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嘿 开门
金色的光斑开始扩大,六芒星样的纹路在光斑上逐渐显露,一抹不易察觉的绿色渲染在光斑周围。
在那瞬间,庞大的生命气机被牢牢圈在宏伟的柱子周围。
龙恒羽讲不出话来,这些试炼空间原来的生命气机已经让他觉得很吃惊了,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磅礴如海浩瀚似长空。他已经被周身这些无孔不入的生命力量从头到尾淹没,那温暖、舒适、无限的感觉从身体的每处地方肆意流淌,融贯在他的所有血管之内。
他有个感觉,只要他在这圈里,就是不死不灭。
这就是他们的力量吗?
即使是之前几招就置自己于死地的安洛先也不过是压迫感而已,此刻却是可以被称之为神迹,如此真实而又强大,真实到让人感到绝望,强大到满心都是隔阂。
还没来得及多想,巨大的图形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映入那双逐渐睁大的双眼内,一条条清晰明了的线条勾勒出复杂的人体图形。
龙恒羽很清楚那是什么,过去的十来年里,无法引用原初的他,并非一事无成。
人体结构图,一直到十年前,和眼前一模一样的图形才被永夜的贤者们绘画出来,然而对于整个世界而言,生命魔法一直都是禁忌般的存在,所以这幅结构图在永夜内一直都是天字级的秘案。
但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他有点好奇那女人要做什么。
“这就是你,和你的底细。”那女人说。
龙恒羽嘴唇微张,他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生命气机泛起了涟漪。
这?这是信息战?有这能力他还用打?这幅结构图上,他的每根血管都摆在那里,强点弱点都在上面,就连全身哪块地方掉了皮都清清楚楚,上面还有小字标注着多大的力道可以完全摧毁。
这幅图,已经精细到标注出了他每根汗毛的坚韧度、抗魔性、柔软度......谁得到这幅图,谁就能轻而易举地击败他,他机体的弱点上面可都用红色标注了,生怕别人看不见。
“我要有您这本事,也不用打架了,指谁谁死。”龙恒羽说。
女人又缓缓说:“当然,这对现在的你而言确实难了,但这只是告诉你,信息的重要,你不傻,应该能明白这个图的重要性,如果我与你同阶,凭着这幅图,你我交手一百次还是你输。但要做到这个地步确实很难,所以并不需要过于精致,你只用知道敌人的弱点,哪里对他威胁最大就打哪里,他背不好就多绕后,他右手不行就多搏杀,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杀不掉他的前提下,要是能一击必胜,也不用多花心思,稳准狠的一击能省不少事。”女人慵懒地说着,酥酥麻麻的声音讲得都是搏杀技巧,龙恒羽一字不落地听着,这种“小课堂”最省心,起码不用单枪匹马杀向亡灵大军。
女人讲了一阵子后,这小课堂才歇息下来,柱子上的学生听得津津有味。
女人又说:“现在该干正事了。”
“啊?”
“看看你的身体,你不会以为我画个图只是为了告诉你怎么打架吧?”
龙恒羽顿时语塞,他还真这么想的。
“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这一物种,用这套主要脉络来驱使着被你们学者称之为原初的力量。但这套脉络在你们生长过程中是不稳定的,大概在你们六岁的时候,脉络会出现部分的畸变,畸变的程度和方向都不可控,但是会对驱使原初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例如最容易进行畸变的是靠近心脏那部分的脉络,少数畸变者很幸运,成为了你们口中的魔法觉醒者,可以将原初转化为魔力使用魔法,这其中的更小部分人甚至因为畸变地更为彻底而更有天赋,又比如腹部这一块发生畸变,虽然并不会改变你们催使原初的方式,但是却能够更为贴合外界来源的原初并使用,总而言之,大多数畸变是有利无害的,即使是畸变失败的人,其中的少数也能在其他领域大放异彩。”
女人讲述着龙恒羽认知内的一切,这些知识在永夜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知晓,但是于他而言,却是滚瓜烂熟。在过去那十几年里,因为身体缺陷而无法驱动原初的他对这些知识有着莫名的渴求感觉。
托他身体的福,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学习这些东西。
“但你是个例外,你体内根本就没有进行畸变。”
瞳孔中的光斑熄灭,结构图上的几根粗壮金线及其分支缓缓消失,女人眼神透过那饱含神秘的结构图搭在默然不语的公子哥身上,下一刻,一个永夜王府秘密守护了十年的秘密已经被最不该知道的人知晓。
“因为你的体内根本就没有这套脉络。”
又一次生命能量泛起的涟漪,龙恒羽听着这句话,淡然接受着自己的真相。
这一刻,他的脑子突然放空,那瞬间他觉得自己成功地压制住了将要四溢的情绪。他本该黯然沉默,甚至可能会放声大哭,声嘶力竭。但他没有,这个秘密在他脑子里的重要性被无限降低,他甚至在思考自己为什么如此淡然,如同这件事自己已经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消化。
那才是他体内的真正模样,心脏、肝脏、动脉管应有尽有,就是没有可以承受和驱使“原初”的任何部分,一根多余的经脉都没有。
这算什么?
