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回 祭足杀婿
几天后,颖孟装扮成高帅的徒弟,背着巫师箱,跟着高帅向新郑赶去。因局势混乱,他们只好徒步走乡间小道,迤逦来到新郑西郊。他们四处打探,才知道六国最终没有攻下新郑,只好在城外大肆掠夺一番,各自班师回国。
这正是下午,只见新郑城下,秋风萧瑟,尸横遍野,水田殷红,惨不忍睹;无数人戴上口罩掩埋尸体,散撒石灰,到处是扑鼻的恶臭;苍蝇呜呜乱飞,随便伸手就可以抓到几只;老鼠似乎赶上了它们的盛世,个个欢欣鼓舞,吱吱欢叫不已;一些人趁机到处shè杀硕鼠,吓得老鼠到处乱窜。
高帅和颖孟掩口进入城里,只见街市萧条,乱七八糟,到处能看到吊丧的情景。东拐西拐,他们来到高府门前。颖孟怕他们不认识,将巫师帽摘下来揣在怀中,叩开大门,进入大院,引着高帅进入高堂。高渠弥的夫人魏氏已经五十多岁了,发髻花白,坐在椅子上看到外孙儿来到,喜泪纵横,伸出双手迎接道:“我可怜的外孙儿啊!”
颖孟扑过去跪下抱住她双脚叫道:“外婆!”
二人相互问候一阵,颖孟站起来介绍说:“外婆,这是高巫师,是他一路帮助,我才顺利来到的。”
魏夫人惊奇地说:“这不是你父亲颖考叔吗?怎么变成了巫师?”
颖孟解释说:“他是高巫师,只是与我父亲相像。”
“长得好像哟!快请坐下!”魏夫人说。然后对伺女说:“快上茶,再端出些小吃先让他们填填肚子,等会在吃晚饭!”
颖孟问魏夫人:“外公呢?”
“我在这里。”忽然门外走来高渠弥,身穿朝服,头发雪白,面sè暗红,jing神矍铄。他高兴地说:“我刚从朝里回来,快让我看看外孙儿!”
颖孟回头一看,赶忙扑去跪下抱着他双脚哭道:“外公啊!我找您找得好苦无啊!”
“好好好,别哭了!你的情况我知道了。”高渠弥安慰他说,然后看着高帅惊奇地问颖孟:“这莫不是料事如神的高巫师?”
颖孟站起来说:“外公:我和高叔一起从颍谷来的,是他一路掩护我,我才顺利到达新郑的。”
于是大家相互问候一阵,然后分宾主坐下。
魏夫人见状,立即起身到后去了。高帅问高渠弥:“高将军jing神矍铄,看起来在新君子突身边,还chun风得意吧!”
高渠弥摇头说:“眼下秋风四起,哪有什么chun风,更谈不上得意了!自从六国讨伐郑国,新君子突除了信任雍纠,其他大臣都不太信任,我哪能chun风得意呢?”
高帅问:“新君子突全靠您等扶持,怎么连你也不信任呢?”
高渠弥说:“别说我是掌兵权的,就连不掌兵权的祭足大夫,也因权力太大引起他的不安。”
高帅拿着鹅毛扇说:“新君多靠祭足帮助才得以即位,怎么连祭足也不信任呢?”
高渠弥说:“六国围攻新郑,新君子突要逞强出城迎战,祭足坚决不同意。为此,新君子突就对祭足很不满,加上有雍纠挑拨离间,新君觉得祭足牵制了他,所以,最近军政大事,新君往往和雍纠商议定夺。”
高帅说:“雍纠是祭足的女婿,雍纠得宠,还不是等于祭足得宠。”
高渠弥摇头说:“这个说不准。”
高帅说:“颖孟的伯父和堂兄至今还关在阳城,高将军可否营救?”
高渠弥叹息道:“唉,我前段时间忙于打仗,没有时间过问此事!最近我求雍纠,可他推口说,抗税是重罪,要向新君子突请示了才能决断。我怕为此引起新君子突不满,就没有多说。我打算给雍纠送些东西再看看。”
高帅夹着鹅毛扇顶礼道:“高将军:这大可不必。”
高渠弥问:“为什么?”
