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柳家庄
翌日。
李公公带着圣旨随同柳莺鸣来到东林柳家庄。
村里所有族人都跪拜在柳家祠堂里,迎接圣旨。
“皇上有旨,柳莺鸣英武神勇,忠军报国,护驾有功,特封为御林军统领一职,官从三品,以示嘉奖。另外,柳家庄族长之位今后就由柳大人接任,可旺家族昌顺!”李公公高声诵念,“请柳大人接旨吧!”
“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柳莺鸣和众人领旨谢恩。
送走了李公公,柳家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向柳莺鸣和他父亲柳秀才道贺,直言柳家可算是出人头地了,日后族人都得仰仗柳大人提携照会。
柳莺鸣这一日像是踩在棉花堆上,春风得意之际又感到不真实。饶是运气实在太好,偏生得一张极似惠帝的脸,这才有此机遇得了造化。
他老爹柳秀才却是面色复杂。
乡亲邻里们热热闹闹喝完柳莺鸣的烧尾宴,夜深人都散尽了,柳秀才坐在里屋厅等柳莺鸣叙话。
“几年不见,该称你一声‘柳大人’了,”柳秀才看着柳莺鸣走进来,起身行礼。
“爹,折煞儿了。”柳莺鸣急急上前扶起他父亲,“莺鸣能有如今,全是爹教导有方!”
柳秀才叹一口气,定定看向柳莺鸣,“难道你从不曾心中埋怨过我这个做父亲的?”
“不敢,父亲怎样对儿子都是应当的。”
“你这么说,心里定是存了怨气,不然你也不会离开柳家庄。”
柳莺鸣不语。
“莺鸣,你如今也大了,又得皇上圣宠做了御前三品统领,近五十年来我们柳家庄也没出过大官,”柳秀才说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其实我应该替你高兴--”
柳秀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么些年,你从戏子熬到戏班老板,为父看在眼里,知道你的不容易,可是,可是,你怎么就和那刘庆厮混在一起呢,外面的传闻有多难听你不是不知道吧?”
柳莺鸣听到他父亲又提起这段过往,心下不快,“刘庆在儿最难的时候出手相助过我,他不是歹人。”
“助过你?他那是另有所图,谁不知他伤风败俗甚好男风?”柳秀才气恼的说道,“为父劝你多次,让跟他断绝了来往,好好娶妻生子,你听过我的吗?”
“是啊!”柳莺鸣淡淡回道,“所以父亲您就因此将儿从柳家除名,不当我是您的儿子了。”
“可你现在不还是做了这柳家庄的族长?”
“从我记忆开始,父亲您就一直不喜我,明明我比几个哥哥弟弟更有读书的天分不是吗?”柳莺鸣言语苦涩,“我总是问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从来不讨您的欢心?”
“唉!”柳秀才叹了口气,语气柔软不少,“鸣儿,有些事也是该告诉你了,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是受人之托。”
“十九年前,一个高门贵妇找到我,请求我收留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她说这个孩子是朝廷罪臣的遗子,被她掩人耳目偷藏下来才得已保住了性命,特意嘱咐我日后不可让这个孩子读书识字考取功名,不可在朝中为官,就是怕被人查出身份来历遭来杀身之祸。”
柳莺鸣震惊不已,“爹,莫非这个孩子就是······”
“就是你啊,鸣儿!”柳秀才说道,“所以为父才会阻止你去私塾读书,也是为了你好啊,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羡慕渴望自己的哥哥弟弟可以读书呢,不是我偏心,而是不得已为之啊!”
“那可知我是哪个罪臣之子?”柳莺鸣问道。
“当年那贵人并未明说,我也只见了她那一回,后来,她的侍女倒是来看过你几回,直到你离开柳家后,这些年再也没来过了。”柳秀才回道,“不过,有件东西应该是你家人留给你的信物,我这就取给你。”
柳秀才从里屋房间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柳莺鸣。
“这是?”柳莺鸣打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手心大小的龙纹玉璧,确切说是半块,还有半块应该另在别处。
“关于你的生世,只有这半块玉了。你如今进了宫,又做了官,唉!千防万防,我还是没能完成贵人所托之事,鸣儿,记住,切不可将此玉现于人前,恐有灾祸啊!”
