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荷枝越是慌乱,反而让柳娘怀疑。
索性她反应过来之后,便若无其事地整整领子,温声道:“我在尚京成婚了。”
柳娘呆愣地攥着帕子。
“我在京里找到了自己的身世。又还有些事不得不在尚京做,所以一直没回去。”
她简单解释,柳娘却不买账,拉着她的手抱怨道,“你怎么不往宜洛递个信。”
荷枝垂着脑袋,诚恳道:“是我的错。”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并非她想象地那样薄弱,总有人一直将她记在心里。
柳娘吸了吸鼻子,才闷闷道:“你这就成婚了,叫我们怎么办,说说,怎么回事?”
周齐咳了两声,柳娘一掀眼皮,终于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人。
柳娘理清思绪,向荷枝介绍。
“这位是周公子。在宜洛遇见的,因他要回京,我便请求他替我带个路。”
看见柳娘平平安安抵京,荷枝松一口气。
不过两个人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周齐识趣地告辞。
待他走后,荷枝拉着她坐下,才交代自己改了名字,如今嫁入了太子府。
柳娘缠着她讲故事,听到当时来宜洛的那个男人居然是太子,惊愕之意浮上脸颊。
她也算是接触过大人物的人了!
不过柳娘听多了皇帝三千后妃之类的话,心想太子定也如此,不禁心中忧虑,握着荷枝的手感叹连连:“你如今嫁给太子殿下,好是好,是不是不能常出来?”
来如意楼的马车还是太子命人备下的,荷枝不好叫人冤枉了他,连忙否认道:“没有。”
柳娘便追问,“那如今同我回一趟宜洛,太子可会愿意?”
荷枝想起昨晚那个绵长的吻,不禁脸色微红,“这……”
柳娘叹了一声,心中算着她如今新婚也才几个月,必然还是蜜里调油的日子。便只好道:“我来京有几日了,陪我去玩玩吧。”
荷枝欣然应下。
等到真正上了马车,柳娘便暗地里观察那些宫女侍卫。她来京中,只是怕她过的不好。如今得知荷枝嫁给太子,一面欢喜一面愁。
见柳娘一直微微蹙眉,似乎没有游街的兴致,荷枝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
柳娘的心绪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一抬眼睫,落在荷枝平平坦坦的小腹,又急匆匆移开目光。
不知为何,荷枝一下子便被这样的眼神刺的心底有些痛。
但如今在外,周围还有宫女侍卫,她只好提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还没下马车,柳娘便听见郎朗读书声,不禁心中奇怪。一下来,便见一座白墙红瓦的宅院,里面跑出来的姑娘里各个都手执书卷。
“白姐姐来了——”
也不知是谁清脆地喊了一声,那些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们忽然整整齐齐地排成几排,恭恭敬敬地朝他们问安:“白姑娘好。”
柳娘愣愣地看着,便听身边的人笑着回答:“好,都去忙自己的吧。”
见白姐姐是带着人来的,丫头们便都识趣地跑开,有想上前的小妹妹也被大也一把抱住,小声提醒:“嘘,白姐姐是带客人来了。”
来到这里,荷枝不自觉放松下来,领着柳娘进门,一路同她介绍,“京中女子若是有想学习和识字的,便尽管来此。男子所学诗书礼乐,这里都请了女先生。还有想学杂艺的,也一并有人教。”
柳娘振奋不已,她管账已久,知道读书写字对人的重要,但没想到这里能教的东西这么全。
荷枝接着道:“我留在宜洛还有一些银两和宅院,想请你帮个忙。”
柳娘莫名理解她的话,揣测道:“你是想……”
“在宜洛也要开同样的女子书院。”荷枝一面说,一面分析道:“宜洛的风气开放,对女子的要求也很随意,若真有女子愿意读书,何不为她们提供这样的机会。”
她又叹了下,“只是宜洛不比京中,学的东西,请的老师,都要更难办些。”
柳娘当即握住了她的手,“交给我罢。”
将此事谈妥之后,荷枝心中也安定了不少。这个想法在心中盘桓有一些时日,总算找到一个新的出口。
忙忙碌碌回到太子府中,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听婢女说他在书房里看折子,荷枝不知为何,心中又涌起几分莫名的酸涩。
她先沐浴一番,换好衣物后一垂眼睫,又开始发呆。
皇后不说,太子不说,她自己也知道孩子对殿下的重要性。
成婚三月时,曾有三两宫女私下讨论太子妃怎么还未有孕,给她听见了,当时她不曾在意,只是后来那几个宫女她再未曾见到过。
如今忽然想起,又想一个长久扎在心尖的刺,忽然冒了出来。
如果,她一直没孩子呢……?
