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棋局1
那婢女见元启泼了药,眼中一冷,却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温顺道:“婢子是府上新招的婢女。”
元启望着婢女那张与自己已经离世的女儿近乎一样的脸,只是愣神了一阵,很快又冷静下来。
他咳嗽着,眼神冰冷,淡漠地问:“你究竟是谁?”
那婢女望着元启的神情由震惊转为冷漠,轻笑一声,不再伪装,而是缓缓上前,道:“哎,可惜了,若是您方才将那碗药喝了,或许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她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娇娇软软,而是尖锐又阴森,像是古墓里爬出来的女鬼。
元启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却丝毫不惊慌,而是道:“我劝你站在那里别动。”
婢女不以为意,嗤笑道:“怎么,就凭您如今弱不禁风的模样,还能威胁到我?”
元启不说话,只是露出一抹冷笑。
待那婢女走到床边时,只听得“嗖”地一声,一支暗箭从元启宽大的衣袖中射出来,直直朝婢女的心口飞去。
那婢女虽然反应很快,下意识闪避开,却终究迟了一步。
那支细长的箭没入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量推得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箭羽刺伤的地方很快流出黑血,婢女头晕目眩,连元启的脸都看不清楚。
这箭上有毒!
婢女额头上冒出冷汗,心中懊恼,是她大意了!
元启淡淡道:“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可惜你太傲,不听劝。”
婢女抬起头瞪他,身上却早已没了力气,只能软绵绵地坐着。
“将你脸上的面具揭了吧,你那位黑心的主子,却是连离世的人都不放过。”元启声音冰冷,“老夫虽久卧病榻,却还没病糊涂。”
那婢女发出一阵阴森的笑容,道:“尊上曾对婢子说,元太傅此生无牵无挂,唯一的软肋便是那个身子柔弱的女儿,如今看来,尊上也有走眼的时候。”
元启淡笑一声,道:“淡儿确实是老夫的软肋,可惜她身子不好,叫我这个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这世上,却再无能牵动老夫的心的人了。你如今顶着她的脸来见我,只叫我觉得冒犯,恨不得一剑杀了你。”
“哦?”婢女道,“那您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呵。”元启冷笑一声,“你的主子既然费尽心思将你送到老夫身边来,无论是用来杀老夫的棋子也好,或者是带着其他目的的诱饵也罢,既然他晋王有这个心,那这份大礼,老夫自然要接下。”
婢女在听见元启直接说出“晋王”二字时,眼里闪过诧异。
传言元太傅一直久居深宅,不曾插手朝堂中的事,他又是如何知晓她的主子是江闻的?
莫非这太傅虽然人在府邸,耳朵却听着四面八方的消息,早已料到尊上会给他设局?
啧,这皇家也好,老臣也罢,都是些城府深沉的狐狸。
元启话已至此,她也没必要再装下去。
元启一直盯着那婢女,只见她愣神片刻,忽地抬手,将脸上的假面揭了下来。
那是一张极其明艳的脸,即使穿着淡雅朴素的婢女服,也遮不住她身上的妩/媚,那双狐狸眼盯着他看时,似乎要将他的魂一起勾走。
还是个狐媚美人,可惜眼神不太好,投靠了江闻那乱臣贼子。
元启移开目光,咳嗽一声,略微提高了声音,道:“你们进来吧。”
“吱呀——”屋门被推开,七八个训练有素的暗卫进了卧房。
女子看了看将自己团团包围的暗卫,后知后觉地自朝一笑。
她原以为是元启入了尊上布的局,却没想到是她踏入了元启早就设好的圈套。
元启咳嗽了一阵,才对那些暗卫道:“将她押入府中的地牢,再去请殿下和太医来。”
“是。”暗卫道。
女子被暗卫拖了下去,她这会儿只觉得四肢酥麻,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两个暗卫将她扔进昏暗的地牢里,她跌倒在地,蓦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她还未缓过神来,其中一个暗卫便在她面前蹲下身,单手钳住她的下巴,将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嘴中。
女子下意识便想将那药丸吐出来,就听见暗卫淡漠的声音:“不想死的话就把药吃了。”
她心下一惊,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暗卫见她把药吃了,便起身走出地牢,将铁门锁上。
莫约片刻后,女子感觉身上那种像百虫侵蚀的酥麻感在慢慢减轻。
她松了口气,还好那人没骗她,这确实是解药。
待地牢中只剩下她一人,女子眼中的惊慌和无措尽数褪去,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虽然计划有变,可正如元启了解尊上一般,尊上也了解元启,所以,他早已布下了另一个局。
好戏就要开始了。
江温远将将吩咐柳云暗中派人包围翠西林,就听王府小厮急匆匆地来报:“殿下,元太傅让您立即去一趟太傅府!”
