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翠云轩温柔论诗 古渡头凌风赋词

第十六回 翠云轩温柔论诗 古渡头凌风赋词

却说凌风看着那汴河水,似有所感,随口说道:“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想,不管古今,人们的感受是有共通性的,这也奠定了文化传承的基础。”薛叔祯忙道:“这句我知道,是说时间像流水一样,来,先喝一杯。”凌风哈哈一笑,捧起面前的一碗酒,见那上面浮了一层细细的绿色泡沫,说道:“好,绿蚁新醅酒,正是应景。”说完,一饮而尽。

温柔轻轻白了一眼薛叔祯道:“凌公子说的是意境,要细细品的。”说着,象征性的小呷了一口酒。薛叔祯又道:“你看他细细品了么,一口就干了,跟牛饮一样。”温柔被噎的一口气没上来,脸登时憋的通红。凌风哈哈笑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是一种意境,其实我倒是挺羡慕古代侠客的。”温柔方才说道:“你看人家凌公子,虽只比你大了几个月,说话就是比你有水平,你说的古代侠客是指的荆轲、专诸那样的人吗?”凌风才明白自己正是身处古代,忙说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要有虽万千人吾往矣的那种气魄,但我可没有想过要刺杀谁啊,那终究是匹夫之勇,成不得大事。”

薛叔祯一拍桌子道:“对,男人要干就干大事。”温柔看到那酒水溅到薛叔祯衣襟前,就拿起手绢替他擦拭了,嗔道:“你看你,瞎激动什么。”说得薛叔祯倒有些局促了,说道:“我也想为国为民么,做个大侠。”温柔笑道:“做什么大侠,做个大虾吧。”凌风听温柔说得风趣,也笑道:“来,吃虾吃虾。”说着用筷子夹起几个炸得焦黄的小虾嚼了起来。这一下把薛叔祯激得更是激动,口不择言道:“你们笑什么,总有一天,我要做个大事让你们瞧瞧,我才不稀罕做个什么闲散王爷。”

温柔忙嘘了一声道:“你要死啊,说什么混话。”薛叔祯自知失言,忙打住话头,不再说话。凌风看着窗外那船渐行渐远,日头渐高,照得汴河内波光粼粼,岸旁稀稀疏疏的各样树木随风摇曳,说道:“此情此景,当说些风花雪月才好。”

温柔笑道:“就是,我以前做了一首诗,凌公子给我评评好不好。”凌风道:“评是不敢当的,以温小姐的才情,必有很高的造诣,我洗耳恭听。”温柔脸微微一红,沉吟了一下,缓缓吟道:

“水中浮萍常相聚,世间过客难相知。

谁言萍水他乡客,曾上心头害相思。”

凌风心中一动,说道:“好诗,相聚易、相知难、相思苦,道尽古今同憾,有道是,千金易得,知己难寻,更何况是能害相思之苦的知音呢。”一席话说得温柔低下了头,羞涩不能言。

薛叔祯却道:“尽是些小儿女心态,什么相知、相思,我看都是吃饱了没事干瞎想,好男儿志在四方,哪有功夫理会这些。”凌风道:“不然,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三弟美人当前,现在不知珍惜,一旦分别日久,自是辗转反侧,相思无眠。”薛叔祯急道:“我不信,好男儿自当纵马天下,建功立业,岂能困于衽席之间。”凌风见温柔由羞转嗔,不愿与薛叔祯再起争论,遂道:“男儿须有金戈铁马的豪情,也应怀轻歌曼舞的柔情,否则怎么阴阳调和,今日我们只谈风月,刚才温小姐的诗文虽好,但有少许萧瑟之气,凌某不才,再和四句,凑成七言如何。”温柔一听,眼睛一亮道:“真的,愿闻其详。”凌风就接着吟道:

“前世回眸千万次,今生怅恨相逢迟。

心怀真意坚如铁,终有尘缘共画眉。”

薛叔祯讶道:“你做诗也太容易了,就这样做出来了?”温柔瞪了薛叔祯一眼道:“你懂什么做诗呀,诗要因情而生,由感而发,哪像你,非要憋个三五七天的。”薛叔祯不服气道:“我不信,这诗哪有顺嘴说出来的,你以为是曹植啊,再说你也没走七步啊,哪来的情,哪来的感。”说得凌风差点将口内茶水喷出,这时店家将两尾蒸好的金色鲤鱼端上来,放在桌子中间,那两尾金色鲤鱼相对盛在一个青瓷盘里,香汁浓郁。

凌风笑道:“做个诗嘛,哪有那么复杂,来,吃鱼吃鱼。”哪成想薛叔祯不依不饶,说道:“你要是拿这两条鱼再做首诗,我就信你。”温柔道:“相公,今天你是感谢凌公子来着,怎么能为难人家。”凌风看温柔也有点不信任自己的意思,不禁起了争胜之心,沉吟一下,说道:“也好,就以此鱼为题,做首小词吧。”就接着吟道:“

