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里森（8）

“嚓！”利索的一剑，毙命了正要袭击二人的青色毒蛇。

“哇噻！岛琴，这也太吓人喽！”虽然明知岛琴不会让他受到伤害，乌赛密的身子还是抖了几下。

乌赛密拍拍胸口，喘了口气，也没继续说什么，朝前走着。长途跋涉，虽说天气宜人，他还是出了不少汗，加上岛琴猝不及防这一剑，乌赛密已经大汗淋漓了。

“看来咱们进度慢了点，岛琴，之前没考虑到这路这么远，对不起了。”乌赛密道歉。

“放轻松。”岛琴简短安慰他一句。她只要跟随乌赛密的节奏就行，乌赛密的行程安排以及变动都不用理会。

“日落前……还确实有点悬乎，只能挑战一下极限了。”乌赛密的人生多半处在书院、图书馆和学术讨论室，这些地方反正和学、书、宅脱不了干系，乌赛密虽然没有像其他学者和卿爵那样养尊处优，他的身体素质也不见得强过同僚。体格像个老头子，区别是不驼背。

如此的身体状况，使乌赛密感到很无奈。工作环境使他变成了这样，他本来可以不用做学者，只用凭借学识在帝邦的书院求得掌授的名分，便可以安心度过后半生。指不定那相对轻松的工作能够让他腾出时间，养成早起锻炼的好习惯。而非现在，平日潜心研究，从天空蒙蒙亮到重新变成墨色。看书看到双腿麻痹丧失存在感，写字写到右手姿势定了型，出门一跑便是半片大陆……除了薪金报酬可观，应该没有人愿意做这种苦差。

岛琴跑跑路是日常，放他身上就和搏命差不多。

乌赛密试图寻找话题，不过岛琴也就是听听，不会发表什么见解，他的兴致消退了许多。他决定先闭嘴，静下心来思考此行的来龙去脉。

——

7月14日上午十点，埃肯卿把他和三位同僚召集到帝邦学术会议厅。偌大一个会议厅，只有四个人，他应该没记错。埃肯卿身旁确实一名侍卫都没有。想到那时的情形，乌赛密不由自主点点头，掏出未标明时刻的日月仪，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埃肯卿叽里呱啦絮絮叨叨了一大段话，只是给任务做铺垫。但，埃肯卿的其中几句话让他记忆犹新。

“……你们几位啊，到了地方学习是一方面，也别忘记打探当地的情报——嘛，就是那些你们不知道的，多问问……”

打探情报？什么情报？

他们学者接到的任务须知上没有像“为了工作目的以外的事情付诸努力”这样的书面语。

没有写上的，也就是次要的。那为什么连次要的东西，埃肯卿都要在他们出行之时提一嘴呢？更何况这只是简短地提一嘴，就让乌赛密记得如此清晰。

这也在领主的阴谋算计之内吗？就为了讨伐绘罗嘉时确保万无一失？

等等，讨伐？！

迄今为止，比伯大部分战争都由科特挑起，在科特收尾，一向称与别国的战争，都是“对外战争”。

讨伐的说法是从何而来呀？虽然吧，吃哪家饭就要说哪家话，而且是好话。但是面对一次又一次由科特挑起的非正义战争，身为国民的乌赛密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讨伐这个词，就好像绘罗嘉摇身一变，成了昔日的科特。为了找到这个疑惑的答案，乌赛密边快步赶路，边想了很久。

……貌似过了很久，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脑海中找到了合适的场景和人物。

7月12日的夜晚，具体几点乌赛密倒是记不得了，

托斯爵——上层的一位官员，把他叫到了自己的私阁，询问他对于此次学者们大规模出行有什么看法，应当在学者任务条款的最后追加什么待遇。他指出，在完成此次任务后，学者的群体意见是：减少文书递呈量以及募集新干事。寥寥几分钟讨论以后，乌赛密退下了，关上了门。