“太子妃?殿下请您过去。”
浴房外的声音忽然想起,荷枝赶忙回过神来,整整衣裙便将门打开。
一路走到书房,便见他摊开折子,神色专注,似还没有忙完。
荷枝打算等他将手中这份看完再出声。
哪想他先抬了眼,露出温和的笑容,朝她招手,“过来。”
荷枝便上前看去,见他抽出桌上的一方折子,面露欣慰,“总算有人提了个中肯的建议,待到时机成熟,由朝廷颁布法度,将女子学堂推行全国。”
她吓了一跳,连忙顺着他的指尖去看。
那人字迹潇洒,犹如飞墨,但所提之事条清缕析,其中也并无对女子的偏见。
慕容仪自然也高兴,素手捻上她的面颊,笑道,“也不算我朝无人。”
荷枝知道这番他也费神不少,何况这件事也不可操之过急,她在宫外的学堂也尚且在建设中。
但她心中的欣喜之意溢于言表,一转身,便将他抱了个满怀,又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身前的人瞬时僵住,她便察觉腰间一紧,随即身子一轻。
荷枝连忙道:“殿下……折子还没看完!”
急促的呼吸落在耳边,他并未回答。
直到进了寝屋,婢女纷纷退下,门扉一声关闭,荷枝的后背也抵上软榻。
她的唇瓣瞬间被捕捉,将想要说的话全堵住。
腰间的手肆意拨开她的衣衫,荷枝才有些慌了似的去挡,但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
荷枝已然软成了一滩水,趁他暂时放过自己的唇瓣,连忙开口,说话细声细气:“殿下今日……”
一声嘤咛溢出,荷枝羞红了脸,但他反倒是安安静静的。
荷枝的视线落在帐顶,又很快落在别处。忙碌至此,还得分神去想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帐中的烛火摇晃,她被揽在怀里,幽深的眸子看向她。
荷枝终于想起来,今日似乎回的有些晚了。
京中那么大,哪里是转的过来。荷枝尽可能地陪柳娘多去了几个地方,又在外吃过饭,等将她送回如意楼才回来。她身边本就有他的人,去了哪里,他是知道的。
回来之后,荷枝又忽然想起柳娘的那个眼神,便有躲他的意思。
荷枝回过神来时,已薄被卷起,他衣容整齐,这便是要抱她去沐浴的意思了。
她连忙出声:“等……等一等。”
慕容仪瞬间停了下来,声音有几分低哑,却很温和,“怎么了?”
荷枝直觉应该说出来,可是心中的担忧极难说出口。
总不能说,成婚几个月,便开始担心纳妾纳妃之事。更何况,若无子嗣,为夫君纳妾也是本分。
她叹了口气,转而解释晚归的事,语调软软的,带着鼻音:“今日是我不好。”
一声认错,将慕容仪心底的那点不安瞬时驱散。
他这才漾出笑意,又按着她的唇角吻了下来。
方才他一直怕她提离京之事,心中压抑,并不尽兴。眼见她大胆地伸出手来逗弄,不禁将她的小手捉起,闷哼一声,衔住她的唇瓣,“心底得时时有夫君……”
辗转三回,荷枝已然筋疲力尽。
她是有意勾他,但没想到明明如此熟悉,还能被折腾成这样,心中后悔不迭。
最后被抱入浴桶时,她眼皮也睁不开。
连他什么时候上早朝的也不知道。
荷枝借口找来太医,得到的依旧是“身子康健”云云,便知有孕无望,心中叹气。
待慕容仪下朝回来,解了头上旒冕,换上便服。
他左右没见着荷枝,不禁发问:“太子妃去哪了?”
