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谢学长,一起吃饭吧?”杨子傲出声打断谢星舟的出神。
“不用了。”谢星舟回绝了他,在关承走近之前离开了。
他和江穆野那一拨人早就不是朋友了,不会再有让彼此愉悦的饭局。
所幸那个奇怪的男人发现谢星舟遇见朋友后,就没有再继续尾随,谢星舟安全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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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生下来便有的、属于谢星舟的痣回来了,谢星舟似乎又变成了谢星舟,那个刚来洛海市读大学的谢星舟——
那时他没有在学生会的仓库和江穆野厮混,也没有在一品书屋的侧门与段季泽惊人重逢。
大学最后一年的生活稀松平常,繁重的学业被复杂的毕设代替,谢星舟依旧在图书馆和教学楼的自习室之间来回。
只是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住进了学校的一间空寝室,不再回和段季泽上下楼的出租屋,也不再光顾一品书屋那条商业街。
至于江穆野……
他大概有一个月没再见过。
江穆野离开了校篮球队,和他一届的队员也陆续忙着毕业退队,学校里很少出现熟悉的面孔,连偶尔会来美院自习室晃悠,死缠烂打地请他喝饮料的赵临,也忙于医学实验不再出现。
这样单调平淡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谢星舟接到了孟思怡的电话。
她告诉谢星舟,自己已经做好了工作交接,明天就落地洛海市,带他一起去见段静程。
听孟思怡提起段静程,谢星舟愣了很久,不免又想起段季泽,想起自己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
这一个月他依旧期待着段季泽能够想起来,只是这份期待已经和从前截然不同,内心那份抑制不住的悸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责任感——
他始终认为,没有让段季泽和段静程相认,当初段季泽去游戏城替他买游戏机的那份愧疚就无法弥补。
“我明天去机场接你。”
谢星舟站在美院教学楼外的香樟树下,不慎踩破一颗紫黑色的香樟果,他挂掉电话,拐出这条香樟大道的拐角。
这条路靠着洛大后花园的假山,是夜里小情侣的约会圣地,但白天人迹罕至。
拐出教学楼的拐角,一颗树干粗壮的香樟树下靠着一个人,侧对着拐角的方向在打电话。
“治疗情况如何,他想起来多少?你之前承诺的一个月期限快到了……”
低沉的嗓音格外熟悉,谢星舟脚步一顿,抬头便看见江穆野锋利俊朗的侧脸。
他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跑,可转念又觉得没什么可逃的,便强行顿住脚步,直愣愣地站在一块微翘起的石板上看着前方。
江穆野很快打完了电话,转身看过来。
两道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树下的人明显更显僵硬,猛地攥紧了刚刚放下的手机。
已经到了入冬的季节,江穆野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领口敞开着,解下来的灰色围巾随意搭在手肘上。
谢星舟却没有系围巾的习惯,白皙修长的脖子常年露在外面,平时不常出门不觉冷,此刻在寒风中站了许久,锁骨隐隐冻得发乌。
真的好冷。
谢星舟想要缩一缩脖子,可是对面的江穆野不动,他也不想认输,同样倔强地站在原处。
两人似乎要互相把对方盯出一个洞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江穆野率先败下阵,抬脚朝谢星舟走来。
香樟树掉落的果实被冷空气冻僵,每一个都像吹胀气的小气球,密密实实地铺满石板路。
江穆野双腿修长,步子迈得很大,却不免踩到它们,发出碾碎的“咯嘣”声,听得人心惊。
谢星舟听不得这声音,看对面的人一步步走近,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
谢星舟想要抬手捂住胸腔里不争气的玩意儿,手指却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动。
他不受控制地预想着江穆野会对他说什么。
一个月不见,江穆野没怎么变,头发似乎刚剪过,很利落很英气,只是黑眼圈有些重,或许因为心脏的问题没睡好。
可是谢星舟却变了许多,变得更冷漠更没有情绪。
他头发长得慢,很久没再剪,上一次去剪头发,还是江穆野哄着他搬进新家的时候。
江穆野会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快遮住眼睛了吗?
还是说……会注意到他耳垂上那颗重新点上的痣?
注意到这颗痣的江穆野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骂他言而无信,还是嘲笑他犯贱找罪受?
