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荷枝当即与他分开些距离,支支吾吾道,“我不会怕。”
慕容仪平静地反问,“那串铜钱一直不离身,还不是害怕?”
她没想到又回到铜钱串的问题上,连忙解释道:“这铜钱于我意义很大。”
他的脸色微变,登时走上前来,不禁让人觉察到几分压迫感,“更名,也是为他?”
荷枝被他问的没了气势,结巴道:“他当时为了护我,连命都……”
“荷枝。”慕容仪忽然说,“为段轻寒立一座坟吧。”
荷枝:“啊?”
他神色认真,不像是玩笑,“将他的生前遗物拿去衡远寺,令主持为其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再以遗物入冢立碑,如何?”
荷枝愣了片刻,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她对段轻寒仍旧心有不忍。她不会忘记段轻寒当初在山寨中对她的照顾,也放不下他临死时那一幕,血液在手中流淌,温度逐渐流失。
神思轻恍,时隔太久,对段轻寒的印象似乎也停留在那一幕。
“……法事,可以么?”荷枝怔怔地发问。
“每年年底衡远寺都要为亡魂做一场法事,可以顺道送去。”慕容仪回答,也宽慰她,“不用担心,我来安排。”
荷枝点点头:“多谢殿下。”
天色已不早,慕容仪知道自己不好再待下去,他一面观察她的神色,一面开口道:“要走了。”
荷枝也点头:“好。”
神情没有任何不舍。
慕容仪心中痒痒,捧起她的脸颊,从她的神情里捕捉到了一丝惊慌。
荷枝先是愣住,但见他动作及时停住,又有些不明所以。
突然间,一吻落下。
毫无征兆地气息交叠,荷枝呆呆地看着他,咫尺相近,还能看见他垂落的长长眼睫。
气息被分开,慕容仪发觉她分了心。
随即,一双手掌贴到她的额头,引导她将双眼合上。
视线被遮蔽,荷枝的心像是被忽然提起,悬在空中。
唇瓣覆盖上温润的触感,犹如陷落进一汪温柔的泉水,引诱着她不断坠落。
荷枝的脑袋有点晕晕的,腰间酥软一瞬,异样的感觉袭上全身,她踉跄地往后退,后脑覆盖着一个软软的手掌,让她停了下来。
纠缠片刻,他才停下来,把软成一团的人揽进怀中,叹道:“之后的几日,恐怕我不能常来。”
荷枝不说话,脸颊在发烫。
他在她后背安抚,心底却知道,真正不舍的人实际是自己。
慕容仪继续道:“大约明日,白家的人便知道你在这里。我在宅子里安排了人,见不见他们,看你。”
他查了昨日的祭台之事,才知道白家原来找回她是想打这样的主意。
即便鹤白再如何申辩自己并未想法,他都不会再将人交出去了。
该嘱咐的都嘱咐了,慕容仪心中才安定。
荷枝表面上从容地应下他的话,等到洗漱拆发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脸上的红晕压根没有褪去,想到自己心中的想法大约全被他知道了,不由得又一阵耳热。
一夜辗转难眠。
迷迷糊糊到了天光大亮,她又像往常一样起身,果然听到有人禀报,“白家大公子和忠义侯府的白姑娘来了。”
鹤白公子的身份一揭开,便是京中的名人,白相的威名依旧停留在很多人的心间。
荷枝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见一见。
大堂中,鹤白公子落座于正座。待其他人一并落座,荷枝才发现渺兮也在,不知他什么时候从宜洛回来的。
白晚意是个坐不住的人,当即便上前来拉住荷枝的手:“身上的伤如何了,我看看……啊!这些伤何时才能好全。”
她说着说着,眼眶便红起来,荷枝连忙道:“还好,与性命无碍。”
鹤白轻咳一声:“小四。”
白晚意才松开手,恭恭敬敬地坐回了原处。
“小五。此事并非我的安排,但于我确实有责,你被带走,我的人很晚才报。”鹤白解释道,“相关之人都已处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荷枝只能摇摇头。
鹤白公子到底有没有授意过,已不得而知。但就她在白家那些时日被看得有多紧,便知道白崇要将她带出来有多难。
他没有授意,但其他人也能揣摩出他的意思,帮他做决定。
“我已无碍。”荷枝道。
“如今你与太子的婚事已在筹备,可否需要家中再为你做什么?”
