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像风1样消散

第2章 像风1样消散

花魁的居所与众女不在一处,而是周围环湖,居高临下的悬在断崖之上。传言这湖中淌的正是天河之水,是为聆星坊背后大褚王室的行宫下游。

广袤的九州,其上伫立着三个王国,王也,三个国家实力所差无几,未敢有人称帝,分别是北方号称原初之国的大褚,西南崛起的巧那汗国,以及三个之中最强盛,万国来朝的大成。

天河正是滋润这片大陆的万川之源,始于云中,散于八方。褚人先民,依水势高筑帝台,外设祭台,内造颐园行宫,如今外围的祭台,便是众女所在的聆星坊。

此地与颐园也仅隔一片密林,林中禁军百余,守卫着天河,与天河亭下飞不出的金丝雀——大褚已故元献长公主之子——平阳侯何云清。

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据说当年长公主棺椁未葬,时平阳侯何安便于午门问斩,少子何云清年仅七岁,父侯尸骨未寒,便传来何府被抄的消息,一家上下三百口,最后只剩下只满身白须的老猫,静静的蹲在小侯爷的腿上......

好像这时褚公方念起小侯爷的生活了,不到束发之年,便父母双亡,怎么说也是亲舅舅,不如迁来颐园,离上京也近,也免去主公之关心遥远而不能达。

大雨倾盆,马车跌宕,少子在烟雨朦胧的路上披着麻衣,在水满过叠石前来到亭中,沉醉书卷......这一住,便是十余年。

如果自己当年不是被扔在聆星坊,而是颐园,现在的生活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罢了,都是可怜人。

苏澜透过栅栏的缝隙向悬崖下望去,夜色下黑黢黢的湖水,怎么有种好熟悉的感觉?

她跨过爬山廊上行的抖梯,脚下这段路不好走,却是花魁每天都要爬的。

眼前之景豁然开朗,悬崖上的高阁,结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尽管还未入夜,灯火已在微风中摇曳,面前这座楼,住着时下大褚最美的女人。

苏澜掏出玉佩,理了理衣襟,毕恭毕敬的叩了叩门环,这个时间来打扰花魁,前来应门的侍女,见是苏澜,也只嗔怪了几句,并不显得意外。

就在她刚要转身相告花魁时,突然猛地回过头,正对上那缓缓站起的黑影身后,苏澜同样惊恐的眼神。

玉佩从苏澜手里跌落,又被她身前之人在触地前捞起。

“你...你你...不可能......”苏澜瞪圆了双眼,不理解刚才就在她眼前发生的事——夏家那小姐,在侍女转过头的一瞬间,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女孩转过头,冲她莞尔一笑:“谢谢你守信之余,还带我参观了这么多地方。还是忘掉比较好哦。”

女孩说着,转身看向从刚刚起就像被定了身的侍女,后者也好似同时解了术法,眨眨眼,微微欠身。

“夏小姐!”

那的反应像是见到了故人。女孩还以微笑。

她们还真的是故交?

苏澜被侍女带离花魁房内,留夏家小姐独自进入闺房。

她一来是禀报夏家小姐的现况,二来,也是好奇她是否真的与花魁相识...本来是来提醒花魁的,怎料又被她那妖术开了眼——她到底是怎么跟上来的?虽然看侍女的反应,她们似乎是故交…也得亏是故交……

苏澜在庭院中来回踱步,不时附耳倾听屋内的声响,毕竟算是她带过来的人,花魁的安危她要亲自确认。

她双眼一直未曾离开过刚才的那扇门。

花魁上房筑于高崖,后临水榭,若要进出,就只有从这道门,或是从房内的窗户纵身跳进深渊,可虽说这断崖不高,但湖中的水也不深。

这么半天,屋内也没一点动静,该不会出事吧?

正担心着,却不是屋内出了事。

方才上来的爬山廊里突然传来阵呼哧呼哧的声响。她预感二妈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苏澜心道不妙,可见此事的分量,二妈也不得不在此时顶着压力来打扰花魁。

下山只那一条路,崖顶风光开阔,花魁也不喜繁缛雕琢,因而一过众人刚才所在那道屏风的遮掩,花魁房内便一览无余,躲无可躲,若在花魁房内发现重犯,怕即便那是花魁也百口莫辩。

就算身法再好,也不可能在这凭空消失吧?

