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琉璃十五

林北望看着那缕袅袅而上的黑烟，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他似乎在某个地方也看到过相同的黑烟，但是这东西并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一缕烟而已，还能有什么大动静。

但是等到那缕黑烟盘旋在天上，夹杂着蓝天中已经稀疏的白云有了一个淡淡的轮廓时，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危机感觉像是一股电流，经由大脑直击心脏。

他顾不得刚刚赵予安的态度让他极其不爽的这回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冲上前去。赵予安被他这动作整的一愣，但是见他神色慌张，带着难以言喻的凝重时。

赵予安知道，这黑烟大概绝不简单。

林北望是个自视甚高的人，赵予安从没有看到过他将什么东西放在眼里，还露出这样凝重的神色过。

此事非同小可，但是，赵予安回头看了眼山尖上那缕若有若无却明显的黑烟。

怕是要赶不及。

南越鸣钟的大殿在山尖之上，建的富丽堂皇，看起来极其有钱的样子，但是此刻那些晶石玉器的光泽里，无一不倒映着公孙明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真的太过瘦弱了，虽然赵予安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但是此时此刻连空气都肉眼可见的扭曲的情况下，他却没有弯腰，怀里的何琉璃静静的呼吸。

而公孙明的半边脸庞已经爬上了可怕的鳞片纹路，诱人坠在里面的灵力闪着微光。

公孙明茫然的看着四周空旷的大殿，梦蛟轻吟一声，瘦弱的肩膀缓缓塌下，一缕微弱的魂火从公孙明的额心缓缓飘出。

这魂火干净的清澈，像是百年寒山上的雪莲，而魂火里透明的反光里映照着何琉璃的面容。

她睁着眼睛，瞳孔漆黑如深不见底的潭水，那幽幽的一点光都突兀的刻骨铭心。

这女子一生在欺瞒和黑暗里过着，若是她生在一个好人家，哪怕不是南越之流的名门，怕也是会一生平安顺遂许多，但这命运总归是刀剑之下的一颗卵，被刺穿后的结局不外乎就那么几样，好在何琉璃心性温和，引以为傲的资质被废除时并没有觉得天下崩塌，她牵着自己所爱之人的手还能走得坦然且满足。

只是祸不单行罢了，她日日夜夜念在心上的爱人，并不像是看起来的那般简单，弹指间就将南越清澈干净的雪染红，她的肉身和记忆在尘土间漂浮了数十年，有些模糊的记忆她都开始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那种锥心刺骨让人信念全部崩塌的感觉，何琉璃到现在都没齿难忘。她的心和自己坚信了许久的信仰和想法开始崩塌，南越的雪被染红了，她的恩师倒在自己爱人的脚下苦苦呻吟求个痛快，而何琉璃那时什么都不敢相信，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手中的那把剑，只是她最后做的也不过是用那把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额前上方的光亮，看见了那缕清澈的魂火。

魂火干净透亮，象征生命的源头，是希望的开端，也是希望的美好。何琉璃心中已经麻木，心痛的感觉似乎离自己已经很远，又似乎离自己很近，她突然明白了自己这百年间浑浑噩噩不肯轻饶任何人的心，哪怕已经自刎死于南越，最后放任着成了一缕幽魂却也不得安眠的原因了。

万事万物，她不过是在自己恨自己而已。

一切的开端不过是她擅自做主，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从此琉璃剑心再无正雅二字，她再也不能将剑尖永远向前了。

何琉璃看着公孙明的下颚，眸中最后一丝阴霾散去，有生之年前后，心里再无比此刻更为轻松了，她轻轻的动了动手指，尝试着与自己的剑建立联系，而此刻五感全部麻痹掉的公孙明并不能察觉怀中的人这种小小的动作。而那庞然大物般的梦蛟正在专心施法，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更是不会察觉。

一次两次，何琉璃艰难的建立着与剑的联系，而她能操控着剑的时候，术法轻附，琉璃之剑最后的去向，是在空中的那团魂火。

这一切太过于出乎意料，胸有成竹的梦蛟再想阻止却也是慢了许多，一时间庞然大物的三角脑袋顶着的那双眼睛瞪的溜圆，梦蛟怒喝道：“你敢！”

声如洪钟将堪堪跨入大殿的林北望都给震的一懵。

而琉璃之剑去势干净利落，扎着魂火的最后一剑，没入了何琉璃的心口。

公孙明瞬间睁眼，而滚烫的热血溅了他满身满脸。

那美貌如花的女子，终究是将自己的魂魄和一具他人精心制作的肉身都给刺杀在了这似梦非梦的幻境里。

公孙明眼眶一热，心中的天地光明都被黑夜笼罩，他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分不清自己执着了什么，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这百年里为了这个女子付出了什么。

他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满眼的鲜红，还有渐渐消失的女子的肉身，和那经历了百年滞留已经淡到透明的魂魄渐渐崩碎成了渣。

“琉璃……”公孙明更咽着叫她。这个名字逝去了太久太久，久到公孙明想不起来，自己第一次认识这如花女子的时候，这人的神采飞扬和那一剑华光艳惊四座的琉璃剑。

对于公孙明脑子里的风花雪月，梦蛟丝毫不感兴趣，只是被打断了最后的法术怒不可遏的想要去了绝后患，本来留着公孙明不过是觊觎他的身体，等他彻底打破禁锢重新出世时，公孙明的身躯恰好能为他所用而已。

但是此时眼下的场景，公孙明留着也没有什么用留着不如毁掉省事。梦蛟欺身而上，公孙明丝毫不闪不躲，这一切不过是他早晚的归宿而已，以往他贪恋着何琉璃还活着的虚假场景不肯妥协，如今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他又何苦要煎熬在这红尘中呢？

但是林北望掂量着利弊，可不敢让公孙明在此刻歇菜。

赵予安紧赶慢赶终于随林北望身后而至，一眼就看见这大魔头手中红光一闪，一把弯刀从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刺向梦蛟。

而红光乍现的那时，一股熟悉的危险感袭向梦蛟。

三角脑袋轻轻一转，盯住了身形略显单薄的林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