江温远闻言,眼皮一跳,这还真是什么事都凑到一块儿了。
“柳君,你就按本王说得去做。”江温远只来得及交代柳云一句,便朝书房外跑去。
柳云在江温远身后默默行了个礼,叹息道:“近日怕是不得安宁了。”
江温远由暗卫护送着到了太傅府,直奔元启所在的卧房。
当他望见半卧在床上的老者时,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了落。
江温远原本担心元启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结果他一口气还未松完,就望见了站在元启床边的太医。
那太医见了江温远,上前几步,朝他行了个礼。
江温远见太医额上满是汗水,脸色苍白,冷声问:“太傅怎么了?”
太医被他冷若冰霜的声音吓得一颤,道:“回殿下,太傅大人没事……”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江温远问。
“是老夫叫他来的。”元启感受到了江温远的焦急,出声道,“殿下,你过来。”
江温远望了一眼颤颤巍巍的太医,依言走到元启身边。
元启示意他将头低下来些,江温远照做,元启便附在他耳边将方才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江温远愈往下听,脸色愈沉。
江闻真是好样的,一面散布歌谣,激起百姓的猜测,一面又对元启下手,这是毫不掩饰地想要谋反啊。
片刻后,江温远直起身子,问太医:“太傅让你验的那些汤药可有结果了?”
太医连忙道:“有了,这汤药里掺了几味药,若是连着服下几碗,便会叫人变得神志不清。”
江温远握了握拳,江闻知晓如今元启是这朝堂上最有威严的人,若是他变得痴傻,不仅会让他们失去一大助力,还会让朝堂失去主心骨,那么到时候江闻谋权篡位便少了一大绊脚石。
元启闻言,依旧神情淡淡,只是吩咐道:“魏太医,今日你同老夫和殿下说过的话,绝不能叫旁人知晓,否则……”
魏太医在皇宫里待了二十多年了,自然知道有些事若是不守口如瓶,只会小命不保,当即道:“臣知道,臣知道。”
“你退下吧。”江温远道。
太医连忙提着随身携带的木箱跑了。
待他走出卧房,刚刚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便有黑衣暗卫走上前来,冷声道:“魏太医,大人有令,这些日子魏太医便住在太傅府,不可离开半步。”
魏太医擦汗的动作顿住,好半天才道:“臣知道了。”
跟着暗卫朝偏房走的时候,魏太医在心底叹息一声。
这些时日那首横空出世的歌谣传唱整个京城,闹得人心惶惶。
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沉寂了多年的晋王这是要动手了。
如今他是被自动归为皇帝一派了,但愿他没有站错队……
魏太医走后,江温远才道:“老师,还好您及时看出了皇叔的阴谋诡计,否则我们便很被动了。”
元启摇头,道:“晋王自小聪明,且城府极深,老夫曾是他的老师,他也比较了解老夫,这么拙劣的伎俩,他怕是早就猜到老夫会识破。”
“您的意思是……”江温远有些迟疑。
“老夫早就知道晋王定会对老下手,所以故意叫暗卫放松警惕,叫晋王有可乘之机,可老夫没想到晋王竟然用这般低下的手段,哪怕早已知晓此招行不通,却还是做了,殿下以为,晋王是何意?”元启反问道。
“皇叔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江温远道。
元启颔首,道:“所以他是故意的,故意将那个女子送到老夫面前,且老夫能看出来,那女子功夫不差,却那么轻而易举地被老夫射伤,受制于老夫,怎么看,都像是晋王设了一个很大的局,小陷阱套着大棋局,无论如何,我们都逃不开。”
“……”江温远沉默地听着元启分析。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见招拆招。”元启最后道。
天边传来一阵闷雷,乌黑的云层朝地面压来,掩去阳光。
京城的城门全都关上,守卫的将士肃穆以待,不再放一人入京。
百姓们感受到不同往日的紧张气氛,吓得不敢出门,家家户户屋门紧闭。
一行黑衣人从小道疾驰而去,直奔翠西林。
此时,离京城不远的某处荒宅内。
江闻丝毫没受那滚滚雷声的影响,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颗棋子。
他望着棋盘上错落的棋子,淡笑一声。
接下来,到你了——江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