苏澜几步跑到门边,邦邦叩了几下门环,不管如何,也至少得有躲的态度。老太太上来的很快,粗喘声很快到了平台。

“苏澜?!”她一眼看到了门前慌张的女孩,一声狮吼,几步冲上前,一把拎起她的耳朵,“你不去练琴,这会儿来打扰什么花魁?”

大概是不懂得什么礼数,也不管此时是否会叨扰到花魁,那粗重的声音大到苏澜一时没觉得自己耳朵被掐的疼,这下大概连崖底的人都知道她跑来花魁这儿了吧。

“我不还没进去呢,您这么大声就不怕吵到花...哎哟!”二妈使劲往起一提,苏澜应声叫了起来。

小老太太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主意。

她本不是来找苏澜的,那叛臣之女在她手上突然消失不见,趁还没人知道,现在寻回这小贱妮子还不晚,诺大一个聆星坊,她这老骨头半条命跑没了,如今只剩下坊主处和花魁处未寻,正愁没借口搜查呢......

当红的花魁是这聆星坊最大的经济来源,就连坊主都要敬她三分,就算平日再骄横的二妈,也不敢得罪了花魁。她是个聪明人,这正犯禁又说不清的点,不能自己开门。自己开门,那是坐实了得罪花魁,而引花魁开门,既不犯这忌讳,又给花魁留足了面子——从她吼的那两嗓子起,心里就在打这小算盘了。

难得公务在身,有机会压她一头,二妈越骂越兴奋,也不知那夏家小姐是否在此,可光是想到能逼花魁开这门,那成就感便汹涌而来。

苏澜的心蹦蹦的跳着,被骂的多了,倒不至于这么几句就气血上头,她的思绪全在屋内的二人,老太太在逼花魁开门,若当真抓到夏家小姐,必扬小人之气势,日后又当如何?

“何事弄得这么吵?”

随着一曼妙女声,苏澜抬起头,二妈的眼皮跳了一下,眼中映出这位倚门而立的美人,闪过一瞬间的退缩,却依旧不改脸上狰狞的笑。

乐坊头牌,花中魁首。欲点朱唇贴花钿,轻语声声作慢叹。雪肤红唇浮细雾,黑发似瀑录华年,媚眼如丝携星辰,素齿类玉两靥开。静如凝脂,动若坠花——一眼万年的美人,当真好看!花魁阮娴姣立身鲜红的深衣中,一手捻着金钗,此刻两簇寒眉轻挑,冷眼看着门外逾矩的二人。

“是花魁啊,老身以为开门这点小事儿,让侍女来做就可以了。”

二妈盯着阮娴姣,后者的视线对过来,一刻也没停在苏澜身上,不温不怒,就那样轻描淡写的盯着二妈。

片刻,小老太被看得发毛,撇开眼道:“今日聆星坊中闹得沸扬,想必花魁也应有所耳闻,内务府依圣上之命,特密押罪臣夏烛金之女夏诃子为我坊上倌人,然却在押解更衣时被这小妮子逃了!老身至今搜遍园中未能找到,还望花魁......”

“沸扬?坊中事务一切照旧,既是秘密押解,妾身自是没听过此事。“她顿了顿,”妈妈可知?”

二妈的笑容抖了一瞬,丢了朝廷重犯可是大罪!为了保住自己这位置,她当然没有告诉坊主。

“不劳花魁担心,上京城内守卫三千,并未见有人出坊,这丫头必定还缩首坊内。罗坊主为坊中之事日夜辛劳,不过抓一个小丫头而已,老身分内的事儿,就不必叨扰坊主了。”正说着,二妈干脆心一横,拖着苏澜就要往花魁房内进。

“二妈可是疑心于我?”阮娴姣嫣然一笑,小老太支支吾吾,也不敢看花魁,咕哝着继续往里进:“满院子都找遍了,就差您这了...花魁这是有客?”

