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夜色朦胧,灯如血泊
妄念川,是一座让人实现妄念的地方,既是妄念,那想到实现,就会付出代价,这里的人掌握着生死,这种通天本领似乎只有传闻中漠上花和乘黄血才能成为真实。
不周先生要的乘黄血此刻就在妄念川之中。
夜半子时,梆子刚响一声,黄泉便听到屋外人声鼎沸,似有千万人群在屋外沸腾,他们叫喊,大声言语,高声振呼,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什么,但是黄泉能感觉到哪群人就是冲着自己所在这间屋子。
容不得三人讶异,三月在没有打招呼就推门进来了,“几位公子,子时已到。”
三人应声走出去,只见楼下人山人海,仿佛整个妄念川的人们全部都聚集至此,等候着他们,一见三人的身影出现在六楼的廊道里,喧闹声更甚,一时之间黄泉有些恍惚,小小的妄念川,竟有如此人众。红灯波影过,繁华人间里。
满满的楼道里人头攒动,小河里也铂了数十只小舟,舟上亦有三三两两的看客。黄泉唯一面熟的是他来时对他抛洒丝绢的那名女子,她也在其中,口中正在言语,嘈杂的环境中也听不清在说什么,而与之对望的对面楼的七楼之上,静静站着的正是不周先生,他面色如玉,静静的夜风之中花白的发丝也在徐徐飘动,远远看过去,体态却有了垂暮之意,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的年岁了。
“这是?”黄泉惊问到。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楼下的呼喊声更甚,似乎在向这三人讨要些什么东西,“三月姐姐,他们这是在干嘛?”
三月撇了一眼王洛阳,说到:“他们只是在要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他们自己的东西?什么东西?”问完才想起王洛阳手中的那一个精致的琉璃小瓶。
“子时已到,王公子,请交出乘黄血。”一男子的声音传来,令几人好生奇怪,身边只有三月一名女子,喧闹的小镇,谁在说话?黄泉环顾四周,才发觉说话的是不周先生。
不周先生站在与他们相隔甚远的对面楼,何以他的话会如此清晰地传入几人的耳内?他的内力竟如此高深莫测,这样的功力,就连易长老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吧。
王洛阳眼光正盯着正前方的七楼之上,淡淡地说到:“让我交出乘黄血容易,你得让我等三人毫发无损地走出妄念川。”
这地方和无涯城一样,来时容易,出去时确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黄泉还记得王清离在找江千里要来了无涯城的出口之后也是周旋了好几天才顺利出来,若不是有人指引,恐怕王清离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无涯城的出口竟然在离弦思的后堂内。
这个地方的出口也这么难测吗?
黄泉站在王洛阳身边才听清了他的话语,不周先生却也是听清了的,只听那边传来一声幽幽地“好。”
“让你的人将我三人送至鼠辈生擒我处,王某自会交出乘黄血。”
这话一处黄泉才勉强听到了人众们的呼声。
“不行。”
“想都别想。”
“你到了那里跑了呢?”
“姓王的靠不靠谱啊?”
呼声响起,黄泉才觉得他们的神色也变得并不可爱起来,似乎世人敬仰的乘黄血救的是他们自己的命一般。人头攒动中也看清了他们坚定的眼色。
“王公子聪慧大义,不想连累好友,我等也不会干涉,只要王公子交出乘黄血,不止黄陆二位公子能安然无恙出去,王公子的性命也会得以保全。”说话之人是不周先生,黄泉能感受到此人一边说话一边穿梭在搂廊之间靠近他们,刚说完保全二字时,不周先生正巧站在他们同楼层不远处,相对而立。
这人,让黄泉始料未及,因为这人,他见过。
见黄泉讶异的表情,那人说到:“黄公子,你与王公子寻漠上花无果,我为了维持这妄念川的正常运行,不得不得到乘黄血。”
“可你不是在无涯城吗?”
那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既有法子让王公子与你出来,荒州自是困不住我。”
此人,正是江千里。
“先生,三月刚听到王公子身上却有乘黄血,请先生应允承诺。”三月在一旁说到。
王洛阳面色平静地看着三月,三月回头那一眼,却是让人无法揣摩。这人世间,除了利益生死,唯一让人难以忘怀的,还有一厢情愿。
江千里不语,他应是言而有信之人。
众望所归,王洛阳举着手中的琉璃小瓶,向着众人到:“我与不周先生的三年之约已到,我王某人信守承诺,将乘黄血带到了妄念川,若你们想要,便自己来取。”说罢,随手一抛,将琉璃小瓶扔进了静谧的河川之中。
众人皆大惊,但也顾不得许多,纷纷跳入水中为了夺得乘黄血而大打出手,一时之间,水花四起,人龙嘈杂。江千里见众人大乱,也顾不上其他。
三月一把拉过王洛阳的衣袖,说到:“几位公子,跟我来。”
三月并没有将三人带下楼,而是冲进了他们之前所暂歇的小屋。
“三月姑娘,这是意欲何为?”陆昭华见三月将大门关的严实的举动不解问到。
“几位别急,跟着我来便是。”
说完他挪开了王洛阳之前坐的木椅及旁边的桌凳,掀起地板,只见下方露出一块仅供一身身宽的木质隧口,隧口往下延伸,只依附在口壁上几根粗麻绳,几米之处便是弯道,也不知尽头是何处。
“几位从这里出去,走到尽头,向前直走找到一颗扶桑古树,过了古树便能找到来时的路。”三月说得急切,几人也没有犹豫,陆昭华便先跳了下去探路。
陆昭华到弯道后传来:“公子,下来吧,这里很安全。”随后黄泉也跟了下去。
犹豫不决的王洛阳站在隧口。“三月姑娘,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你放了我们,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三月推了一把王洛阳说:“王公子,你快走吧,今日能救王公子一命,三月已觉此生无憾,你放心吧,不周先生不会为难我的。”之后就硬生生地将王洛阳推了下去。
地板被合上,也能听到上面挪动桌椅的声响,几人才摸索着往前走。
隧口在六楼,所有结构都是由木头支撑,由拼接的木块缝中看过去,依稀能见相互争夺的人们。
他们一直向下,似乎走了很久,到了地面,又到了地底,代替木块的是黑冷的土砖。也没有了间隙中传来的微弱光芒,三人只能一步一探。
好不容易才到没有路的一处小土坡上,陆昭华伸手向前后左右推了推,没有任何动静,又想到几人应该是在地底,随后抬手往头顶用力一探,隧口破开,堆积的雪块塌陷下来。顾不得寒冷,三人拨开积雪,爬出了隧口。
“按三月的所说,往前走应该就能找到我们来时的路了。”王洛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积雪。
“王公子,既然你已经将乘黄血给他们了,我们为何还要如此狼狈的出来?”黄泉问到。
王洛阳顿了顿,说到:“他们是不会允许有人没有付出什么就全身而退的。古往今来,没有先例。”
“付出什么?”