金色龙鱼,披荆何惧浪潮涌。

勇闯牢笼,为救钗头凤。

一世情缘,化为南柯梦。

誓相从,患难与共,生死长相拥。”

凌风吟完,薛叔祯与温柔尚未反应过来,仍沉浸在这首词当中。薛叔祯觉得好,又说不出哪里好,只是有些不服气,待得一会儿,辩道:“明明是鲤鱼,你怎么说是龙鱼?”凌风微笑道:“《山海经﹒海外西经》有云:龙鱼陵居在其北,状如貍。此等金色鲤鱼,称其为龙鲤,方称其妙。”此时温柔方才说道:“凌公子是讲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这两条鱼本是一对,雌鱼被捉,雄鱼冒死相救,结果双双殒命,生死相拥,不离不弃,真是感天动地,如此美妙的词曲,不知叫做什么名字。”凌风指了指鱼唇道:“你看它们张开的红唇,仿佛说着无限的哀思,不如就叫做‘点绛唇’吧。”喜得温柔连连拍手道:“好,好,就叫‘点绛唇’,真是好词。”

薛叔祯看到温柔一脸迷恋的看着凌风的样子,不禁心下失落,说道:“就这两条鱼,也有爱情了?”说着就拿起筷子准备吃鱼。谁知温柔忙用手将其拨开道:“这么可怜的两条鱼,你怎么能吃了它。”薛叔祯好笑道:“那你说怎么办,给它们风光大葬不成,你对得起厨子吗?”温柔嘟嘴道:“反正不能吃,你一点都不为它们感动吗?有没有一点同情心。”薛叔祯看着温柔娇痴痴的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向凌风求助道:“凌大哥,那你说吃还是不吃?”凌风方待说话,温柔抢先道:“凌公子当然不吃,能做得如此好词,怎么能忍心吃它们呢?”凌风见温柔入戏太深,一时也无从辩驳,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跳了,说道:“也是,就让我们为两条鱼儿默哀吧。”

薛叔祯一呆,用筷子指着两人道:“你,你们,真是不可理喻,一首胡诌的词,至于这样吗?”温柔呛道:“怎么是胡诌了,你胡诌一个试试。”薛叔祯见温柔一直向着凌风,又羞又气,本待也胡诌一个,奈何胸无点墨,脑中一片空白,憋的脸上通红,说道:“我是做不出的,他也不过是碰巧罢了,如能再做一首,我当拜他为师。”凌风见薛叔祯急了,本待说话,哪知温柔又抢道:“好,我作证,凌公子,你就再做一道,让他拜你为师。”

凌风心中愕然,心想:这是让自己放在火上烤啊,你们小夫妻斗嘴,关我什么事。忙道:“诗词小道而已,不用这么计较,作出作不出,有什么打紧,还是喝酒正经。”温柔急得用手扯住凌风袖口道:“怎么不打紧,诗词乃是学问正道,有的人一辈子也做不得一首好词呢。”凌风没想到温柔并不温柔,竟是如此争强好胜的女子,见其扯住自己袖口,就差抓住自己手腕了,怕薛叔祯面上挂不住,轻轻挣脱了,说道:“诗词本是与外在景物心灵契合,有感而发,所谓: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凌风尚未说完,温柔又道:“对啊,对啊,说得多好,两条鱼这么感人的事迹,多好的机会呀,再作一首嘛?”

凌风没成想温柔倒撒起娇来,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神,不禁心神荡漾,心跳也加快起来。薛叔祯又道:“好了,柔儿,别闹,你当是背书呢,说作诗就诗,别难为人家。”凌风听他叫温柔“柔儿”,又称自己为“人家”,又暗讽自己“背书”,看着身旁娇滴滴一个美人儿竟嫁作他妻,心底不知从哪里竟升起一股醋意思,念头急转,说道:“倒也不难,还是以此鱼为题,口占一首。”接着又轻吟道:

“开封府。青云路。但凭胸意河中舞。

冬日晚。归途远。误入樊笼,恐慌呻唤。

乱。乱。乱。

不相负。无他顾。奋然兴起冲冠怒。

终不免。两罹难。花谢春归,九泉相伴。

叹。叹。叹。”

喜得温柔连连拍手叫好,说道:“这当是讲雌鱼在河中起舞之时,误入鱼网,大起呼救,正在慌乱之际,雄鱼见了,奋不顾身去救,最终双双被捕,只能在九泉之下相伴了,真是可叹。”凌风没想到这小女子悟性这么高,不禁竖起大拇指道:“你懂我。”温柔倒是脸上微微一红道:“这么好的词,叫做什么名字呢。”凌风道:“这首词以雌鱼角度写的,就叫做‘钗头凤’吧。”温柔又拍手道:“好,词好,名也好,又切题。”说完,看向薛叔祯。

