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柳庭璋知道深浅,当然不会真的行那般莽撞之举。他看郡主夫子一眼犹如万年,不知郡主夫子有没有留意到自己这身衣袍?
顾采薇不明白,对于古人来说,柳庭璋借衣传情,其实相当于当众表白了。只不过这段情意目前只有他知自己知了。
不对,还有别人。
顾信看着队伍逐渐远去,击掌赞叹:“真是威风。我要想想,怎么写成个话本子,庭璋一身怪异宝蓝,估计要被百姓们茶余饭后念叨好久,太新奇了。不过宝蓝这颜色,是不是薇薇你喜欢的?”
他说着说着,转头认真看向妹妹。
“嗯,可是我也没有用宝蓝布料做过衣裙啊,哪个像他那样。”声音越说越小,顾采薇觉得羞涩地说不下去。
“庭璋是不是知道你喜欢宝蓝色?”顾信追问道。
顾采薇犹豫一下,轻轻点头,像是内心有什么秘密被二哥撞破一般。
顾信恍然大悟:“我就说这小子用心不纯!薇薇你要小心了。”
顾采薇讷讷辩道:“我们以师徒相称的。”
在二哥怀疑的眼神中,顾采薇到底开始认真思量,在她心中,柳庭璋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越想越觉得心如乱麻。
此时日上中天,阳光晴暖,顾采薇屏息看向逐渐远去的进士马队,最前方的状元郎还在频频回望。
虽说人高马大,但是强烈的日光模糊了他的面容,形成一团光晕。同时照射在他那一身出格的衣袍上,依然鲜艳夺目。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执拗地要回头看些什么,顾采薇站在窗前久久不动,听着楼下路边百姓高声低声地议论着行过的进士品貌,纷纷夸赞着这番热闹,尤其在听到关于状元郎的溢美之词,自己到底忍不住,抿着嘴悄悄笑起来。
——
日晚膳时间,顾采蓟从宫中值守回来,在全家一桌吃饭时听说新科状元是二哥友人,明日要登门拜访,顺嘴说出宫中见闻:“五公主不知道是不是看到状元游街了,下午找到皇上,非说自己一见倾心,想要嫁给这个柳庭璋,求皇上指婚呢。”
顾信闻言,直接看向顾采薇,笑而不语。
顾采薇听到这个消息,正在想心中失落从何而来,就接收到二哥打量的视线。
她硬撑着看回去,轻声细语说道:“状元郎配娇公主,也是一出佳话,二哥可以写到话本子里呢。”
“何处来的酸啊?”顾信调侃着在鼻前扇扇风。
众人不明所以,只有顾采薇被激,脱口说出:“我酸什么酸?”
迎上母妃的疑问目光,顾采薇只能补救着说:“我无心口误了。”
诚王太妃看看女儿又看看二子,总觉得他们是在打哑谜。一时想不出头绪来,她只好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柳举人我见过,是个好孩子。明日他来看你,是你们在云州处出来的情分,要珍惜。到时候也领他来我院落一遭吧。”
顾信明白这是母妃嘱咐自己,点头应是,不忘纠正道:“母妃,他如今可不是柳举人了,是柳状元,再过不久就会封官了。”
诚王太妃笑着改口:“对,对,柳状元。”
顾采薇咬唇想了一想,不知道徒弟会向母妃说什么,也许自己在场更为稳妥,便接了一句:“母妃,我陪您在外时候,也见过这位,还想再一睹状元风采呢。明日我沾您的光,在您院落一同见他可好?”
顾采蓟笑着嚷道:“我值守时见过新状元,能勾到沉寂好一阵子的五公主芳心,确实相貌堂堂。薇薇,你将来找夫婿就找比他还俊朗的,知道不知道?要不然你的夫婿就要被这位五驸马比下去了!”
