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阎王
许决推开包厢门,一股乌烟瘴气夹杂着笑闹声扑面而来,他不自觉蹙了蹙眉,沉着脸走了进去。
“呦,瞧瞧这是哪位稀客,什么风把我们许大少吹来了?”张绍辉推开来递酒的服务生,在男男女女的层层包围中冲许决打招呼。
许决没搭理他,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抬手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晃着酒杯问:“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绍辉在那边吞云吐雾,骂着脏话赶走了身边一众人,才探过身来悠悠开口,“傅氏在绵城举足轻重,那傅闻远也不是一般人,上头的人都未必动的了他,更别提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不够他塞牙缝的。”
许决强忍着呛人的烟气,神情不明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谁?逼疯他妈弄死他爹的那个傅闻远?”混乱中不知是谁提了一嘴。
许决神情一动,放下酒杯望过去,饶有趣味地问道:“还有这种事儿?”
仿佛一谈起这种猎奇的事情,也不管真假,人人都来了兴趣,七嘴八舌地东拼西凑起来,一个比一个说的更离奇。
“傅闻远出生的时候就不会哭只会笑,他对谁笑谁当夜就得暴毙!”
“傅家带他去算过,说是阎王转世,生来有一双鬼眼,能定人生死!”
“可阎王要命啊,傅闻远才八岁就一刀捅死了傅翰,梁家那个大小姐梁有燕也生生被他逼疯了,摊上这么个鬼儿子不疯才怪!”
许决古怪地哼笑一声,“你们要是脑子有病就趁早去看病,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许决在这里格格不入像个落在鸡窝里的仙鹤,这些纨绔平时就爱信口开河,和许决这种高知矜贵的二代向来是玩不到一块儿去。
他这话扫兴又不留情面,包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就有人顶了一句,“前几天张绍辉他表弟就因为惹了傅闻远死在医院里了,傅闻远亲口说的活不过当晚,这可是他表弟亲爹说的!”
张绍辉顿时脸色难堪地应了声,说是有这么回事。
许决闭了闭眼,舒展手脚神情放松地陷在真皮沙发里,勾着唇角低沉道:“要是真有这么神,你们在背后这样议论人家,不怕阎王索命了?”
气氛一下子更冷了,张绍辉一瞧这要闹起来的架势赶紧起来打哈哈安抚两边。
一边没遮没拦爱吹牛逼一边哪哪看不惯地嘴欠,张绍辉脑仁疼起来,暗骂自己就不该掺和着组这个局。
“嗨呀,咱弟兄们今儿是来尽兴玩儿的,别伤和气,来了批嫩出水儿的新货给大伙乐乐,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许决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窝在角落里目睹着荒唐的钱色jiao易,不反感也不热衷,只在一个清秀的男人进来的瞬间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张绍辉极其有眼色地将那人拉到许决身边,他一看那小玩意儿的脸就直犯嘀咕,怎么许决还是偏爱这款,这么多年都不嫌腻的么?
而且挑的还越来越像他身边那个撕不掉的牛皮糖。
叶容的事迹甚至在他们圈里都是出了名的。
这群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玩上头了似乎就忘了方才的龃龉,嚷嚷着还打趣起许决来,“许大少那位正宫还闹不闹了?哈哈那小东西可真有趣。”
被戳中痛点的许决面有愠色,冷冷道:“管好自己的事。”
“你们慢慢喝吧,我有事先走了。”他说着止住要解自己皮带的手,站起身不等别人再多奉承几句就拽着那男人匆匆离开了这地方。
他一走,背后那些阿谀就都变成了恶语,啐他不识好歹假模假样。
有人无意问道:“听说他和他家的那个养子……真会玩儿啊。”
一声高过一声的嘲讽荡开,“演电视剧装情圣呢,说是他的那条乖狗和自己的好弟弟长得像才留着的,我呸,不瞎都能看出来两人像个屁!”
然而火上浇油还在不停,“发现没,他找的人都更像那个叶容。”
一阵默契的面面相觑后,一群人像是悟出了什么似的,顿时一阵哄堂大笑,止也止不住,“哈?贱人配狗,真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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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容醒的时候恍惚了一会儿,侧头看到仍和自己隔着八丈远的人,才慢慢想起此时此刻自己身处何地。
一向认床的他对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居然能一觉睡到天亮也感到惊奇,思来想去只能归于傅闻远这个人太犯规了。
有钱就算了人还长得好看,人长得好看也算了,连声音都过分悦耳,让人五迷三道的,一不留神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叶容转过身,聚精会神地盯着闭着眼睛的傅闻远好一会儿。
傅闻远的骨相实在是天赐的绝色,鼻梁挺,眉骨高,下颌线弧度柔和,突出却不凌厉,会让他在气势逼人的冷硬外,偶尔显露出几分并不突兀的暖色。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叶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吐完就被眼神清明望过来的傅闻远吓得戛然而止了。
傅闻远也侧过身,和叶容四目相对,开口问道:“怎么叹气?”
