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连肚子都填不饱,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那些能让我填饱肚子的人。”
唐柔看着他笑了起来,独孤城问道:“你笑什么?”
“如果他们也填不饱肚子呢?”
独孤城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会怎么做?”
“我也会和你一样,如果我发现我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时,到时候我就大闹一场,哪怕最后的结局是死,我也要向上天宣告它的不公。”
“它听得见吗?”
“听不见。”
他们彼此都沉默着。
“男人又如何?女人又如何?如今他们不都一样死在了我的剑下。”
“你杀过很多人?”
唐柔笑着看着独孤城,道:“自然是比不过你的。”
独孤城守在她的身边,一直坐到了天亮,对于他来说,杀一个人再简单不过了,你只需要用剑割断他的喉咙,而如今要他去救一个人,哪怕这个是人自己,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一个人一旦有了羁绊,他就会分心,而对于他而言,这就相当于把自己的脖子高高的挂了起来,不管谁来了,都能割断他的喉咙。
他很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但显然只有傻子才会拿着剑冲到敌人的面前,并且告诉敌人,我要杀你了。
很显然他是不会这么做的,毕竟他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
独孤城感觉到了竹林里有动静,他知道是谁来了,出于谨慎,他还是瞧瞧藏了起来。
沈秋兰来到院中见四下无人,但木炭还有余温,“想不到此人还挺谨慎。”
“出来吧!没人跟着。”
独孤城悄无声息的站在沈了秋兰身后,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那位姑娘的情况。”沈秋兰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唐柔躺着床上,脸色已经变得红润起来,沈秋兰看了一下她的脉象,又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道:“命很大,挺过去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了。”
沈秋兰的话中带着敌意,很明显,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只要能救活唐柔,就算沈秋兰让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因为这是他欠唐柔的。
“我欠你一份人情。”独孤城道。
“嗯?欠我的?你拿什么还?”
独孤城沉默,心里苦笑道:“他拿什么来还。”
沈秋兰见他不语,便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法子能让你还了这份人情。”
独孤城心里又是一阵苦笑,想必这位大小姐定会拿自己寻开心。
“你去杀了苏明玉,这份人情便算你还我了。”
“为何?”
“不想嫁给他。”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这样便能还了这份人情?”
“对,没错。”沈秋兰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那我替你杀了他便是!”
沈秋兰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她也只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至于他去不去杀苏明玉,苏明玉是生是死她都全然不在乎。
“好了,我也改走了,改天我会让翠浓再送几副药来。”
“翠浓?”
“放心,她从小便已经跟着我了。”忽然沈秋兰又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只有我一人知道此处吧?”
昨日夜黑走的又急,独孤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道:“我若猜的不错,这整片竹林包括我们现在所处之地皆是沈家?”
沈秋兰大笑着说:“没错,这就是沈家,人人都知道此地,可没有人会想起此地。”
独孤城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但他却说不出口,因为此时沈秋兰的眼角已经泛起了点点泪花。
沈秋兰又说道:“这里,曾经是我母亲住过的地方。我的母亲喜欢兰花,这个院子里种满了兰花,各种各样的兰花,就连我的名字也有一个兰字,她就死在了这座院子里,准确的来说她是死在屋里的,可是为了看一眼兰花,她是一点一点爬出去的,那时候我才六岁。她甚至连死的时候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她就死在了我的脚下,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
深秋兰突又冷笑了一声,道:“我为何会对一个外人说这么多。”
沈秋兰并没有再多看一眼,径直的走了出去。
一向不曾露面的沈万金,突然把苏明玉、沈秋兰一行人尽数叫到了厅堂。
沈万金坐在椅子上,细细的品着一壶刚沏好的茶,余光扫视了一眼,道:“怎么未见翠浓那丫头?”