高帅站起来说:“其一、雍纠志在获得大权,必将排挤祭足和您。你若向他行贿,他将趁机抓住你的把柄而将您铲除。其二、据我推断,雍纠不久将与祭足出现你死我活的斗争,雍纠厄运很快将到,到时再求祭足不迟。”
高渠弥笑道:“这只能让事实证明。那你们就在我这里安顿下来,我们一起等着瞧。”
颖孟高兴地拍手说:“要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却说六国联军围攻新郑时,郑厉公要从东南小门出击宋军,以挫其锐气。祭足劝阻道:“主公万万不可出城迎战!六国联军虽然势不可挡,但新郑城高池深,我们的军队足以抵抗。若抛弃城池而去迎战,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郑厉公只好愤愤作罢。
不久,一支宋军用火攻烧毁东南小门,一时攻入城内。郑国太庙正处于东南小门附近,宋军攻入太庙,掠走一些贵重物品败退出城。郑厉公见太庙被掠,跪地哭道:“太庙被掠,我哪有脸见祖先啊!”并在心里说:“若不是祭足阻拦我迎战宋军,宋军哪能如此猖狂!有祭足一天,就没有我施展拳脚的一天;此人不除,难消我恨!”
第二年chun三月,周桓王病死,世子佗继位,称周庄王。郑厉公准备赴周吊丧,想趁此机讨好周庄王,谋个周朝卿士爵位,利用王权弹压诸侯。祭足劝阻说:“周郑矛盾深沉,先君几代对周朝立有大功,结果郑庄公两次受到侮辱,被赶出周朝。而您对周朝没有一点功劳,去了只会自讨没趣。再说,先前周郑交战,祝聃shè中周桓王的肩膀。虽然事隔多年,但周朝不会忘记这件事的。因此,主公若去吊丧,只会自取其辱。”
这本来是好心劝阻,郑厉公却很不安逸,嘴里说:“好好好,寡人听你的就是了!”而内心却说:“你这老不死的东西,老是阻拦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天,郑厉公与雍纠在御花园chun游。郑厉公看见chunsè融融,鱼儿悠游,百鸟飞鸣,摇头哀叹道:“要是我是ziyou自在鸟儿该多好啊!”
雍纠对郑厉公察言观sè道:“此时chunsè融融,鱼儿悠游,百鸟飞鸣。主公贵为诸侯,怎么会有如此哀叹呢?”
郑厉公说:“鱼儿悠游,百鸟飞鸣,ziyou自在,不受任何约束。寡人反不及鱼鸟,岂不哀哉!”
雍纠使出讨好眼神说:“主公的心思我明白了!”
郑厉公问:“你能明白什么?”
雍纠谄笑道:“束缚主公翅膀的,莫非就是那个大权在手的人么?”
郑厉公沉默不语。他环顾四周,挥开内臣,走到僻静处问雍纠:“若在忠孝之间,二者必居其一,爱卿怎么办?”
雍纠跪下说:“我是主公的臣子,只要忠君,舍弃孝道。主公如此重用我,我当为主公肝脑涂地!有何难事,主公交付给我,我当拼死效力,绝不有半点含糊!”
“爱卿请起来说话!”郑厉公说着将雍纠扶起来说:“爱卿却是他的爱婿啊!难道……”
雍纠说:“我是他的女婿倒是不假,但从来没有获得他的喜欢。我和祭姬结婚,其实是宋庄公逼迫的,并非出于祭足的真心。祭足每当提到旧君子忽,总有怀念之情。其实祭足早有让公子忽复辟的愿望,只不过是害怕宋国武装干涉,暂时不敢妄动罢了。”
郑厉公将雍纠扶起来说:“你若杀了他,你就坐他的位置,但不知有何良策?”
雍纠说:“前不久东南民巷被宋军摧毁,居房还没有修复。主公派人修整民房,再派祭足去慰问居民,我趁机在那里设宴招待他,用鸩酒毒死他。”
郑厉公高兴道:“好,这计策很好,就这么办!寡人再派一些人手接应你,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哈!”
雍纠再次跪地道:“遵命!”
当天傍晚,雍纠回家。他的妻子祭姬伺候饮食,发现雍纠端酒有些颤抖。雍纠的眼sè也躲躲闪闪,前言不搭后语,斟酒心不在焉,把酒流得满桌都是。
于是,祭姬问他:“今ri朝中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雍纠闪烁其词地说:“没──没──没有什么大事。”
祭姬给他碗里夹一夹菜说:“知夫莫如妻,看你今天的神sè,我早就猜到了几分。今ri朝中,没有大事才怪!夫妇本为一体,应该知心知底,有什么事情,彼此不该隐瞒啊!”
雍纠yu言又止地说:“这──这真没什么大事。”
祭姬生气道:“既然你不愿告诉我,那今晚你就别想碰我哈!以后也休想!”说着起身要离开。
雍纠赶忙拉着她手说:“好好好,我告诉你就是了!不过我得问你,无论遇到任何事,你是否跟我一条心?”