叶容努力掩饰着被抓包的尴尬,“啊?您原来没睡啊,我还以为您没醒呢。”
傅闻远神态自若地答道:“你在,我不想睡,你晚上还会说梦话,很可爱。”
顿时觉得傅闻远是个明褒暗讽的阴阳人且无地自容的叶容:“很抱歉……”
叶容嘴上说着抱歉心里却在谢天谢地感慨幸好自己没打鼾磨牙。
傅闻远却像感觉不到气氛微妙一般,一本正经认真道:“你说梦话,说想变成有钱人,你觉得赚多少钱算有钱?”
叶容下意识张嘴就来,“先定一个小目标,比方说我先挣它一个亿。”
不识人间疾苦的傅大佬神情一松,问:“这很难么?”
叶容也轻飘飘地回:“反正对我很难很难很难。”
傅闻远丝毫不停顿的迅速做了道数学题,“按我们昨天说好的,你一日三餐做给我,留在我身边不到十年就可以……”
他看着叶容不为所动的神态,临到嘴边咽下了本来要说的话,改了口,“那就五年。”
叶容沉默了几秒,忽然不发一言坐起身,捞起自己的外套就要下床。
傅闻远的视线也跟着他的动作游走,忍耐着巨大的渴望一般,最终出声妥协,“三年。”
叶容手颤了下差点把外套拉链揪断,他放稳手脚才利索地转过身,露出职业微笑,贴心道:“那您今早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为您服务。”
等待回答的期间,叶容甚至把米其林餐厅的菜谱都想了个遍,却没想到傅闻远不按套路出牌报了个别致的早饭,“想喝皮蛋瘦肉粥,东西在厨房都有。”
皮蛋瘦肉粥是叶容的最爱,配着腌菜和油条,简直堪称一绝。
“得嘞,小的这就去做,您稍安勿躁。”叶容受了命领旨下楼做饭,出了笼的燕子似的扑棱棱奔出去。
没想到过了会儿又回来嘟囔说自己忘记洗漱了。
推门进来的时候,傅闻远刚解开了睡袍露出精壮有致的上半身,肉眼都能看出这身体中的力量感呼之欲出。
他看着叶容,面不改色地继续脱下了睡袍完全袒露出身体,淡定道:“洗漱台下面的柜子里有全新的洗漱用品。”
叶容不敢直视垂着眼快步窜进了浴室,机械地刷牙洗脸,脑子里却总是挥之不去一遍遍重现着刚刚瞬间看到的画面。
他自认对傅闻远的身体没什么情欲的想法,就像他看大卫雕像也不会生出亵渎一样,只是单纯欣赏,以及再次感叹这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长处众多,且处处都让人相形见绌自惭形秽。
傅闻远穿戴整齐再下楼的时候,叶容的热粥也出了锅,清澄的松花蛋藏在糯软的米粥里勾出一阵食欲。
傅闻远神情惬意地喝着粥,银勺碰瓷碗清脆一响,桌上摆着的白瓷花瓶里插着的蓝色鸢尾清丽却恍人心神,宛如叶容坐在对面懵懵懂懂看过来的目光。
此时此刻这一幕让傅闻远感到无由来的熟悉,好似真的经历过一般,或是在梦里或是在臆想中。
心理学上或许会称这为即时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肖想了无数次,长久的信以为真深深留在脑海中的印记。
叶容看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心里一咯噔,默默放下勺子,忐忑问道:“味道还可以么,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不满意的话……咳都可以改的。”
傅闻远的视线落在他放了青红小米椒的碗里,轻轻开口,“我想尝尝你那碗。”
“这辣椒很辣,我听谢山先生说您忌辣就没给您放,这碗我吃过了,您想吃的话我再去盛一碗。”
傅闻远却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洁癖一样,在叶容面前没了挑剔的毛病,淡淡道:“不用,我只尝一尝。”
还不等叶容回答,傅闻远就拿起叶容的勺子,仿佛是什么美味珍馐般一点点品尝,炸开的辣感刺着味蕾,他却觉得像尝着蜜糖一样甘之如饴。
明明是简单普通的动作傅闻远做起来却优雅又赏心悦目,如果不是看到他嚼到辣椒时顷刻间的不自然,任谁都会以为他十分享受这滋味。
叶容欲言又止,忍了忍还是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说:傅闻远:我长处众多。
叶容:……勿笑人短,勿炫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