“客人么?这个时间一般没有...不过既然事关朝廷运势,妾身自不会拦你,不过......”阮娴姣带笑看着二妈,苏澜哎呦一声,掐她耳朵的那只手又多添了几分力,惨叫声终于引来花魁一瞥,带笑暗讽道,“不知此时有客要来,未曾添茶。日入时有朝中要员前来,时间紧迫,丢了重犯可是大事,教训孩提的事…不如晚些再做。”

语毕,阮娴姣侧身往旁边一让,有心无心瞧了一眼房内的流水造景,清透的水流在机关的控制下一滴不漏的执行着景中百务。二妈瞥一眼苏澜,后者努努嘴,她只得最后狠拧了一把,两步冲向房内。苏澜也顾不上被掐紫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疼了,忙紧随其后,越过屏风探头看去。

宽大的房内,除阮娴姣以外别无他人,进门时二妈的身子下意识的停了一下,似是还在忌惮。忽从屋里若隐若无飘来一股奇香,味道之淡,只在这房内才能依稀闻见,却使人的情绪随这香一般一下子淡了。

奇香穿行在门柱间,又有一股说不上的引力,引人不自主的踏进这陈设淡雅的房中。夕阳朗照,从敞开的大门里倾泻进来。方才还喧嚣的二人,此刻已不再作声。远处主楼传来时兴的乐声。

玉雕屏风正对着大门,从梳妆的铜镜内看的一清二楚,屏风前后,湘帘琴几,锦榻尊彝,净无纤尘,配上屋内简单一点雕饰,一盏香炉升起垂烟。

二妈满脸惊疑,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很快就被铺天的尴尬压了下去。苏澜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什么都不少,唯独少了那夏家小姐夏诃子!

当真有妖术!人是她送进来的,既没走正门离开,又无密道可藏,湖水那么浅,总不会是跳崖,那么大个活人,一点声响没有,就像风一般消散。

“人是会跑的,不是看过一处,就是一处。与其让重犯逃匿,不如尽快趁大人来之前上报妈妈,让坊内的姑娘都多留心看着些,尽快找到人,灾难自然少些。”

二妈铁青着脸,故作镇定,眼睛盯着地面,以免在花魁的笑容下露出蠢相。

“如此,是老身多叨扰了,还请花魁见谅。”

一串犀牛似脚步声,一胖一瘦两个影子在金光洒下的长廊里飞快的朝琴室掠去。

苏澜被揪着耳朵,跌跌撞撞的跟在小老太身后一路小跑。

“二妈不如快些去找人!”

“闭嘴!还轮得到你说?”

“花魁姐姐也不过是提个建议,你干嘛那么生气?”

“你给我闭嘴!”

一脚跨进琴室的门,正收琴的众女孩眼见门口闯进一头犀牛,无不惊叫着四散。

二妈手下一用力,奋力一扔,苏澜整个人被迫往前迈了几步才停下。

“练你的琴去!”

“可是...“她好容易站稳,瞥了眼四周,满脸不情愿,”要到饭点了啊。”

“她们吃她们的饭,你留在这给我好好的练琴!”

“但客人都要来了......”

“十二岁前不接客!客人要来了关你的事吗?”

苏澜贼兮兮的看着二妈:“但关你的事。”一众女孩看得津津有味,气得二妈抬手就要打。但就在这时,小老太的余光里瞥见了什么,即刻放下手,谄媚的扔下苏澜向门边迎去。

“哎呦,大老远的就听见这轻巧的脚步声了,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韶光啊,未曾远迎,未曾远迎。”二妈想着去触碰女子的手,却被后者微微一撤躲开了。二妈也不尴尬,举起的双手顺势临时决定叠在一起,又收了回来,继续笑着,“是坊主找我?”

这叫韶光的貌美女婢众人都认识,正是坊主罗织的贴身丫鬟,虽是主仆关系,却待她亲似骨肉。因罗坊主事务繁忙,所以平日有什么话,便都由这位来替她宣讲,于是也格外受到坊内诸位的敬重。

“不是找你。”韶光挥挥手,二妈识趣的让开。苏澜看一眼琴室另一头身着素衣的之桃,那开朗的女孩也同样与苏澜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妈妈的消息,那定是好消息。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那位既不摆坊主的架子,又从不吝惜对诸妓的开销,对坊内众人来说,就像是真正的妈妈。

“没什么大事。”韶光双手打开卷好的宣纸,众女恭敬的站好。

“妈妈说,‘一个月后霜降日登高赏菊,秋日寒凉,希望孩子们多准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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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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