祭姬挣脱他说:“懒得理你,夫妻不同心,还有谁跟你同心!”
雍纠说:“那好,我就实话告诉你:君侯想派你父亲到东南民巷慰问居民,到时候,我在那里设宴招待你父亲,就是这个事情。”
祭姬说:“你宴请岳丈,何必要到那里去?”
雍纠不耐烦地说:“这是君侯的命令,你不必多问!”
祭姬怀疑,感觉出了什么,就假装不在乎地说:“好好好,我不问了,我们好好喝酒,喝高兴些,等会好玩个痛快,争取给你怀个胖小子。”
雍纠揽着她高兴道:“好好好,我们喝个痛快!”
于是祭姬将雍纠劝醉,扶他到床上躺下。等雍纠酣睡的时候,祭姬突然问道:“君侯叫你杀祭足,忘了没有?”
雍纠迷迷糊糊地说:“不会忘的。”说完翻身又睡着,打着母猪似的鼾声。
第二天早上起来,祭姬站在床边推醒雍纠说:“你想杀我父亲,我已经知道了!”
雍纠揉着眼睛说:“没有的事。”
祭姬说:“昨晚你酒后吐真言,休要瞒我!”
雍纠打了一个呵欠说:“真没有此事,我为什么要瞒你呢?”
祭姬说:“我已经嫁给你,应当顺从夫君,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呢?说不定我还会帮你一把呢!”
于是雍纠坐起来,低声说:“这是君侯的命令,要我用鸩酒毒死他,然后叫我做上卿。这牵涉到我们是否大福大贵,你千万要保密哈!”
祭姬说:“这是当然。但我担心他行动不定,万一到时候他不去,那不是白忙乎!不如我先回一趟娘家,见机行事,怂恿他按期前去,这样要稳当些。”
雍纠高兴道:“这才像我的好妻子嘛!这件事办成了,我做了上卿大夫,你就是上卿夫人,贵不可言啊!”
祭姬假装高兴道:“那是当然!”
于是祭姬立即收拾行装乘坐马车回娘家。走到大街上,她忽然冷静下来,显得很矛盾:到底是帮丈夫呢还是帮父亲?想了一阵,没有一个主意。于是她对车夫叫道:“请停一下!”
车夫停车问道:“夫人做什么?”
祭姬一手捂住额头说:“我突然有点晕,停一下,我好像忘记带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让我想一想!”
这时,只见一个高个子巫师,一手拿着算命旗帜,一手拿着鹅毛扇,向祭姬车边走来,喊道:“yu知富贵贫贱,吉凶祸福,一卦便知!若是不准,分文不取!”这个巫师就是高帅。
“既然遇到算命的,何不卜一卦看看。”祭姬心想,于是向高帅招手道:“请巫师过来!”
高帅走到车边问她:“夫人要卜卦吗?”
祭姬说:“是的。”
高帅问:“想预测哪方面的事情?”
祭姬说:“我想预测婚姻。”
高帅摸出五十根蓍(shi)草,取出一根,然后递给祭姬,吩咐道:“夫人请把蓍草捧住默念婚姻的事情,然后随意分成两把,最后递给我计数。”
祭姬虔诚地捧着蓍草默念一阵,然后随意分成两把,交给高帅计数。类似这样进行了十八次,才占得一卦。
高帅收起蓍草说:“夫人占得本卦为水地‘比’,第一爻(yáo)和第二爻为动爻,由yin爻变成阳爻,因此,之卦为水泽‘节’。”
祭姬问:“比卦怎么理解?”
高帅说:“比卦的上卦为砍卦,象征水;下卦是坤卦,象征土,好像水与土关系。水与土相处若要吉利,彼此都不能乱来,否则将遭灾祸。”
祭姬说:“大师请说详细些!”
高帅扬着鹅毛扇说:“比卦,一般象征人际关系,好比水与土相处的情况。水与土相处,就好比妻子与丈夫相处,本该是一条心的。但是,若土质变坏了,好比丈夫失去了天地良心,那妻子就不应当与丈夫一条心了,否则将遭到灾祸。相反,若水质变坏了,好比妻子失去了天地良心,那丈夫也不应当与妻子一条心了,相反也要遭到灾祸。”
祭姬问:“节卦又怎么理解?”
高帅说:“《易经》说:‘节:亨,苦节不可,贞。’占得节卦,若要吉利,非苦守贞节不可。由此看来,夫人似有守寡的不幸啊!”