荷枝摇头。
鹤白的眸光一沉,转而道:“之前白家的身份还未见光,许多人都没带你认过,现在我带他们来叫你认一认。”
他首先一指渺兮:“白渺兮,你的堂兄,你应当认得。”
荷枝先是一顿,再点头确认。
而后鹤白公子又一一招人来让她确认,荷枝凝神记着辈分名字,大多都是同辈。鹤白解释,上一辈几乎已在之前那场案子中亡故了。
荷枝心中不是滋味,一面觉得十分痛心,一面又觉得鹤白公子这番介绍别有深意。
认完最后一个人,鹤白公子又问她身体如何,替她看了一次脉,见身体无碍,他才放心离开。
一大群人离开,宅院又显得空落落的。
荷枝回看大堂,心想,莫不是殿下连这个场面都猜到了,不然不必住进这么大的宅院。
如太子所说,几日中果然连他半个影子也没见到。
荷枝便在附近转了转,又看过街巷里的那处铺子,心中已有想法。
天气转凉,寝屋外的小树的叶子逐渐凋零。荷枝早晨起时没觉得冷,一推窗,便发觉外面的叶片落了一地。
有婢女在门口清扫,她坐在桌边,支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暖和得让人发困,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想今日无事,歇一歇也好。
身上逐渐有些凉凉的,又忽然一暖,不知是谁在身上盖了一条暖毯。
荷枝没有在意,下一刻却身子上一轻,连忙惊醒过来:“……殿下?”
慕容仪长眉一挑:“醒了?”
虽是这样答,他却没松手,荷枝怕身子不稳,连忙抱住他的脖颈。
随着视线一暗,荷枝才有些惊慌,他带着她往床榻上一躺,连外袍都没褪下。
似乎他也不打算褪,将手搭在她腰间后便不再进一步,反而闭上眼睛。
荷枝心生疑惑,再见他眉宇间疲惫,也不知历经了什么,心头一软,便由着他。
原本荷枝已睡醒,但听着身旁人平稳的呼吸,又觉得困意上来,便也闭上眼睛。
再醒来时,感觉身上压着暖烘烘的锦被,她一睁眼,便见他嘴角含笑,问道:“昨夜睡得不好么?”
荷枝被他看着两颊又热起来,正要起身,却被他揽入怀中。
谁也没说话,只是能感觉到双方的胸膛起伏。
过了一会儿,他才松开怀抱起身,无奈道:“近日看折子总不得空。”
他说话时,荷枝才发觉他连靴子都没脱,只是将就地睡了一下,连两个时辰都不到。
心尖像是被刺了一下,荷枝不由得道,“殿下又要去了么?”
慕容仪一回头便看见她蹙起眉,不由得勾起唇角,“担心我?”
荷枝见他打趣,先是转头躲避,而后又迎上去,直着腰板故意道:“担心,怎么样?”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那我多来陪你。”
荷枝一想到方才两个人和衣睡在床榻上,连忙避开目光,“……那,那怎么行。”
慕容仪微怔,一见她又害羞起来,才明白过来,满含深意道:“这自是不行。”
“虽说这宅院里都是挑出来的自己人,不过还是谨慎些好。”慕容仪轻声凑近她,低声道,“留着。”
越说下去,越被打趣。荷枝知道说不过他,赶忙转移话题:“殿下用过膳了吗?”