门合上之后的一两秒，还没等他挪脚准备走人时，托斯爵的一声长叹经由门板传到他耳里：“唉，真不知道喀达勒尔领主是怎样规划讨伐的……”

——

一切都解释通了。

统治者在各部门下达命令时，没有明确目的。再者，少数人推测出了是战争，却没有确凿它的性质。也许是担忧公布战争及性质，会引起许多中下层官员的反感——正如乌赛密刚想到“讨伐”一词刹那的感受一样，所以上层对此事采取隐瞒行为，某种意义上讲，是合适的。

可是，结束推理的乌赛密，不免觉得心酸。他宁愿一开始就想着统治者们开诚布公，即使怀着不满和抱怨，乌赛密也想在白纸黑字上明晰全部流程。

科特的统治者们依旧妄图把他们蒙在鼓里。

乌赛密想要发作的同时，又突然想到——如果统治者隐瞒的，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说，是那种连帝邦所有人都不愿意卖命的工作目的。

这样思考，怔住了乌赛密。难道统治者们遮掩的，是残酷却实际存在的事实？

其它帝邦，会有人知道吗？

善于发散性思维的乌赛密不禁又联想着一系列的情报。

我和岛琴这次任务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狱知识的学习，对吧，时限三个月。

一连想通好几个问题让他觉得异常爽快而愉悦。

啊，那么，我终于知晓了统治者的目的。讨伐的不是绘罗嘉，而是绘罗嘉的恶魔！

只不过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毕竟恶魔的重现于世，关乎人间的命运，绘罗嘉不可能压制住恶魔出现的消息。况且，绘罗嘉的人流量太大了，封锁口风是不可能的。

那么，绘罗嘉对于恶魔的存在没有察觉，远在百里外的科特领主却察觉了？

这显然是荒谬的。

手头的信息还不足以得出更多结论。乌赛密梳理了下头绪，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精彩绝伦了。如果那些片段缺少了自己的参与，那么说不定，自己也只能和大部分同僚一样，浑浑噩噩地进行任务罢了。

现在的乌赛密，不仅明确了统治者和自我的目标，还在心中埋下了正义的种子。为谁跑腿？为什么而战？他在重新构建那些工作生活中每个人的关系。等结束这个任务的时候，该与谁亲近，该和谁决断，都应该纳入考虑。

他回头瞥了一眼岛琴，岛琴也回应了他的目光。

乌赛密把头转回正前方，脚步愈发坚定，在泥土地上留下的足迹也愈发深刻。

“岛琴。”

“嗯？”岛琴不知道乌赛密又想讲什么。

“等这次漫长的任务结束以后，得辛苦你。紧接着我会申请上层，去一趟狄娜，希望由你做我的护卫。”

“嗯。”岛琴倒是不假思索，但几秒后，她问了一句，“很重要吗？去狄娜。”

“啊！”乌赛密收起了严肃的样子，咳了几声，“那倒没有嘞！只是想回去拜访一大堆的老朋友，不知道留下来几个。”

“好，我准备。”

郁郁葱葱的树林，也不知何时是个头，乌赛密倍感失望。

但擅长于洞察环境的岛琴，知道已经快走到头了。她清楚，乌赛密不过是因为长途跋涉没什么经验，才感觉不到胜利就在眼前。

身旁的树木渐渐稀疏，鸟语也开始变得涣散，头上蒙着的树纱也开始瓦解，向两侧退散……是的！他们总算要走出这片橡树林了！

乌赛密撞见日光正逐渐在他眼前大面积倾泻下来，微微斜照在他扑满灰尘的旅行靴上，紧接着是裤腿、胯部、身子，最后是下巴、眼睛！战胜密林的喜悦涌上心头，他频繁回头，用射出光芒的双眼望着岛琴。岛琴只是用平淡的目光回应着。

待到二人的身影蓦地出现在这森林另一侧的空地上时，两个人，四只眼睛，目睹了比在“苍柳根腰腹”更为雄浑壮丽的河山！

苍柳根腹地——绘罗嘉的源火，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