祭姬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大师指点!”于是付给高帅一点碎银,然后叫车夫继续前行。
高帅看着祭姬前行,将额上头发捎了一下,微笑点头,边走边说:“yu知富贵贫贱,吉凶祸福,一卦便知!若是不准,分文不取!”
祭姬回至娘家,与她母亲寒暄一阵,然后问道:“母亲:父亲和丈夫,哪个最亲?”
她母亲说:“都亲。”
祭姬又问:“两个亲情谁浓厚些?”
她母亲说:“父亲要浓厚些。”
祭姬问:“为什么?”
她母亲说:“未嫁之女,丈夫没有确定而父亲早已确定;已嫁之女,可以再嫁而没有再生。与丈夫相处只是人伦关系,与父亲相处却是天伦关系,丈夫的亲情怎能大过父亲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母亲无意的话,却点醒了祭姬。于是祭姬突然跪在她母亲脚边,眼泪直流,望着她母亲说:“我现在为了救我父亲,顾不得丈夫了!”说完埋头在她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她母亲惊奇地摸着她头问道:“乖女儿今天怎么了?”
于是祭姬流着泪,把雍纠毒杀祭足的yin谋全部告诉了出来。
她亲母听得目瞪口呆,听完后立即与祭姬抱头痛哭道:“我的女儿真是命苦啊!竟然嫁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
当晚,祭足回来,她们将雍纠的yin谋说了一遍。祭足听了愤怒道:“这个东西真不是人!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善良之辈,只是迫于宋庄公逼迫,才将女儿许配给他。他不感恩且罢了,居然要谋害岳丈,真是天理难容!幸好我女儿知孝道,明是非,否则,我们一家就完了啊!”
祭姬说:“我之所以痛下决心,除了母亲点醒,还获得一个巫师提醒。”
祭足问:“那个巫师是不是有点像颖考叔?”
祭姬说:“父亲一说,倒使我想起了,他真像颖考叔呢!”
祭足说:“你们不要外传,到时我能化解。”
这天上午,祭足带着钱粮来慰问居民。他派一个名叫强鉏(chu)的心腹头领,带领十几个勇士,暗藏短剑跟随;还派公子阅带领一百多府上兵士,伪装成居民潜伏在附近。祭足走到东南民巷,雍纠前来迎接,请祭足中午赴宴。
祭足慰问结束,中午十分,走进席间坐定,看着丰盛的酒宴,对雍纠说:“我为国家奔忙,理所当然,何必如此破费?”
雍纠狡黠笑道:“此处满目疮痍,但chunsè不错,所以备下酒宴,略表慰劳心意,也尽女婿一片孝心。”
说完,雍纠走到祭足座位边,提起茶几上的酒壶,给祭足酒樽斟满。然后雍纠捧上祭足的酒樽,跪在祭足面前,堆满笑容说:“这樽酒,一来慰劳上卿大人,二来敬祝岳丈大人。敬祝岳丈大人长寿万福!大人请!”
祭足假装很吃力的样子站起来,右手握住雍纠的手臂,左手接住酒樽把酒倒在地上,突然愤怒喝道:“你居然敢毒死我!勇士们还不动手!”
雍纠正要挣脱逃命,强鉏与勇士们一拥而上,拿下雍纠,立即将他斩首。
且说郑厉公的十几个伏兵,听见席间厮杀声,立即要冲杀上去,不料被公子阅一百多伏兵截住厮杀,被杀得四处逃散。
逃脱的兵士跑到郑厉公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情况。郑厉公听了,大惊失sè地说:“祭仲肯定不会放过我,赶快准备车架逃跑!”于是郑厉公带着一些随从,向东南蔡国逃奔而去。
雍纠被杀后,高渠弥立即派公子阅带兵到阳城,将官蛭捉拿,押到阳城十字街口公开斩首。围观的人群如朝,咬牙切齿,叫骂不已,等官蛭被斩后,大家围上去,争着去割官蛭的肉,有的甚至生吃起来。
祭足杀了雍纠,立即将郑昭公(世子忽)从卫国接回新郑复位。
颍考伯和颍梁被放出来,郑昭公下令拨款修复颖考叔庙,恢复颖孟的大夫爵位,派他回到颍谷继续守护颖考叔庙。
郑昭公复位后,在祭足和高渠弥辅佐下,踌躇满志,决心重振朝纲,收回兵权,分散重臣的权力,把主要jing力用在消除内乱方面。复位两个月,国内基本稳定。一ri,郑昭公听说高帅在高府做门客,回想起逃亡路上相遇的情景,于是召见高帅。
不知召见高帅何事,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