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暗流
楚逸风万万没想到,自己派出的人,竟会被策反。
温默亭将药箱内完封不动的信封翻出来,神情坦然地递回给楚逸风:“完璧归赵!”
楚逸风颇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目露希冀:“她看过了?这是回信?”
温默亭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宋大小姐一看信封,便说男女私相授受不合适,连接也不肯接。我也没法子,总不能拆开信念给她听吧。”
楚逸风弯了弯唇,皮笑肉不笑道:“你就没有别的办法让她收下吗?她只是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接而已,你大可以临走前放在桌子上。”
温默亭楞了楞,似乎没想到素来骄傲的楚逸风会说出这种话,轻咳了一声:“我是个大夫,传信这种事我本就不擅长。”
他这样说完,又怕楚逸风另找他人传信。
想了想又道:“我看宋大小姐对你无意,你又何必单相思。”
这话说得楚逸风恼羞成怒。
“青玉怎会对我无意,她对我的诗作如数家珍,绘制得这般美好,怎么可能没有情意!”
他将携带的月神草捧在手心,朝着温默亭炫耀。
“她还送我月神草,就是为了让我每次浇水的时候,都能想起她。这般用心良苦,世所罕见!”
……
温默亭看着那株生机勃勃的小小绿植,竟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暗道自己是否也要像她讨上一株?
但看着楚逸风笃定的面容,他又凉凉道:“不过随手给的一株草,我看她院子里,这样的草多得很,哪就这么珍贵。”
楚逸风怒视自己的好友:“你懂什么,八百辈子都没被姑娘喜欢过,连封信都送不出去,整日就会纸上谈兵。”
“元武!元武你进来!”
他将驻守在书房门外的元武喊进来:“你跟他说,那日青玉是不是亲口说,很是感激,要报答我!女子说要报答,不就是以身相许的意思吗?”
温默亭看向哑口无言的元武,清清楚楚地从他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无语。
他不由得低头一笑,似楚逸风这般风花雪月却不懂情爱之人,姑娘们也就是看看。真正嫁人,自然是不会选这种。
不像他,悬壶济世医术高明,每次姑娘们见了他,都笑得比花还甜。居家过日子,自己定然是比他抢手。
这一次,自己看来是要对不起好友了。
楚逸风疑惑地打量着他面上的笑容,心里生出一阵怪异的感觉。
“你这次去宋府,可有发现其他什么事情?”
温默亭心中一凛,很是谨慎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上门去把脉。”
顿了顿,又道:“往后你可别再找我做这些事,我一个名医专门为你跑腿,若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往后他再找自己跟青玉传信,自己可是万万不会再帮忙。至于上门请平安脉,那是他医者的本职。
“当真?”楚逸风压下了心中的怪异,轻哼一声:“我还懒怠找你做事,跑了个来回,信也没送出去,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嘟嘟囔囔着,想着该如何才能将信送出去。
温默亭见他不再追问,赶忙提着药箱走了。
楚逸风拆开信封,见那信纸果然没有打开的痕迹,心中既懊恼,又惆怅。
她是真的恼了自己……
宋府,暖玉阁,乔月轻轻地替宋青玉换着背上的药。
“温大夫可真是神医,用了他的药,这伤不过两三日就全好了。”
青玉莞尔一笑,将半褪的衣衫穿起:“方才当着他的面,你还说他医术不精呢。”
乔月不满地皱了皱脸:“是他自己说大话。”
灵绣满脸激动地小跑进来:“小姐,红绣那边传消息过来,说二小姐偷偷去了佛堂。”
青玉神情一震,宋元珠去佛堂干什么,猜都能猜到。
定然是怕王映雪的存在影响她的婚事,想劝说王映雪回祖籍。
若是昨日,她自然乐见其成。可方才从温默亭处得知生母之死别有蹊跷,她又怎能放王映雪这只恶虎归山呢?
她微微沉吟,忽的想起百玉楼那一摊烂账,王符生父子俩还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没出来呢!