“他还不一定就是五驸马呢。”顾采薇忍不住反驳,从没觉得四哥说话这般讨厌过。
“嗨,公主主动求嫁,这位柳状元又是贫寒人家出身,听说没妻室没定亲,这般大好机会怎么会放过?”顾采蓟跟妹妹抬杠。
顾传笑着打圆场,张氏照顾着女儿顾珍,全家一派和乐融融景象。
晚上夜深人静,顾采薇在教室里坐了半晌,方才提笔问柳庭璋:
【你今日一身宝蓝,太过招摇了。为何如此?】
——
云州驿馆之中,柳庭璋一想到明日就要登堂入室,见到郡主夫子及其家人,便觉得比今日坐在马上受到万众瞩目都要紧张。
晚膳时分,他与一同考中的四位同年同乡好生应酬,你来我往、推杯换盏,这也是应有之意。
带着些许酒意,回到自己一人一间的客房,柳庭璋正犹豫如何打扮、带何礼物去诚王府才不算失礼,在房中没有头绪地团团乱转时,便看到顾采薇的这句问话。
恩,郡主夫子今日上午果然看到自己打马游街了。柳庭璋暗暗点头,笑意忍不住涌到嘴角,酒窝又浮现出来。
“夫子认为,学生为何如此穿着?”柳庭璋定定神,灌下一口浓俨冷茶,觉得自己神智清明了,便饶有兴致地提笔反问道。
诚王府里的顾采薇气嘟嘟的,鼓起雪一般的双腮,鼻端轻“哼”一气,刷刷写字:
【我又不是你肚里蛔虫,哪里明白。也许是为了招惹爱俏的姑娘们?比如五公主?】
柳庭璋尚且不知道五公主一事,看到郡主夫子这番言语,有些惊讶又有些失笑,想象着顾采薇写字时的娇俏模样,觉得心底一片柔软。
他叹出一口气,到底正经写下:
【学生确实想要招惹一人,却非旁人。】
柳庭璋写到此处,惊觉这般重要的事情,还是当面探问郡主夫子的态度更加妥当,立刻停笔不再赘述多言,转而拍拍自己面颊。
他已经今日如此出格地表露情意,若是郡主夫子没有这个意思,只做不知,自己自然识趣,好生做徒弟便是,不给郡主夫子添一丝烦忧。
若是郡主夫子万一对自己有那么几分好感呢?柳庭璋想着,明日便能见分晓了吧。若上天垂怜,两情相悦,自己这一生夫复何求。
顾采薇在府内,看到徒弟明明白白写出,确实是要借着衣物吸引姑娘家,又羞又慌。
可惜,柳庭璋之后礼貌道过“夫子安寝”后再无下文,就是不写明他要招惹的是谁。
顾采薇猜着是自己,毕竟总不会满大街的姑娘都喜欢宝蓝色吧。
然而徒弟不把话挑明了,她总不好自作多情地对号入座,好生烦恼呐。
她又不想在纸上追问柳庭璋,只盼着明日借着夫子的威严,相机问问柳庭璋,他到底是何心意才好。
至于自己是什么心意,顾采薇不敢深究。但是她能明白,自己不希望柳庭璋娶五公主。
顾采薇自我宽解道,五公主刁蛮,不能匹配徒弟,她也是为了柳庭璋好。
左思右想,顾采薇觉得自己睡得并不算好,隐约做了场梦。
她仿佛梦到天庭之上,文曲星君专注地看着在现代翻滚经历的自己,满眼疼惜,宁愿损毁功德,坚持自请下凡陪伴。
顾采薇好像又梦到,两年前短暂相处期间,柳庭璋认真听自己说话的样子、帮自己摘树果的样子、轻声夸赞自己的样子……
——
九月三十,恰逢朝廷休沐。清晨天阴起风,百姓们窝在家中津津乐道着昨日进士们打马游街的风光。
各家官员三俩拜会小聚,议论着新皇会给他这些第一批天子门生授些什么官职。
进士们各投其门,有的找同乡高官,有的拜会京城名人。而诚王府外,新科状元柳庭璋还是穿着昨日那一袭宝蓝衣袍,叩门来访,自然落到有心人的眼中。
被引到诚王太妃院落中,柳庭璋有礼拜会了老人家。行礼完毕抬头,他便看到了那抹魂牵梦绕的倩影,恰如两年之前,心神不论怎么波涛起伏,面上却要维持镇定。
诚王太妃与柳庭璋寒暄几句,顾信听到消息过来,问过母妃后将友人带去自己院落,临出门前,他不忘看一眼轻声细语陪母妃说话的妹妹。
顾信猜得到,只怕自己与柳庭璋并肩出去不多久,妹妹就该找个由头过来了。
果然如此。柳庭璋坐在顾信这里没什么话说。毕竟日前刚刚见过,多少离愁都述说尽了,他想向顾信探问郡主,都无法如同在云州时候那般坦荡。
柳庭璋欲言又止,也仿佛是在这瞬间,才明白在息县时候,信先生一遇到郡主夫子的话题就炸毛的缘故。难道那时候信先生就担心自己有不轨之心了么?
不待柳庭璋想个分明,顾采薇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不忘托辞是找二哥借样东西。
顾信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想起自己早逝的妻子,一时又觉得自己如同月老红娘。
他没好气地清咳一声说:“我要与庭璋一同用午饭的,眼下却有点事务脱不开身。薇薇,你替哥哥尽尽地主之谊,带着状元郎在府内赏玩一二,午膳前送他回来,可好?”
柳庭璋灵醒,不等顾采薇推脱,便笑着行礼道:“劳烦郡主。”
顾采薇何尝没有与徒弟独处、问他几句的意思?听着柳庭璋暗哑嗓音,她轻巧飞去一瞥,半推半就应下,伸出右臂摆出姿势来:“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