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里森(6)

乌里森(6)

学者乌赛密和护卫岛琴来到了绘罗嘉东部的苍柳根半岛。

埃肯卿派送给他们的任务,在勘察地形、绘制地图之后加注一条:学者乌赛密须在三个月时间之内完成在源火图书馆中有关狱知识的学习。乌赛密觉得这并不算何等难事,他曾在狄娜最古老的文化区镇裴迪恩求学十一年,拜读并研究了成百盈千部记载尼克洛亚纪元以前的文献。说来惭愧,那些晦涩难懂的文本,以他的才识也是耗费一周时间解读完一页。巫法文献,当地人从来没有想要借给他这个异邦学者来读。

不过,即使如此,乌赛密的自信来源于他对狱知识研究的高超水平,他认为可以稳妥地拿下这一关。

他们在半岛和大陆的交界处的一座半山腰上,这半山腰视野十分开阔,山下生长着一大片似油画般阴翳翠绿的橡树林,加上半岛的平均地势较为低凹,乌赛密喜出望外,扯着岛琴的衣袖大声说道:“看哪!岛琴。多么壮观而绚烂!故土的风景哪有这般姿态!”

寡言少语的岛琴注视着眼下的绿海,露出罕见的微笑。这半岛像是不属于绘罗嘉似的,绘罗嘉的烈日在这里形同虚设,他们头一次吹到凉爽的夏风。以往那股让人沁出细汗的热龙卷不复存在。

乌赛密打算先在他们所处的半山腰边界拟草一会儿图稿,他没来过苍柳根半岛,说不定那些荒淫度日的前辈也是如此。他从挂在身上一长条鼓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支头又细又硬的描笔、还有许多稿纸中画了小块版图的一张。岛琴配合他,反手从背后的木匣中抽出一块版面与稿纸差不多大小的平滑木制垫板。乌赛密半蹲下来布置材料准备绘图,岛琴则是背对他盘坐在一旁。

乌赛密打着腹稿,手忙不停的他似乎想对安静坐在一旁的岛琴说些什么。

“额……岛琴?”乌赛密试探性地发问。

“怎么了?”

“你可以不用守着我的,旁边坐着人反而有些不自在。”

“不行,卿的命令是对你寸步不离。”

“那你就……到我背后远一点点,看着我行么?”乌赛密请求。

岛琴起身,似乎默许了,往乌赛密身后走了几步,又盘坐下来。

过了将近一小时,乌赛密终于结束手头的边界绘制工作,如之前允许的那样,他特意在样稿上标注了他们二人所在的半山腰。乌赛密给此地取名为“苍柳根腰腹”。他从怀中掏出日月仪,指针跑到了正午前一点点。这周围没有像昨天那样令人安心休整的驿站,他们必须得在今天日落前,穿过眼下阔大的森林,去到苍柳根半岛的中心——源火的边缘。

想到这,乌赛密收拾好地上杂乱的工具,折叠图纸,起身招呼岛琴继续向苍柳根腹地进发。

“岛琴,你知道吗?苍柳根名字的由来。”他们一边走铺满枯朽落叶和干树枝的下坡路,乌赛密一边发问。

见岛琴没作声,乌赛密还是一边注意脚下的路一边解释着:“苍柳根哪,名字是个巧合哟!当初发现这片土地的先驱者们,冒着寒冬探遍了每一个角落。巧就巧在那一年的冬季,是苍柳根气候最不对劲的一季。“

乌赛密有些出神,差点滑倒,紧随其后的岛琴连忙扶住他,他继续讲:“就是因为那一冬季太过寒冷,以至于到现在都没出现过那种恶劣的天气。所以,苍柳根这个形容衰败的名词保留至今。”

岛琴依旧一语不发,但她轻轻“嗯”了一声,

似乎很认同乌赛密的说法。

岛琴寡言少语,其实只不过是在护卫他的同时,做着自己的打算。说到底,女护卫原本的职责,应该是受限于守护帝邦女王的和城中每位卿爵的身旁。通常情况下,女护卫没有授予保护其他人的资格。不过暂且先不纠结安排者的用意,他们花了一些功夫,顺着坡下到了荫凉而浓密的森林。

结实的泥土,踩着使人安稳。头顶的枝桠从横,交织成层层叠叠的树纱,不时回荡鸟类窸窸窣窣的鸣叫声。光斑自树影间洒下来,洒在他们头顶,然后星星碎碎点缀他们前行的道路。

“这树林有着申妮莫尔般幽然且圣洁的美丽。”乌赛密称赞道。

赶路变成了散步,岛琴不着急,她只负责保护乌赛密的生命周全,至于进度的长短,她没有做过任何思考。何况乌赛密的慢悠悠也给她舒缓心情的机会,岛琴不再纠结工作任务和身前这位任性奔放的学者。按着剑柄的左手自然松了,垂下,听从身体的节奏前后摆动。

——一切都是那么平和,无论帝邦人民的日常生活也好,军团士兵的操练也罢。科特何时又变得糊涂?怎么想在阴暗的内部鼓吹战争,激化帝邦之间的矛盾?为什么明知与绘罗嘉开战没有胜算的自己一意孤行?如果不是这项绘图工作,她、他恐怕不会思绪万千。

至于任务的安排,为什么是像她和乌赛密这样不合章法的二人组,走着走着,岛琴顷刻间弄明白了。

因为她是坎茵人。在任务开始直至结束的期限内,如果被保护者死亡或失踪,那么护卫就等着受刑了;如果任务途中护卫因袭击、意外而死亡或失踪,那么除了少一个人,目的还是达到了。

对于岛琴而言,她的处境给她的答案只能是第三种:二人组不缺胳膊少腿完成使命并生龙活虎地凯旋而归。岛琴把这作为用生命下注换得的结果。

就算科特想把帝邦中每一位绘罗嘉移民逼上绝路,岛琴也相信他们会像自己一样顽强抵抗,坚忍不拔!

但这种带有恶意的圈套,乌赛密一定感受不到吧。

毕竟岛琴依旧是那么镇静,即使是刹那间想通的道理,作为一种精神冲击也没能使她慌乱。

喜悦之人托付于背后的,是深沉之人看管的暗影。

——

“嘿,岛琴!”乌赛密回头喊她,“你有没有隐约听见流水声?我渴了,咱们去找一下吧。”

“好的。”岛琴被这句话拉扯回现实,她清晰看见乌赛密的脸廓,当然最先注意的还是由于他不修边幅留下的胡茬。岛琴的舌头和嗓子都十分耐旱,所以就算找到了溪流,她应该也不会喝下一滴水。况且作为护卫,膀胱里多余水分的重量只会拖累她的腿脚。

走了又有一会儿,拨开身前最后一丛低矮的灌木,由乱石滩夹在中间的一淙溪流横断了二人的去路。乌赛密像刚开始到达边界那般高兴,跑去小溪旁趴下大口畅饮甘甜的清水。

岛琴跟上来,站在乌赛密旁边扫视周围。除了望不穿的树干还是树干,绿色的毒蛇可能盘踞在何处,只是完全没有发出危险的声响。

乌赛密喝完水,又摸出日月仪瞧了瞧,指针已经偷偷摸摸地走到了黄昏前的两格。

他爬起来,用袖口擦擦嘴巴:“我们走吧。”

三两步跨过溪流,到达乱石滩另一侧,再次拨开树丛……

身后的岛琴忽然拔出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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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二十克,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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