“阳寿。”
黄泉一脸疑惑,理了理袖口里,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过了子时的洛雪林里,只有昏暗的雪光还能依稀让人辨别出方位,黑黝黝的深林向四周延伸,丝毫没有任何人影出没的痕迹。
一切又似乎回到了初来时。
“快走吧。”黄泉还没有问清楚王洛阳所谓的阳寿意味着什么,就被陆昭华这一句话给推着往前快速地奔走起来。
视线模糊,一脚深一脚浅,想走得快一点也徒劳。
约行了一刻钟的时长,王洛阳见黄泉的脸上突然有了些许光亮,一丝温暖的黄色的光线在黄泉干净地脸上一闪而过。
王洛阳回头,见身后跟了数十人,他们举着火把,驾着由长尾鼠驱行的车身,还有些是徒步跟在其后,声响一时之间就穿透过来,三人还未反应过来,这些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站住。”身后的人在向他们发出喝令。
此时哪有不逃的道理,雪地穿行总是比不过机敏矫捷的长尾鼠,不出几步路,三人便被逼住脚步,而身后那些没有乘鼠车的人也在几乎就要抓到三人时脚步戛然而止。
几人回头,才发觉三人正在一颗参天古木下,火把的光亮照来,一眼无法见古木的边缘。这树便是三月说得扶桑古树,这扶桑树的树冠犹如一道屏障一样将两拨人分成对立的两边。
再见其后,为首的那人在一辆豪华木积鼠车上,鼠车没有顶,只有一块装饰精美的坐塌,坐塌上那人正是江千里。
江千里手中举着的正是众人从水中找到的那瓶乘黄血。在耀眼的火光中,琉璃瓶晶莹剔透。“这是什么?”他问到。
王洛阳嘴角一笑,风轻云淡地说:“这是乘黄血啊。”
“我怎么觉得这倒是像人血。”
身边一人也随声附和到:“你怎敢拿人血来忽悠我辈?”
黄泉与陆昭华不明就里,相互交换着眼色来表明自己的不知情,但看王洛阳所不急不躁地反问到:“不周先生,我们既已走到这一步,也不怕你会有所作为,只要我们再往前踏出一步,踏出这不属于妄念川的第一步,你再寻我,也是难事。”
“你洛阳公子的名头如此响亮,我随便到燕川抓一个人都知道你的下落,你再洒脱,总不能脱离了这四方之境吧?”江千里说完脸上已经有了不悦,他似乎并没有心情去争论乘黄血的真假,而是一定要钳制住王洛阳才心满意足。
王洛阳并没有理会江千里,他知晓这众人等中除了江千里以外,没有任何人敢踏出妄念川一步,而江千里虽神通,到毕竟也只是位医师而已,对于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于是乎,他拉着两边黄泉和王洛阳的袖头就往树的另一边走去。只一步,便再也不能伤害他们。
“王洛阳。”后面传来江千里的嘶吼,“你再走一步,我便要了她的性命。”
一声嘤嘤地哭喊:“王公子,别管我。”
只见三月被两三个五大三粗地男子压着肩头,双手被绑在身后,头发散乱,眼角有剔透的泪珠闪耀。
王洛阳脸上一丝心疼,“三月姑娘与此事无关,你放过她。”
“她怎么会是无辜的呢?没有她你们能找到这扶桑古树吗?”
“你想怎么样?”
“要么交出真的乘黄血,要么留下你自己的性命。否则,她一定活不成。”
收到威胁之后的王洛阳显然神色有些慌乱,脸色已不似之前那边平静了。正在犹豫不决时,他发现黄泉正盯着自己。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黄泉抓住王洛阳的手腕说到:“王公子,你若留下,我便随你留下。”眼神殷切真挚,恍然之间,王洛阳突然有些欣喜。
一旁的陆昭华心中好不是滋味。
“王公子,你别管我,他们不会伤害我的,我自入妄念川十余年,一直掌管着生死薄,从未出现过差错,劳苦功高,他们绝不会就此薄情寡义的。”三月几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说完之后身边压着她肩头的男子更用力了,几乎要把她的肩膀掰碎。
可见,虽然她有功于妄念川,但这帮人似乎并不领情。
黄泉一眼便看穿了王洛阳的心思,他转身对陆昭华说到:“昭华,你先走,去找人来救我们。”说完之后用力将陆昭华往外一推,自己却拉着王洛阳的手,进了妄念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