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奇诡之术
“明晟?”苏澜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莫不是...大成的那位?”
夏诃子笑而不语,苏澜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包裹递给她,女孩新奇的打开,顿时眼前一亮:“哇!五圣祠的醒狮酥!你都逛到那去啦。”她兴奋的摆弄着眼前炸的容光焕发,纤毛毕现的醒狮头,“你没少花钱吧,这可不便宜,我都舍不得吃。”
“嗯。”苏澜踹踹脚下的地砖,“我决定回来了,就把盘缠都花了。”
“干嘛对我这么好啊?”
“哼,我们这儿伙食好,汜合居的糕点都随便吃的,这个也就见着了觉得新鲜,怕小姐你对我们乐坊待客之道误会太深...况且...我又不会白让你告诉我那么多东西。”
“哦~”夏诃子重新包好醒狮酥,嫣然一笑,“你这丫头说话有意思,虽然我这屋子不大,也没什么新奇的,你若不嫌我晦气的话,以后想来就来嘛。”
这么...就收买了?苏澜眨眨眼睛:“来这儿又没意思,你至少得告诉我怎么出城吧...最好是能带路。”
夏诃子停下手中动作,合着屋外微风轻声喃喃:“他有力,也难保他有心。”那细语淹没在芦苇荡中。
“什么?”
“‘嗯’,我说。”她笑笑,转过脸来,“不能叫你平白赠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夏诃子拿起手边的砚台,接着,头也不转的把它向屏风扔去,苏澜惊得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眼看两物就要相撞......唉?
她愣在了原地,想象中的巨响并未来临——那砚台在撞向屏风的一瞬,好似没入水中,无声无息,无影无痕...她三两步跑上前确认,可屏风前后,哪儿有什么痕迹?那砚台,已无处可寻。
就像那天在花魁上房里一样!
“这是怎么?”她转过脸来,惊诧的看着得意洋洋的夏诃子。
“才艺表演。”女孩儿说着,扒着她的肩,往门口推去,“好了,在我这儿也待得够久的了,回去练你琴去。”
“不是...你怎么把人兴趣勾起来了就...”话刚说一半,那门就在她身后呯的关上了,苏澜瞪大眼睛,转身拍门,“唉!你怎么这样啊?!”
入夜不多时,一众女孩结束了一天的练习,提着灯返回专给她们这些不满金钗之年的童女所备的厢房,却一进门就看见里面蒙头躺了个人,可把领头的之桃吓得不轻,直到她轻手轻脚的摸上前查看,见是睡死过去的苏澜,这才安下颗心来。
烛火慢慢熄灭,苏澜闭眼躺在通铺上,没有解释她为何从昨晚到现在,平白无故消失了一天。
“我知道你没睡着。”之桃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后小声说道,“二妈快气疯了。”
沉默了半响,她继续道:“今日韶光来找咱俩,还有另外带点儿口音那四个,我们六个人被花魁选中参加霜降日的百花夺艳,也就是说,要在妈妈那儿选出两位合适的花魁继承人。这段时间很关键,你就别再乱跑了。”
“可我就是想好好弹琴,好好习字。”
“你少耍些性子吧,苏澜,你是知道过了十二岁,若不能继续作为花魁继承人培养,就要去接客的吧。”
“可我现在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那就别想。”她顿了顿,“我们有的选么?”
“有人遮住了你的眼睛,接着告诉你,他让你摸到的都是对的。”
之桃翻卧起来:“你是不是...?”她推了她一把,
“你是不是去找那个罪臣之女了?真敢唉你!”
苏澜翻过身来,黑暗中,二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我之前...虽然没觉得自己懂的很多,但也从未觉得自己知道的这么少,这十二年,总被些事情拖累蒙蔽,现在居然连这么近在咫尺的事都不了解。”
闭上眼,天门奇观一遍遍重现在眼前,再接着,就是那没入屏风的砚台......
她来过这花魁上房无数次,可没有一次感到如此陌生,如此不知怎样开口。
阮娴姣斟了半杯茶予她,接着静卧罗汉床上,等着她开口。
“我想知道...天门是什么?”
花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颜色,微微转着茶盏,莞尔一笑:“我是觉得在这些姑娘里,你是能提早发现的,跳出去看看是挺好,可现在呢?有些事儿…确实是不太好一下子接受的吧。”
虽然她早料到可能会是这个答案,但当这话从自己最信任的姐姐口中说出,她还是难以接受。
苏澜低下头,她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花魁。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既然回来了,那就要对你的选择负责。”阮娴姣转动杯盖,撇去外沿的茶水,使这晶透的水柱浇在茶宠之上,“不过,聆星坊也不是你的全部,这话不好说,但你应该要知道。”
苏澜抬起头,那脸上终于上了几分神色,与花魁两个,相视一笑。
“夏家小姐你去找过了吧,当真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与我等贱籍女子,自然是有云泥之别。”
“身份不同,各有千秋,要论琴棋书画,还是姐姐更胜一筹。”
“油嘴滑舌,想来在她那儿,你也是这么说的我。”
苏澜嘿嘿一乐,又从衣襟里变出个醒狮酥来:“五圣祠的醒狮酥,你快尝尝,我带出去的那些盘缠,一共就够买仨,分赠给同窗和姐姐们,我自己都没吃。”
阮娴姣戳了戳苏澜的脑门,接过大红醒狮头,当即尝了起来。
“收了我的醒狮酥,可就不能再骂我。”她笑了起来,两人嬉闹一番,很快黄昏将至,每日的迎客之时又要到来。
“傻姑娘,聆星坊一共就这么大,待你们一个个接了客,坊外之事又能瞒你们到几时?”
她先行抿了口茶,接着苏澜也在她注视之下喝了这茶。
“那天门,就是妈妈霜降日要带你们这些刚满金钗之年的姑娘们看的东西,也是我坊诸妓都要经历的。虽然夏小姐对我坊并不甚了解,她教你的道理却是没错的,只不过下次再遇这一家之言…你可以也来问问妾身。”
花魁起身,裹着长衣,一抹鲜红径直行至窗边。
“读书人总有一股不沾世俗烟火气的特质,可他们的理想却总要有我们这些卑贱之人铺垫才能完成,人只顾向上看,一定会在悬崖边摔死,莫要到了最后,只是‘梦里身回云阙,觉来泪满天涯。’”
窗那头,池沼小屋与密林那端隐身迷雾的颐园行宫连成一线,若非站在高处,又恰巧极目远眺,何以明白其中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