沈秋兰答道:“翠浓昨日不小心染了风寒,女儿让她休息些时日。”
“虽然已经过了立春,但还是要注意些的。”
“秋兰知道了。”
“商会之事多亏了明玉来帮老夫打理,老夫如今已经年老体弱,已无心再问这些事情。”
沈万金喝了一口茶,又道:“老夫的两个儿子若是有你这般,老夫死也瞑目了。”
“能为伯父分忧,是明玉的荣幸。”
沈青峰瞪了苏明玉一眼,嘲笑道:“我爹也只不过是看在你爹与他是拜把子的份上才收留了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明玉不敢,明玉自是不敢与两位公子相较的。”
沈青峰冷哼一声没有打理他。
“青峰,休要无礼。”沈天阔先是责备沈青峰,然后又笑着对沈万金说,道:“天阔一心只在武道之上,对经商的事情一窍不通,如今有明玉贤弟相助,父亲莫要再为难孩儿了。”
沈万金并没有说话,脸上也全无表情,他只是重复的又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了下去。
沈万金不说话,底下自然是没有人再说话的,他们每个人都害怕沈万金,但是却是因为不同的事害怕,沈秋兰不怕,因为她没有什么事会因为沈万金而感到害怕的。
“不知父亲大人今日为何唤我们几人来此?”沈秋兰问道。
沈万金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已经老了,有些东西自然是要放一放,交到你们手中的。哦,对了,明玉,你与秋兰的婚期还有几日?”
苏明玉答道:“已不足半月。”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沈万金满意的点点头,之后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他好像是故意问起这件事情的,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打着一个小算盘,沈秋兰虽然打心里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她嘴上从未对沈万金提及过。
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苏明玉想要什么,但是她怎么也猜不透沈万金在想什么。
夜色,杜衡推开家门,眉头紧皱,小心的摸了进去,房间里没有灯,一片漆黑,月光透着窗户射了进去,一个黑衣人坐在案前,静静的喝着茶。
杜衡站在门外,道:“不知阁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杜先生莫慌,在下并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何不进来一叙?”
此人的声音很年轻,约莫着二十左右的年纪。
杜衡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黑衣人道:“坐。”
杜衡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并无异样,安心的坐了下去。
“不知杜先生是否认得在下?”
黑衣人抬起了头看着杜衡,房间里并未开灯,只能看的出男子的轮廓,但是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莫说只看轮廓,单看身形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杜某并未见过阁下,不认得阁下是何方神圣。”
黑衣人轻笑道:“你不认得我没关系,但我认得你。”
“杜某乃一介商人,略懂些商贾之术,在这江南方有这么一个落脚之处,杜某如此卑贱之人也能入得阁下的法眼,实乃杜某之荣幸。”
“杜先生可曾听说过天下会这三个字?”
杜衡先是一惊,随后问道:“天下会?杜某不曾过问江湖之事,对此自然不知。”
“在下并未提及天下会乃江湖之会,杜先生又怎知这不是一个商会。”
杜衡笑道:“杜某虽不清楚江湖,但对这行商之事自是了解一二。”
黑衣人笑道:“莫非在下也是商人?杜先生为防止在下与杜先生合分这十之二三的票子,才故意派人盯着我不成?”
“阁下说笑了,杜某只求能够饱腹,仅此而已,还未问及阁下名讳?”
“我是谁,你不早就知道了吗?”
“阁下如何讲得?”
“你还在装糊涂?”
“本就不知,何来装糊涂一说。”
黑衣人阴沉的笑道:“既然你刚才不知,那你现在知道了,既然你现在知道了,那你自然也不能活着。”
随即黑衣人拔出剑来,是柄断剑,即便是断剑,月光洒落在剑身之时依旧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独孤城等不及了,在暗处他可以一直等下去,因为最终崩溃的始终是敌人,当他得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敌人的监视之下时,那么再等下去崩溃的只有自己,他只有主动出击,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独孤城的剑刺了出去,却在半空不知被什么打了下去,独孤城借着月光细看,此时的杜衡站在角落里,手中拿着一柄银白色的判官笔。
这种武器属于暗器的一种,十分小巧,笔身由精铁打造,内附毒针机巧各种暗器,即可防身,又可杀敌与无形。
杜衡邪魅着笑了起来,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叫独孤城,你这柄断剑很是奇特,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看来杜先生脑子还没有完全坏掉,但是你想起来的并不是我想知道的。”
独孤城又接连刺出击剑,他的剑很快,很急,但却都被杜衡一一挡了开来。
“你的剑很快,很准招招刺中了我的要害,但很可惜如果你的剑再长上那么几分,我的命或许就交代在此处了。”
“就算没有那几分,你也一样要死。”
说话间,杜衡判官笔暗器并出,独孤城挥剑将其尽数打落在地。两人又缠打在了一起。
突然,杜衡捂着脖子,痛苦的倒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原来你...”