薛叔祯没想到凌风真作了出来,见温柔看着自己,知道轮着自己说话了,道:“那这鱼倒底吃还是不吃?”温柔用手拍了一下薛叔祯的胳膊道:“吃什么吃,还不拜师。”薛叔祯白了她一眼道:“开玩笑的,这长短句谁不会作。”温柔说道:“那你作一个呀,作不出就拜师。”

凌风见温柔逼着薛叔祯拜师,气氛有些僵,忙道:“我与叔祯兄弟相称,不必拜师,平时多切磋一下便了。”温柔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况且人无信不立,说到就要做到,何必扭扭捏捏的呢。”说得薛叔祯越发不自在起来,猛喝了一碗酒,抹了一下嘴道:“好,拜师就拜师,有什么好怕的,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说着站了起来,作势要拜,却先将手拱了起来。凌风忙扶住道:“好了,请起,坐下咱们喝酒。”薛叔祯就又顺势坐下了,只把眼来瞪温柔。温柔却“噗”的一声笑了道:“这就是你学艺不精的下场,以后多读些书,在诗文上有些造诣是正经,也好给薛家争光,不负我一片苦心。”

薛叔祯嗫嚅道:“你刚过门,怎么就跟我娘一样。”温柔道:“还不都是一个心思,你看你现在,文不行,武又不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与你两个哥哥差远了,将来怎么能撑起家业?”薛叔祯道:“家业不是由哥哥们撑着么,干嘛总逼我呀。”温柔把头低了,靠近薛叔祯一些道:“那能一样吗,你个傻子。”薛叔祯也是闷上心来,只频频举杯应和,不一会儿,杯盘狼藉,那鱼却始终未动。

不多时,那薛叔祯已醉将上来,口里衔个包子,醉眼惺忪的说道:“总有一天,我让你们看看,我薛叔祯必不是池中之物。”温柔看看不像话,对凌风说道:“凌公子,叔祯他不胜酒力,已是醉了,我先扶他回去。”说着拿眼色向两个婢女一瞟,两个婢女忙过来搀扶薛叔祯。凌风忙道:“多谢姑娘和叔祯盛情,我也有事需要走了,咱们下次再会。”说着也站了起来。温柔忙一揖道:“薛公子大才,温柔相见恨晚,他日有缘,定会向公子多多讨教。”

凌风笑道:“有缘,有缘,肯定有缘。”说得温柔俏脸一红,正不知如何作答。这时店家过来会账,对即将走到门口的薛叔祯恭维道:“三少爷慢走。”又看到酒桌上金色鲤鱼原封未动,诧异道:“那鱼?”薛叔祯虽醉,脑子尚有三分清醒,从身上锦袋里摸出两块银子,只往地上一抛,道:“赏…赏你的,那鱼替…替我埋了,早…早晚上…上柱香。”

店家闻所未闻,以为听错了,张口道:“啊?!”凌风拿扇往店家头上一敲道:“啊什么啊,照三少爷说的做。”店家捂着头向地上的两块银子瞧了瞧,忙不迭的道:“好,好,小的当祖奶奶供起来。”说得温柔也不禁莞尔。

说话间,几人下了楼,下面众仆人和小春正在等候,忙扶薛叔祯上了轿,温柔也不上轿,竟踩住马镫一翻身上了马,扭头对凌风道:“凌公子,后会有期。”凌风看着一袭红衣的温柔骑在那匹健壮的青鬃马,英姿飒爽,不禁看得呆了,好在有小春在旁边碰了碰他的胳膊,才猛的一怔说道:“后会有期。”温柔只抿嘴一笑,打马向前走去。

凌风呆呆的等温柔他们走了好远,才开始迈开步走到汴河边,看着那翻腾的河水,盯了好一会儿,不禁有感而发,口占一首鹧鸪天道:

“独立江边古渡头。蓦然故地又重游。

曾怀壮志向天笑,忍教丹心逐水流?

路漫漫,水悠悠。几多欢喜几多愁。

而今迈步从头越,不获功成不肯休。”

凌风正神游物外,突听小春道:“好,真好。”凌风回头看着他道:“你也懂词。”小春道:“不懂,但我懂公子,要不我们再回无虞楼。”凌风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小春屁股上道:“你懂什么,不懂别乱猜,瞎叫唤什么。”小春忙躲过凌风的第二脚,笑道:“我不猜,三少奶奶人虽好,可惜…”凌风见他不再说,问道:“可惜什么?”小春道:“不能说,再说就该杀头了。”凌风又是一脚道:“知道你还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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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谁先觉 之富贵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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