如果江穆野敢这么做,那他一定要骂回去,谢星舟想。
然而寒风裹挟着江穆野身上熟悉的味道擦肩而过,面前的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径直无视他走了。
啊,没注意到啊。
谢星舟低下头,勉强笑了一声。
“咯嘣”一声脆响,谢星舟深吸一口寒气,抬脚踩碎一颗香樟果往前走。
可他越是想走得快一些,越是迈不动步子,半晌只走出三四步的距离。
视线里闯入一双球鞋,身后的人突然去而复返。
谢星舟微愣,僵硬地抬起头。
随后他便感觉脖子上一暖,寒风被阻挡在质感柔软的羊绒围巾外。
江穆野长臂绕着他转了一圈,快速替他围上围巾,扯了扯他敞开的衣领,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谢星舟迟钝的视线追着身前的人,对方却全程一言不发,系好围巾后,只低头和他对视一眼,又很快走了。
被冻僵的脖子和锁骨很快回暖,热烘烘地蒸腾着谢星舟的脸颊,他很快就热红了脸。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他仍愣在原地。
半晌后回神,谢星舟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
这围巾应该在这之前一直都被江穆野系着,谢星舟此刻鼻腔里全是江穆野身上那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味道。
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抬头看见正对面对着的是美院的自习室,窗户半开着,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窗户旁的一个位置——那是他每天都固定坐的地方。
他扭头,看见此刻的自己正好走到江穆野刚刚靠着的那棵树旁。
谢星舟咬嘴唇咬得更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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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机场接到孟思怡,她拎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素面朝天地走过来,整个人十分没有精气神。
“星舟,走吧,等我把行李箱放进酒店,我们就出发去疗养院分院。”孟思怡行色匆匆,直奔主题。
谢星舟接过她的行李箱,无奈道:“不用,先去我那里住两天,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去。”
孟思怡愣愣看他:“我拖了一个月,我想你应该很着急,我……”
“没有,不急。”谢星舟笑笑,拉着她上出租车回家。
这是这一个月来,谢星舟为数不多回出租屋的日子。
他把床单和被子拿到沙发上铺好,替孟思怡在卧室换了一套新的。
“你这里也太小了。”孟思怡四处打量他狭小的出租屋,替他感到委屈,“康伯母要是知道你这么亏待自己,一定从首都飞过来揍你。”
“我妈知道。”谢星舟说,“她不干涉我,她希望我过得开心。”
“那你现在过得开心吗?星舟。”孟思怡扭头问他,“你和那个人……”
“嗯。”谢星舟装被套的动作一顿,面色僵硬,“我和他已经断了。”
说罢,他有些心虚看向被他放在床头的围巾。
昨晚似乎不小心抱着它睡了一觉,皱巴巴地团成一团。
谢星舟扔掉被子,走过去把围巾拿走,胡乱塞进衣柜里。
“好了,我不问了。”孟思怡没注意到谢星舟奇怪的举动,她叹了一口气,四处转悠着参观谢星舟的麻雀屋。
她推开客厅的采光窗,看见窗外正对着一片湖,蜿蜒曲折的红木桥通向一座湖中小岛,小岛的湖心亭上有一对情侣在拍照。
“你这里景色不错,倒是适合你画画。”孟思怡点点头,又把遮光帘拉上,转悠到谢星舟的画架旁。
画架夹着的画纸上有一张没画完的画,颜料已经完全干涸了,像是放在了这里许久。
“你这幅画没画完?”她随口问。
“嗯,没灵感。”
谢星舟抱着旧床单被套走出卧室,塞进洗衣机里,摁下起动键。
滚筒洗衣机不大的噪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给闲置的出租屋增添了一丝人气。
孟思怡点点头,顺势在画架前的凳子上坐下,拿过一旁的画册,翻开看起来。
第一张是出租屋下的路灯,路灯旁的垃圾桶她有些印象,刚刚从卧室的窗户往外看时,刚好能看见。
第二张是一只折翼的鸟,鸟头和半个身体都画得很生动,到了翅膀处就潦草了起来,像是突然被人打断作画,又像是刻意为之。
后面几张则是没有具体构图的花花草草,同样画得十分潦草,孟思怡只能认出其中一朵是洋桔梗。
“星舟,你这段时间是不是不太能静下心来,这些画……”孟思怡欲言又止,继续往下翻。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她猛地止了声,扭头看向同样错愕地盯着她手中画册的谢星舟。
“星舟,这是……”
最后一张画的背景是第一张的路灯夜景,只不过此刻路灯下多了一个人——卫衣的帽子兜在头上,露出藏在阴影里的一张俊朗锋利的脸,身形修长挺拔,被路灯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谢星舟总是以作画的方式来怀念死去的段季泽,可是这画里的人虽和段季泽有几分像,却明显不是段季泽。
应该是道北府庄园摁着谢星舟接吻的那人,是令她胆战心惊的那个人。
果然。
孟思怡指尖颤抖,险些揉了这张画。
谢星舟沉默着快速走过来,从她手里把画册抽走,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卧室。
孟思怡坐在原处闭了闭眼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良久,她站起来,给手机里的备注为江先生的人打了一个电话。
“你好,我们准备后天过来,你有时间方便见一面吗?”
对方给了肯定的答复,孟思怡才松了一口气。
或许和谢星舟一起去见见段季泽当年救下的人,能对他有所开导,让他从复杂的情绪困境中走出来,不至于魔怔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