十来年能熬过无数苦楚,是以为自己身体内的源云被隐藏而已,可现在就仿佛期待已久的盛大舞会帷幕拉开,后面没有盛装的演员,只有廉价的收音装置。
十余年的梦醒了。
女人又说:“至于你的身体为什么能够运用原初以及使用魔法,都不过是我们的一些手段。你要知道,对于能够瞬间构建起你身旁那生命气机圈子的我,或者我们而言,这种事并不难。”
龙恒羽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今天要告诉你的是,你的身体,我们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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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间激荡叶绿飘起的淡淡香气,烟气氤氲之间,张灵夜躺在摇椅上舒适地品着来自本地的茶香。价值不菲的白玉瓷盏映着魔导灯的辉光,来自永夜魔导工厂的杰出作品永远那样可靠。
“那帮法师们在接触更为先进的知识时还不愿意去学,真是像西边那些什么狗屁骑士老爷般难伺候,刻在法师骨子里的顽固倒还真是个问题。”张灵夜说。
白炽的光亮下,摇椅前方半站立着一个白色虚幻的人影,没有面容,没有外饰,只有人的大致形状。
张灵夜显然对面前的人影极为熟悉,他挥了挥手示意人影说话。
“护卫殿下的月夜玫瑰骑士团先抵达龙境,未曾遭遇袭击,但修涯大人率领的诱饵车队路上遭遇四次袭击,分别来自夔州将军刘言、魔族、龙境内排名第四的七福商会和燕皇室,在与第二次魔族的袭击战中,共五名骑士及其战马尸骨无存,但此战战果最为丰硕。”不见人影有什么能够代表说话的动作,冰冷的声线冰冷地响起,只是上报完毕人影又黯淡了些。
“魔族?”茶盖在盏里摇的叮当作响,茶水飞溅,张灵夜差点从摇椅上蹦起来,但似乎又是考虑到什么,又悻悻地坐了下去,说道:“他们怎么进来的?”
虽然上一次跟那些魔物们的战争还是在三百年前,他也不曾见过那在典籍里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魔族军队,但并不妨碍这两个字成为最深的恐惧,使人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那些嗜战善战的人形生物曾裹挟着他们麾下的庞大从属一次次地被击退,却又一次次卷土重来,眼之所至、蹄之所触,伴着冲天的黑气,花草木田都化为皑皑废土、一片荒芜,溪水干涸万物死绝,只剩下熔岩和毒气在地表肆虐。
他们已经三百年,整整三百年不曾出现在世人眼前,但三百年前的大夏皇室拼上了整个帝国都没能完全毁灭他们。
天山山脉宏伟异常,为了抵御魔族,人类更是将无数从东方通往魔域的道路彻底封死。现在除去两边尽头,中间只有条堪容一人行的羊肠小道,小道尽头是座名为剑阁的要塞,要塞后不过五十里路即是龙境。
而天山南边尽头是安洛帝国与楚国的交界处,要塞军队高手无数,除非正面直接进攻安洛和楚国,并攻陷这延绵数百里的设防地带,否则连只鸟都无法飞过;北之尽头则是**大海,就算是造船过来,北海湍流和极北之地的风冻也会让它们找不到南北,更别提顺利抵达永夜边关,面对如今已是庞然大物的永夜。
不该有魔族进来的意外,但万事皆有例外。
“小规模空间传送,横跨剑阁,又一路潜伏,此事已报备至军部,宫湖大人将其标为天字级秘案。”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干空间传送这档子事吧,不能忽视,让夜幕的人忙起来,要是境内发现什么魔族妖族的,直接杀了,不要指望从他们嘴里敲到什么情报,我们的人命精贵。”
“明白。”人影闪动,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个男人在躺椅上皱起了眉毛,茶也没心思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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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这就不讲话了?”