算算时间,王家的老虔婆,这两天也该上门了。
王家在京城盘踞多年,祖上也是当过大官的,只不过近几年实在没几个有出息的后代,落魄得险些吃不起饭。
直到看上当时还是潜力股的宋辉书,想方设法把嫡女送上门。若不是宋辉书真的发达了,王家定然要饿死几个人。
后来王映雪靠着一张巧言令色的嘴,笼络住青玉,哄得宋辉书将由平妻扶正,王家这才从这个好女儿手里掏了点钱,过上富贵日子。
王家如今掌家的老夫人,正是王映雪的亲娘。因为生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女儿,平日里在王家被捧得高高在上,惯常爱拿下巴看人。
一大家子老少爷们,还有旁支的兄弟,谁都不敢跟她反着来。
就算偶尔到了宋府,宋辉书不在,王映雪也对她恭恭敬敬,还令着府上的几个少爷小姐们把她当正经长辈敬着。
如今她儿子和唯一的亲孙子被宋青玉送进大牢,她能安分才有鬼。
这般想着,宋青玉也不急了,命乔云去百玉楼,将这几日理事的伙计带了过来。
那伙计倒还称职,这几日有许多人上门退货,他都用铺子里的存银一一退了。
这下见到小姐,当即眼泪汪汪。这几日光退钱了,生意可是一件也没成。
有那不明真相上门买首饰的,看到这么多人退货,哪还敢在百玉楼做生意。
再者退了这么几天,铺子里的存银也告急。青玉不找他,他也要想方设法拜见青玉呢。
青玉细细查看他这些日子记下的账,这个小伙计实诚有余,历练不足。
这百玉楼还缺一个正经的掌柜呢!青玉慢慢思索着,但究竟谁能担此大任,却毫无头绪。
好在,此事也不急,等到把王家的事彻底了了,之前售卖的假货一一退了,这掌柜的可以慢慢寻。
“小姐,王老夫人进府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青玉扬起头:“去户部看看父亲下衙了没有,就说王老夫人来府上闹事,要他快些回来。”
不怪她多此一举,实在是王老夫人每次来都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走也掐着父亲快要回来的点走人。
是以父亲一直不知道,王家人隔上十天半月就要来府上打秋风。
否则,以父亲的俸禄,和他的勤俭节约,何以宋府还会过得如此捉襟见肘?
遣了小丫头出去,这厢青玉也收拾了一番,带上百玉楼的伙计和丫鬟们,浩浩荡荡地朝着佛堂走去。
自打从暖玉阁离开后,宋元珠几乎是抓心挠肝,甚至夜不能寐。
这十几年来,王映雪每每以她自己作为榜样,教育女儿定要嫁一个高门贵胥,风风光光地当上诰命夫人。
之前,她想着破坏宋青玉的婚事,便是看上了忠勇伯世子这个名头,若这桩婚事落在她身上,她就能当上世子夫人,更能当上伯夫人。
可如今,诚郡王世子的青睐骤然天降,朝元长公主的亲孙子,真正的皇亲国戚!
这在以往,是她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她身上。
若真的因为母亲的污名而坏了这桩好事,只怕这一生,她都要沉浸在悔恨和遗憾中。
所以天刚蒙蒙亮,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佛堂,只想劝劝王映雪,为了女儿的幸福,暂时远离京城。
待她日后风光无限,掌控诚郡王府,还怕母亲没有好日子过吗?
好说歹说,又塞上许多银钱,看门的婆子才勉勉强强地将她放了进去。
佛堂密不见风,常年湿暗,王映雪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
明明才关了三四日,却仿佛度过了大半年一般,蓦地看到有人走进来,还以为是去世的鬼魂现世,找她索命来了,吓得疯癫大叫。
门口的婆子仿佛早已习惯,不动如山地守在门口,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朝里头啐了一口。
“母亲,母亲,是我啊!”宋元珠吓得紧紧地贴在墙壁上不敢靠近,只敢轻声喊着她,希望她能认出自己。
“珠儿,珠儿,是你吗,你来救母亲了?”
王映雪拂开散乱的发丝,将脸露出来,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瑟缩着的宋元珠。
“珠儿,你终于来了!”几日来的委屈与害怕,逼得王映雪再也无暇顾及她大家主母的体面,在女儿面前痛快地哭了出来。
明明几日前,还是一个中年美妇,今天这一件,却宛如五六十岁的老妪,一下老了十几岁。
宋元珠生出一种怪异的恐惧。
王映雪在她心中素来是一个风光无限的女子,在内将父亲的心把持得牢牢的,宋青玉这个嫡女对她恭恭敬敬。
在外人人都不会因为她破落的娘家而看不起她,甚至很是捧着她。
没想到,今日居然被宋青玉整治得这么惨。
若自己跟她作对,日后下场又会好到哪里去……
“母亲,你还好吗?”
她轻轻地挪过去,将手中的食盒打开。
“这是我早上喝的红豆燕窝粥,母亲定然许久没喝了,我特意省下来带给母亲。”
她的声音又甜又糯,捧上一碗香甜的粥,让这几日备受苦楚的王映雪更觉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