慕容仪这几日忙得确实只能睡一二个时辰,好不容易空出一点时间,赶忙上这处来了,顾不上用膳。
两人一道用过膳,荷枝送他出门。
临走到门口,慕容仪才想起来,对荷枝道,“诵经超度一事就设在三日后,你若是想去,便安排车马。”
荷枝不由得心中一暖,她心底知道他对段轻寒很介意,百忙之中能记着这件事实属不易。
她真心诚意地谢过,而后将他送上马车。
除开衡远寺的事外,宫里也来人了。
倒不需要荷枝做什么。刚开始肖嬷嬷带着人来教她的礼,哪想她学的极快,前后挑不出什么毛病,不禁连连夸赞。
荷枝没有受到什么为难,想来多少也受了白家这层身份的缘故。
为亡魂诵经一事安排在晚上,荷枝换上素服,乘坐已备好的车马。
没走多久,马车忽然停下。
荷枝心中奇怪,记得衡远寺在偏僻的山里,哪能这么快到?
车夫忽然道:“白姑娘,前面走不通,得换一条道。”
荷枝应好,但不自觉掀了帘想看看外面什么事,正好瞧见路旁停着一架华美精致的马车,京中难有几家能有这样的仪度。
“先等等。”荷枝喊道。
马车就在路边停了下来。
周遭的喧哗声愈发清晰,荷枝听见女人呜呜的哭声,不禁心中生疑。
她下了马车,又听到一个男人急切地大喊。
“我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什么也没做!”
男人身着长衫,的确有几分书生气质。
但比起殿下来,还是差远了。
荷枝拂去脑海中的想法,留意到男人面朝着马车,似乎在急切地解释什么。
“什么也没做,眼神都要勾出花来了。这几日不归家,难道不是躲在你这小情人这里?”马车里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耳熟。
“是你勾我们家老爷?”另一个声音粗粝地男人吼道。
“杨柳没有……啊!”哭着的女人不知为何忽然惨叫一声。
一路上都有人来来往往,荷枝才看见叫杨柳的女人缩在地上,单薄的衣衫有些凌乱,再见一只鞭子忽然抽上她纤细的手臂上,露出一道血痕,女人在惊叫。
荷枝在宜洛不是没见过什么狗血场面,一听谈话,也知道是什么。
但一个姑娘被这样扔在街上,多少有些不妥。更何况,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人命。
荷枝往前走去,身边忽然传来问话:“白姑娘,这事您要管吗?”
“看看。”
她回答,脚步上没停,晚风吹开她身上的斗篷,将几分体温挟去。
荷枝走上前,忽然呆住了。
那拿着马鞭的车夫她是眼熟的,从前在霍姑娘那里见过。
难道,马车里坐着的人是霍姑娘?
“贱蹄子,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马车里,霍起莹一声轻叹,随即车夫又往那女人身上招呼一鞭子,女人大声惊叫。
一旁的男人也看不过眼,哀求道,“真的没这回事,别打了。”
“心疼了?”霍起莹冷笑道,“有什么心疼的,这样的女人二两银子便能买下一个。”
车夫一听,当即又举起鞭子。
荷枝快步上前,解下身上的外袍便将女人罩住。
女人颤抖着瑟缩着身子,等到长鞭迟迟没有落下,才努力睁开眼睛。
她脸上满是泪痕,和散乱的鬓发混在一起,几乎看不见样貌。
车中的霍起莹没听见下一道鞭声,冷淡地问道:“怎么了。”
“贵人救我!贵人救我!”落魄的女人扒着荷枝的裙角不住地重复。
两家车夫对峙着,粗粝声音的男人一听主子询问,趁机道:“是有人不满小姐行径。”
车夫理直气壮地质问:“您可知道车里的是谁?”
荷枝这边的人也喊道:“您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么?”
“白家的五小姐,当今太子的未婚妻。”
一串名字往外报,荷枝起先有些不适,哪想周遭的人都纷纷停了下来,直看着这一幕。
对面的车夫也楞了神,气势消减大半。
荷枝心中冷笑,喜欢归不喜欢,有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