入巷中,就听见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冒出来一句:“这谢家的公子可真是争气,不仅考中了探花,还娶了蒋照金家的女儿,瞧谢家那新修的房舍,和从前的草屋院落真是判若两家啊!”
旁边还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么,蒋家还承了一大半席宴在自家院里开,真真是不让这探花郎费半点心思。我要是年轻十岁,也想去应举中探花,娶富家女儿了!”
话音落下,引起一片笑声。
陶宜停住了脚步。
张破石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嘲笑了一句:“那也得你能考中才行啊,再说人家探花郎和蒋家小娘子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岂是别人能比的?那进士这么多,别人也没看中状元和榜眼啊!”
几个说闲话的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干干笑笑,没再多言。
张破石把自己该传的话给传出去了,却见自家相公仍未挪动脚步,他不由有些奇怪,正要开口相问,就见陶宜回头朝自己看了过来。
“此处,是照金巷?”陶宜神情古怪地看着他,问道,“与谢家结亲的……是我知道的那个蒋家?”
张破石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啊。您不是知道么?”那谢修注的请帖还是他给自己的呢。
陶宜无语。
谢暎的确是送了请帖来,可他并没有打开看,本是已决定好了要来的,所以他就直接交给了张破石,今日也就这么事不操心地被家里的马车给拉来了。
他甚至都没有问过谢家在何处,又怎会知道与谢暎结亲的是这个蒋家?!
要不是听见旁人提及“蒋照金”,他也不会觉得耳熟,更不会一想就想起了那是谁家的人。
忽然之间,所有的事情就都串了起来。
原来当日蒋黎说她侄女那个带病去参加省试的未婚夫,竟然就是谢暎。
可笑他之后还未曾在意。恰好这一个月他又很忙,去她那里几次也都匆匆,更多只是为了看看她。
两人谁都没提到过这次殿试的结果。
蒋黎的心思他此时也大概能猜到,她不主动提及,多半是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为了求他照拂自己人。
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陶宜突然觉得有些头痛。
这时又有人认出了他。
“请问,可是陶相公么?”
陶宜循声抬眸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个年轻男子,仪态挺拔,腰间还配着柄短剑。
对方向着他含笑地恭敬礼道:“卑职蒋修,特代妹婿前来接迎相公。”
陶宜看了看蒋修,须臾,颔首道:“偏劳。”
虽然今日蒋家也开着席宴,但婚宴的主位仍安排在谢家,所以蒋修并没有犹豫,一路引着陶宜从蒋家门前走过,径直往巷尾的谢家行去。
他也没有注意到陶宜在经过蒋家门前时,不着痕迹地往那里看了一眼。
蒋修刚走过那棵大榕树,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从谢家院子里出来,于是笑着扬声招呼道:“小姑。”
陶宜也已经看见了蒋黎,他慢步停在了蒋修身侧。
蒋黎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见他。
她先是一愣,旋即于心底瞬间涌出了一阵惊喜,不及回应自家侄儿,便已先向着陶宜笑着问道:“相公,你也来了?”
然而相比起她的高兴,陶宜就显得平静了许多。
他只是像对着寻常人那样朝她以示礼节地微笑了笑,说了句:“我来贺谢修注成婚之喜。蒋老板也是新人的亲友?”
蒋黎顿了顿,说道:“新娘是我侄女。”
“哦,原来如此。”陶宜点点头,道了声,“恭喜。”
他又再笑笑,然后略一垂眸示礼,便径直从她身畔走了过去。
蒋黎站在原地没有动。
蒋修虽有些诧异这两人看起来好像没有自己以为得那么熟,但他也没多想,匆匆又与蒋黎打了个招呼后便追了上去。
陶宜的到来,瞬间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谢暎事前并没有告诉家里人细节,只说是要留个主位给上官,所以蒋世泽等人都没有想到来的竟然会是三司使,一时间,众人多少都有些局促。
纵然是蒋世泽这样见多了世面的,乍见到三司省主本尊,也不免感到兴奋又紧张。
谢暎的同僚和其他同年也主动上来与陶宜见礼。
高遥上去的时候还拉了沈约一把,但后者并没立刻跟上。
蒋世泽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陶宜笑道:“对了,说来我们巷中的沈赤丞与相公您还是同年呢!”
陶宜微感意外。
其他人也顺着蒋世泽的话转头看去,目光纷纷落在了此时正站在后面的沈庆宗身上。
沈庆宗的脸上虽瞧不出来什么过度的情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见到陶宜的那一刻起,尴尬和局促就已经充斥了他的心腔。而这一刻,他更是觉得自己整个背脊都绷地僵住了。
他竟一时没有动作。
站在他旁边的沈约及时向前一步,朝着陶宜叉手礼道:“下官司农寺丞沈约,见过省主。”又介绍道,“这位是家父,于祥符县任县丞一职。”
沈约的言行虽恭敬,但表现却并不热络,脸上也没太多表情,而且背挺得很直。
沈庆宗此时方才如后知后觉似地回过神,向着陶宜行了礼:“下官,沈庆宗,见过陶相公。”
陶宜看了看沈庆宗,然后又看向了沈约,一笑,客气地说道:“不必多礼。”
言罢,他就收回了目光,应谢暎之邀,入座了主位席。
沈庆宗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听着席上其他人议论谢暎竟能请到三司使亲来恭贺,就更觉得百般不是滋味。
陶宜果然对他一点印象也无了。或者说,他这些年的仕途生涯,没有半点值得对方注意的地方。
十三年了。他似乎早已沦为平庸,而陶宜比起当年,却光彩更甚。
无论是外貌还是身份地位,他们的差距都越来越大了。
他忍不住拿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放在腿上的左手忽被人给握住,沈庆宗转头看去,正对上了儿子沈约的目光。
父子两人对视了几息,少顷,沈庆宗浅然一笑,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