话未说完,杜衡已经倒了下去,独孤城又是一剑割断了他的喉咙。
此时的天色才刚刚亮起,路面的面摊已经撑了起来,风吹过偶有些发凉,街上还并未有什么人。
“店家,来碗面。”
独孤城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他的脚步很沉,很沉,他坐在凳子上,很快店家便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上来了。
“客观,您慢用。”
独孤城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很快他便吃完了,毕竟他杀人和吃饭一样擅长。
付了银子之后起身便离开了,店家看着整整十两的银子,手都止不住的在颤抖,他看着这个男人一步一步的向远处走去。
独孤城来到了一个乞丐的面前,将手里的包裹丢到了他的面前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乞丐一脸茫然,在打开包裹后,他吓了一跳,里面是一颗头,杜衡的头。
杜衡已经消失许久未见了,苏明玉几乎将整个江浙之地翻了一遍都未曾找到杜衡的身影,就连尸体也不知所踪。
如今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被人杀害了,而杀害他的人,不出意外便是那天夜里的黑衣人。
消失不见的不止有杜衡一人,独孤城也不见,难道独孤城便是那个黑衣人?
苏明玉并未与之有过任何交集,自己的对他所了解也只不过是赵庆向他汇报的,而这些任何见过他的人都能说的出来。
而如今距离他与沈秋兰成婚之日已不足十日,这其中的变数还有很多,他就算成功娶到了沈秋兰也未必能够得到沈家,沈万金如何也不会让一个外人去接手他的产业,更何况他还有两个儿子。
“杜衡死了!”沈万金依旧站在那个位置,依旧也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可他的声音却变了,变得有些气愤,但又称不上气愤。
“何时死得?”说话的人是王总管王麟,他的腰笔直,他的声音坚韧有力,这不是一个老人该有的声音,老人该有的是那种苍老、迟钝的声音。
“今日卯时,有个人丢给了雷照一个包裹。”
王麟看着桌子上的包裹,道:“就是这个包裹?”
他打开来看,里面放着的赫然便是杜衡的脑袋,血还未完全干透,脖子像是被一刀切下来的,他的表情很怪异。
“他已经知道了杀他的人是谁,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杀他的人会用另一种方法杀了他。”
“你所说的另一种方式是什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沈万金眉头紧皱,连忙问道:“你是说暗器?”
“我们都小看此人了,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的确可以让我们占了先机,但是仅仅是占了先机,但我们却并不了解他。”
“如今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亡,是时候可以走下一步棋了。”
沈秋兰静静的坐在唐柔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唐柔,更咽道:“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昏迷不醒仍然有个男人把你照顾的无微不至,羡慕你不需要跟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没有人强迫你做任何事情。”
“过几日我便要嫁人了,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在别人眼里他很好,他们都觉得我们是珠联璧合的佳人,但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我逃不掉。这就是女人的命,他们男人手中的工具。”
“他和我讲过你的故事,我也好想、好想成为你,但是我做不到,我离开了沈家便什么都不是了。”
沈秋兰的声音开始变得更咽,她的眼泪不停的在打转,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她又想笑,笑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她想逃离这里,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去。
她们都是这世间的可怜人,只不过有人选择了把命运交到了自己的手上,就连苏明玉都能为了自己的命运而不择手段,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嘲笑他呢。
一个人若是经常去一个地方,那么这个地方必然是她所留恋的,否则便是有鬼。
沈秋兰最近出入这个地方太频繁了,自打独孤城消失后,一向很少来此的沈秋兰却经常出入此地,这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她就是想要引起别人的怀疑,因为别人一旦怀疑了她,便会把目光转移到此处,而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没有什么理由,也没有什么好处,她想眼前的这个女人死,也仅仅因为出于嫉妒,唐柔死了,独孤城未必会对她好,但是她不死,难受的便是自己。
独孤城已经消失好几天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那日早晨,他便没有再出现过,也没有回来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沈秋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只拖了沈秋兰帮忙照看她。
沈秋兰也并没有真的那么想她死,因为她死了,或许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独孤城了。
沈秋兰冷笑一声:“看来他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你。”她用手摸了摸她的脸,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的说道:“我比你,差在了哪里?”