金色的地板上,龙恒羽刚被从柱子上放下,他看向女人,眼神古井不波。
“那我会很失望哦。”他轻声说。
“看你那样子可不着急。”
“别逗我了,十来年里我被这样骗过无数次,已经免疫了。”龙恒羽笑着说。
啊啊啊,那些狗东西,怎么能用我的法子!女人突然在心里怒吼,但还是笑着说话:“那就不逗你了,但你得做好准备,做好接受我们的方案的准备。”
“都认识十来年了,你们再做什么稀奇的事我觉得都不稀奇了,我的承受能力可大着呢。”按照他对这些神秘的了解,就是先把他给劈了然后再换个身体都很正常。
“得,希望下次解决你身体问题的时候,你还能这么坦然自若。老实说对你而言,这十多年也不够你理解我们的,可能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选择你,但其实我们的选择从来都不是随便,你可以把这一切都看做是一场交易,我们的确需要你的某些东西,但这个东西你现在无法给我们,我们只能等你强大,等你有足够的力量。”女人不再倚在黄金宝座上,她直起身来,用平等的姿态和已经脱离束缚的公子哥谈话。
“或许我在普通人眼中是有很大权财的,但我实在想不到,能够瞬间构建起那样...恐怖的生命气机圈和这样真实的空间的你们而言,我到底有什么资格和你们做交易。”
少年耍了耍被束缚到酸痛的手臂。
“难道是贞操吗?”龙恒羽脑子一抽蹦出一句。
“哈哈哈哈哈。”女人先是一愣,随后仰起头来,笑声爽朗,花枝乱颤。
“你那玩意儿谁稀罕?但我没有办法告诉你知道吗?就像如果我刚才不先用那个圈给你圈起来的话,对认识到我们之间巨大落差的你而言,我的一些话语都是危险的,还有你自己身体的真相,颠覆你自己的认知,甚至你有可能直接变成个傻子。”
龙恒羽这才明了,原来就算是和这些神秘对话都有危险。在认知到诸多存在的鸿沟时,在自己身体的真相被揭开时,那些本该产生的负面情绪全都消失不见,高兴和激昂的情绪也被压制,内心淡定若千万年不动的石块。
但他存着一些后怕,要是哪天他们忘了这样,再讲出些自己不该听见的可怎么办?自己不会疯掉吧?
可千万别,公子我可还想当个男人呢!
女人眯起眼睛笑起来,她说:“你不必知道我们究竟想要什么,等你强大起来,我们自会告诉你,你现在只需要变强,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精神上、肉体上,我们都需要你达到一个高度。”
“达到一个无人触及的高度。”
她缓缓向少年走来,“看看我们,纵使你眼览繁花盛开万朵、耳聆雪落刹冻千里,都不过须臾片刻,这世界很大也很危险,你需要用一切武装自己,强大起来,还要守住这里。”语毕,女人将手指向龙恒羽的心脏处,那里曾被他自己的冰枪贯穿过,现在毫无痕迹。
“你这十余年里去贴切别人,将自己营造成幽默、纨绔、不羁的样子也只是让自己尽量变成一个‘正常人’,你不想让世人带着那鄙夷的目光去审视你的一切,直至今日,更是如此。”
“你害怕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在梦里,你害怕你这‘梦’一醒来就得去迎接所谓的命运,你也害怕你身体的复苏止步不前,你害怕赶不上其他人的脚步,你害怕等你强大已物是人非,你害怕再去面对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那些多勾心斗角、生死相依。”
“是...”龙恒羽抬起头来,脸上维持着笑意。
有时候不管他觉得自己多么坚韧,那一两句话还是会绕进他的心里然后狠狠地揪一把,非要让他的鼻子里灌满酸楚才好放手。
“但是,不管你有多么想逃避,多么想忘记,这一切你都得担着。”
西迪盯着眼前的大男孩,她轻声说:“如果是大梦一场,连我都觉得该有多好,可现实就是现实,即使没有你贪欲的东西,它也会把困难丢给你,然后还有人堂而皇之地告诉你,这就是你该担起来的责任。虽然好笑,可时机到了,你就得上那贼船扬航四方,跑是跑不掉的,所以你就得撑起旗子乘风破浪。”
“我们觉得你可以签订这份契约了,之前对你拟定的试炼已经结束,我们选择了你,你就是我们要选的人。”
“你的世界,有扇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