婢女回答:“今早太医诊过脉后,太子妃便去学堂了。”
慕容仪一面翻折衣袖,心里想到什么,挥挥手让人退下。
荷枝回来后,一如往常地与太子用过午饭后小憩。两个人昨夜都没怎么休息,便相拥而卧。
待一觉睡足,刚睁了眼睛,便看见软枕旁有人支了脑袋看她。
慕容仪眼含笑意,“醒了?”
荷枝眨了眨眼,便感觉薄被里一只手摸索过来,搭上了她的手腕。
她心中一惊,这是来问她太医的事么?
手腕上的指节错开,面前的人松了一口气,才又看向她:“哪里不适?”
荷枝赶忙摇头。
慕容仪伸手抚了抚她的嘴角,笑道:“没说实话。”
细想起来,昨夜她似有主动,但看得出还有心事,今日一早就传太医来。两件事单哪一样都很正常,合在一起便让人觉得不对。
为防万一,他还是亲自试探为妙。
果然,荷枝当即将半边脸颊埋在软枕里,连目光也不敢抬起。
“说说。”
带着薄茧的指腹探到荷枝的下颌骨,带来几分痒意。除此之外他还挠了挠,像是在挠一只小猫。
荷枝被他弄得轻笑出声,忍无可忍地按住他的手臂,无可奈何道:“殿下——”
“嗯,说吧。”
慕容仪见好就收,认认真真地看向她。
荷枝深吸一口气,定定地道,“若是一年内无子嗣,我为殿下娶侧妃吧。”
他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居高临下地带着点审视地意味看下来,弄得荷枝心底毛毛的。
慕容仪随即温和地道:“近日可是听了什么话?”
“没谁说话。”荷枝摇了摇头,但却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只是为殿下考虑。”
后腰处当即拦下一只手,隔开衣料,压在腰窝,叫人动弹不得。
慕容仪再度躺下,与她面对面靠近,神色淡然,语气还有些发冷,“不如我为你再挑一个夫婿如何?”
荷枝当即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话!”
看她因这话受惊了,慕容仪心中才缓和,将人往胸膛前带,“你不愿再嫁,我也是一样的。”
荷枝这才明白他话中含义。
“子嗣一事,不急。”
慕容仪将头埋在她温软的颈间,轻轻吐息时还能感觉到她身上轻微的颤栗。他甚至希望子嗣再晚一些来,她的目光只能落在自己身上。
感受过了软香,慕容仪将她带在怀里,解释道:“女子学堂才兴办起来,若此时有孕,如何分神?”
荷枝抿抿唇,没再说话。
慕容仪轻笑一声,“何况,我的名声不算好。若是真心想给女儿家找归宿,京中多少青年才俊,万不必选入太子府。”
当初在镛王掌权时,他可是极尽声色犬马,作足了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在外的名声并不好听。
几年过去,那段时间没人敢再提,但人自然是记得的。
荷枝也明白过来。
慕容仪又无奈道:“何况,我伺候你一个都来不及。这才成婚五月,便嫌我烦了,腻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怀抱也松下来。
荷枝当即有些慌乱,抱紧他的腰间,嗔怪道,“……殿下这是什么话,怎么会!”
她没看到之时,身前的人轻勾唇角,在语气停顿的那刻翻身将她压下。
这男人得逞似的啄在她的嘴角,语气轻快:“我也这样觉得。”
屋内金炉内蒙蒙的雾还在燃烧,与晃动的床幔一齐被风吹起波澜。
*
同年十月,宫中举行禅让大典,太子登基,改和顺二十四年为景荣元年。封太子妃为皇后,赐号永安。
景荣帝在位时,颁布法度,严明法纪;降低国税,与邻国互市;任用贤才,不问出身,允许女子入学、入朝为官。帝终身勤俭,后宫仅永安皇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