可能就连沈秋兰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会喜欢独孤城这样一个人,或许她喜欢的并不是独孤城。
卯时,依旧是那个面馆,依旧有人在吃面,他吃面很快,就像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快的吃面,可今日不同的是吃面的是两个人。
他们面对面坐着,只是在低头吃面,谁也没有说话,很快其中一人便连续吃了三碗,像是很久没有吃过饭了一样,可是他对面的那人却始终一口没吃。
“你为何不吃?怕有毒?”
乞丐笑道:“同一锅面,你都吃了我为何还怕有毒?”
“那你为何不吃?怕我在你碗里下毒?”
“我一直在看着你,你如何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下毒?”
“那你是怕你在吃面的时候被我割了喉咙?”
乞丐又哈哈大笑,恶狠狠的说道:“若你会这么做的话,可能在刚才你的喉咙便已被我割断了。”
“那你便是不饿。”
“我一叫花子,为何会不饿?有人拿着钱白给自己吃食,谁不会像狗一样狠狠的吃上他一顿。”
“这面不好吃!”
“任谁饿了几天,就连树皮都是好吃的。只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一个刚刚杀了人的人,是如何吃的下去饭的。”
“可能是那个人实在是饿极了。”
乞丐哈哈大笑道:“有道理,看来是我还没有饿的如你这般,不然是不可能吃不下的。”
独孤城并未看他一眼,埋头继续吃着面,乞丐见他如此,哈哈笑了几声,便如他一般吃起了面来。
很快两人便吃了十几碗面,独孤城付了钱,便走了,他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哦?你竟然还知道回来?”
说话的是沈秋兰,旁边还有一女子在笑,笑的人是唐柔。
“你不是拖了翠浓来照顾?怎的是你亲自来照顾?”
独孤城没有想到沈秋兰会亲自照顾唐柔,或许是他没有想到堂堂沈家大小姐会亲自照顾人,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翠浓是你家的丫头啊?你想让她来她就的来?”
唐柔则在一旁轻笑道:“你二人如此倒真像极了打情骂俏的小夫妇。”
独孤城并未回答,反而问道:“你醒了?身体还有无大碍?”
“已经好多了,多亏了秋兰姑娘这些时日的照顾。”
唐柔看着沈秋兰,她的眉眼间都带着笑意,独孤城从未见到过唐柔如此看一个人,她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是妩媚的,有时候是冰冷的。
独孤城看着两人,错愕道:“你们?”