“原来我不是柳莺鸣,那我是谁?”柳莺鸣在内心问自己,“我费尽心思想想在爹爹面前证明自己,却不想我不是爹的儿子。”
柳莺鸣忽然觉得人生一片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这日,休沐。
柳莺鸣回到自己的府宅,这是皇上一并赏赐的一处七进七出的大宅院,里面配的丫鬟小厮一应俱全。平时柳莺鸣一般在宫中当值,回来的也少。
刚端起丫鬟泡好的茗茶,有小厮进来通传,“大人,门外有位姓刘的小爷求见,说是您的旧相识。”
柳莺鸣听闻握杯的手明显一顿,这才几个月的光景,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原是那个唱戏的柳老板了,有些人不见也罢,“回了吧,说爷不在!”
小厮领命刚要去前院打发人走,不想这人已经闯将进来,几个家奴拦也拦不住,兀自嘴里大喊,“莺莺,莺莺,是我,是我刘庆,你这让我好一番寻啊。”引得家里一众仆人瞠目结舌,窃窃私语。
柳莺鸣听见了不免有些着恼,立马走出厢房来到前院,只见眼前一个着松绿锦长衫的男子,白面红唇,自有一股风流,此时被家仆们推搡着出门,略显狼狈,正是刘庆。
柳莺鸣冷言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国舅爷大人!里面请吧。”遂引了那刘庆到内堂来坐。
刘庆也不在意柳莺鸣话里的叽嘲之意,“莺莺,不,如今该称您一声‘柳大人’了,你可知我刘某人找了你多久,这些日子我为你担惊受怕以为你被歹人所害,今天终于见到你人没事,我心里好生高兴!”
柳莺鸣听罢心里为之一动,面上依旧冷冷的说道,“多谢挂怀,我已无碍,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刘庆继续坦言:“姐姐皇后之位被废,父亲也受到牵连降了官职,我都没有如此伤神。”
看来这段时间刘庆的日子也不好过,家里连遭突变,“你一切可还安好?”柳莺鸣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放心,我没事,”刘庆看向柳莺鸣的眼里仿若闪着光,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试探的问道:“前些日子我就得了消息,说是柳大人突逢际遇救驾有功,如今官至三品,就想着在梨园里给您置办几桌宴席,好好贺上一贺,不知柳大人可否赏脸?”
柳莺鸣看着一脸期待的刘庆,知他对自己的心意,正式道,“刘庆,你知道,我现在是在为皇上办事,一言一行皆有人看着,而你那样的声名在外,你我恐不能再如从前一般亲近了,怕遭人话柄,惹怒圣颜就不好了。”柳莺鸣现在前程在望,他不想还和刘庆这个混世魔王像从前一般厮混,从前他是个不入流的戏子,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昂首挺胸做人,不用再仰人鼻息活得那么卑微。
“总之,谢谢你,你我也算相知一场,若以后有需要柳某人的地方,自当鼎力相助!”
“好,好,你这是要与我断交!”刘庆遭到拒绝,心下黯然,称道:"我刘家如今落魄,柳大人现今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唐突了,刘庆告辞!”说完,急急起身便要拂袖而去。
柳莺鸣回想这么些年来,外人传刘庆多么纨绔、不正经,什么不入耳的流言都有,但他对自己的才艺风采除了钦慕之外,真正出格的举动却不曾做过,相反,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却是仰仗他,至于外界传得那样龌龊,柳莺鸣也不曾放在心上,以至于最后柳秀才碍于脸面不得不拒认柳莺鸣这个儿子。
想到此处,心下不忍,于是冲着刘庆快跑出的背影喊道,“刘庆,梨园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若是有空,以后可时常来家里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