唐柔笑道:“我倒觉得你二人很是般配。”
独孤城不语,看着她如此模样,唐柔反而笑了,这一笑不打紧,伤口好似又裂了开来。
沈秋兰瞪了独孤城一眼,怒斥道:“走开。”然后将唐柔扶下。
“姐姐稍有好转,还是莫要多言语。”
沈秋兰恶狠狠的抓住独孤城的胳膊将他拽到了屋外。
女人有时候变得就是如此之快,只要两人同病相怜,互相可以倒苦水,便可以不计前嫌,或许她们自认为她们是弱者,弱者可以战胜强者的法子便是多个弱者结合到一起。
“我近日常来此地,想是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怀疑到此处。但唐柔姑娘初愈不方便走动。”
“我会想法子把她转到别处,此事你不必担心。”
“我为何会担心你?我是在担心唐柔姑娘。”
“这几日麻烦你了。”
“与其在这对本小姐感恩戴德,不如多想想法子,如何才能完成本小姐交代你的事。”沈秋兰神情有些没落,她的声音也愈发的小,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还有几日我便成婚了。”
独孤城听的很清楚,想的也很清楚,他来到江南就是要杀了苏明玉,可如今他需要面对更多的敌人。
“我会在你成婚之前杀了他的。”
独孤城的声音充满了杀意,沈秋兰并不知道他为何会对苏明玉有如此大的杀意,仅仅因为自己要他杀了苏明玉?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肯定有别的原因要杀了苏明玉,可究竟是什么原因便不得而知了,她不会问,也不想问,因为他知道人与人的痛苦并不是共通的,就算他说了自己也并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可怜他,同样自己说了,也未必会见得独孤城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可怜她。
沈秋兰只是轻蔑的笑道:“但愿你能早点杀了他,免得我想起他来就心烦。”
独孤城问道:“为何?”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自己为什么还问了出口,当他问出去的时候便已经后悔了,但是他也知道沈秋兰并不会回答他,如他所料,沈秋兰只是白了他一眼,便走了。
独孤城站在原处,看着沈秋兰一点点的消失在自己眼中,他在那站了很久,他很累,他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这么站着,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一旦停了下来,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独孤城回到屋里,看到唐柔笑看着自己,他重新振作了精神,笑着道:“怎么没有休息?”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唐柔都不曾相信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究竟是有多坚韧,他好像一贯如此,玩世不恭也只不过是他装给外人看的,唐柔苦笑,这个男人不去做戏子当真是埋没了他,但是做了戏子才是真正的埋没了他。
唐柔并未回他,只是问道:“想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说说你的身体情况,让你多注意休息。”
独孤城说出这种话来,自己都觉得可笑,这种话糊弄一下小孩还可以,但是用来糊弄唐柔,显然是不可能的。
“你也不用担心,秋兰姑娘说我用不了多久便会好的,只是成为了你的负累。”
“能遇到你已是我的荣幸,我不敢再奢求什么。”
“我能看的出来,秋兰姑娘好像喜欢你,但是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她救了你,我自会还了这份人情。”
唐柔轻笑道:“她救的是我的命,自应是我去还这份人情,况且,我的人情又何时需要你去替我还了?”
独孤城不知道说些什么,与女人纠缠起来,自己本是有理的也会变成无理的。
“我去为你拿些吃的来。”
独孤城转开话题,他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说个不休。
“好。”
独孤城走后,唐柔便坐了起来,她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木板,她知道,不论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不相信因果循环,但她不得不承认是有因果循环的。
一条路走了一半,再回头是不可能的,她也曾如沈秋兰一般,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至少这一辈子她不用担心自己会吃不饱、穿不暖,因为这些也从不需要她一个女子去担心。
她只相信自己,因为人本身便是一把锋利的兵器,也只有她自己才能让她成为真正的自己。
最起码她的东西不会在她手中被人抢走,她想要的东西也能从别人的手中抢过来。
独孤城寻遍了整个屋子也没寻到吃食,他回来略有些失落的告诉她:“已经没有吃的东西了,我去买些。”
唐柔道:“不用了,沈小姐今日来带了些点心。”
“在哪?”
唐柔指了指旁边道:“就在那里。”
“你为何不对我说,害我好找。”
唐柔没有回答他,她是故意的,她这么做只不过是找些乐子罢了。一个人闷久了总会找些无厘头的事情来,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不想说。”唐柔道。
独孤城并没有生气,只是默默为他拿来了那包点心。
味道很熟悉,仿佛在哪里闻到,他想起来了,是桂花糕,王婆家的桂花糕。
“你可要尝些?王婆家的桂花糕。”
独孤城愣了一下,问道:“你竟知道这桂花糕是来自哪里?”
“这有何奇怪的,你与沈秋兰第二次见面,便是因为这桂花糕。”
“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知道”
一个男人若想了解一个女人,他只需要告诉那个女人自己手里有多少银子,而若想让一个女人了解一个男人,哪怕你是将他全身衣服脱光,皮也扒掉都未必能够了解他。
唐柔了解他,独孤城都未必了解的有她多,如何去了解一个人唐柔是最清楚不过了,但她对独孤城的了解完全出于本能,现在的她恨不得不了解这个人,因为了解的越深,反而越不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