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第22章 第22章

从门帘后吹进屋的夜风,轻缓地撩动这池音鬓角的碎发。

她怔怔地望着门框下的人,凝目沉思。

“这不可能。”坐在池音身侧的墨彦说道,带着一脸狐疑站起身走到来人面前不住地打量,又忍不住道,“这这么可能?你不是早该……”

介于池音还在一边坐着,墨彦没有将后半句“死的透透,再无转世”的话说出口。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里再见到“温少宁”本人,但来人身上那与温少宁一样的气息与面容,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不是温少宁。”池音静静地开口,面上毫无波澜,“他是天帝应华,温少宁的本体,温少宁那一世只是他下凡历的一场劫罢了。”

简单地解释完眼前人的来历,池音眼神淡淡地扫过应华此时的面容,便与墨彦说道:“今日还有事,便不打扰墨彦兄了,待我办完了事再来看你。”

“阿音。”原本还在消化温少宁与天帝关系的墨彦,看到池音对自己拱手行了个礼便要离开,正要上前拦,却被应华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去路。

感知到池音已经走远之后,应华才出声警告:“记住,离她远一点。”

墨彦闻言却冷笑一声,眼睛依旧望着池音远去的方向,只拿眼角斜睨着他道:“即便尊驾是天帝,也管不了旁人的私下的感情吧。再说了,阿音她不是已然没了情丝羽了吗?月鸟的情丝羽凝聚着它们对伴侣的一切情感,拔去了便再也不会对这人产生感情了。这便是说哪怕您依旧顶着现在的这张脸,阿音也不可能再喜欢上你的,除非天帝陛下您再转世一次,变成另一个人。”

感觉到了应华身上的怒意之后,墨彦也一晃身形溜之大吉,只留下一句:“认命吧,从阿音亲手拔下情丝羽那一刻起她就放下了,现在她爱上谁,也不会爱上你。”

墨彦的话,应华每一个字都听得明白,但连在一起他却,却不愿相信……

“不可能……”他低低地自言了一句,她方才第一眼看到自己的这张脸时,分明是愣了一瞬,这难道不就是她内心动摇的证据吗?

应华收拢掌心,飞身出屋,循着池音的踪迹找去,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没有看错。

池音独自坐在妖市外围的城墙上,下面是一径繁华的街市,天边永远昏黄的月。其实她一早就知道会这样,就如她对应华早已无情无爱了一般,她也不可能对温少宁会有什么感觉。可她也知道自己心里多少还是希望,温少宁是不一样的。

毕竟那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那样不顾一切的爱一个人。当爱与恨都消失,她依旧希望那个温柔的书生在她的记忆里可以占据一点点特别的位置,让她不至于觉得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不过是个毫无意义的笑话。

可就在刚才,在她看到应华所变化的温少宁的那一瞬间,她才发现,原来都是一样的。无论她怎么努力想从记忆里找出一丝丝不一样的感觉,结果都只是徒劳。

“是啊,应华和温少宁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池音忽然转过头,对一侧的空气说道,“我对应华没了感觉,自然也不可能会对温少宁有什么感觉,我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小仙子在为这件事伤心?”虚空中渐渐幻出覃灵衣的身影,她在应华眼前逃走后,其实一直躲在远处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在为自己完全不为这件事儿感到难过而伤心。”池音看着覃灵衣,目光无奈又清醒地问道,“当初你拿走了温少宁的皮,和我们纠缠了一年多,在你看来我喜欢他吗?”

覃灵衣坐到她身边,抬头望着天边月,幽幽地说道:“那种感情何止是喜欢?”刻骨铭心、矢志不渝这些词用在当初的池音身上,哪一个都不为过。

覃灵衣道:“当时我就看出来那小书生来历不一般,说真的,我以为你们会天长地久的。”

她的语气平缓中带着些认真:“再与小仙子说一句实话,我当时扒了小书生的皮,原本是想用他的皮为一位故人挡劫的,毕竟天帝转世,即便是凡人那一身皮也非同寻常。不过后来看到你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那小书生也是,没了记忆还是认定了你,心里倒是有些不忍心了。这世上薄情寡义的事看多了,偶尔也会生出成人之美的念头。”

“可你还是要了我的神魂。”池音随口说了一句,脸上却没有什么责备的神情,仿佛只是在闲聊一些已经不重要的往事。

“因为我要去北海幻境取一样东西。”覃灵衣道,“北海幻兽被天界收服之后,便成了看守北海幻境的灵兽,此兽最擅长以幻术攻击人心中的弱点,我需要借你的神魂之力稳住心神。说起来当年帮助天界制服这凶兽的还是你们月鸟族的一位前辈,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当初起这无妄塔的时候,他的傀儡仙侣还曾帮过忙,不过后来便就再没有见过他们了。五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你们月鸟族献祭了全族,这位前辈想必也在那场浩劫中亡故了吧。”

“没有。”池音道,“听月老说,那位前辈用自己的赤尾羽为伴侣开了情窍。但我们月鸟断了赤尾羽之后,便不再只钟情于一人,可那位前辈又不愿意拔掉自己的情丝羽放弃与其仙侣的感情,为了阻止自己移情别恋,动了杀念入了魔,最后他的仙侣便抱着他跳下了淬火渊……应该是在那场浩劫发生之前的事了吧。”

“哎……这世间之事,当真是难料。”覃灵衣长叹一声,又问道,“那小仙子你呢?当初喜欢得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后来怎么就拔了自己的情丝羽?”

“当时是因为太伤心了,知道应华他只是将我当成一个替身,还想要娶别人的时候。”池音苦笑了一下,“但现在回想,却也想不起来当时伤心的滋味了。拔了情丝羽便是如此,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应华也好,温少宁也好,就像是个认识却无意义的符号,见着了眼熟,但却也不会因此产生什么多余的感觉。”

“这样也好。”覃灵衣道,“少了许多往事的羁绊和烦恼。”

“你说的对。”池音忽而笑道,“其实拔了情丝羽也有好处,从前只盯着他一人看忽略了许多事,现在才发觉这世上有趣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

“想开了就好。”覃灵衣顺势伸手,安慰地拍了一下池音的肩,一个细小的银青色的印便在池音的肩上一闪而逝。

——

应华站在城墙下,抬头望着二人坐着方向。她们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清晰地落到了他的耳朵里,包括赤尾羽的那一段。

他没有想到拿走了她的赤尾羽,竟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五千年前,曦神的惊鸿一面,他自负只有那般至美才堪与他比肩。这一念生执,甚至因此造出了羲澜神女。

为了圆自己的一个执念,他亲手断下了小月鸟的赤尾羽,可最后呢?

即便他再怎么用愤怒掩盖内心的不安与心虚,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当他看到池音那一脸绝望悲伤的神色时,他是害怕的。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作为天帝也会做错罢了。

最后她自己拔去情丝羽走了,而原本作为曦神影子的羲澜神女,也因为自己心底对她压不住的念想变得越来越像她。可他的心态却不复从前,原来他最满意羲澜神女的,便是她有着与曦神几乎相同的面容。但现在,每每看到羲澜神女的那张与池音过分相似的脸时,他的心里的那些情绪却只会失控咆哮。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他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愣怔地看着造成了这一切的双手自问。

如今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般执着于对曦神的那一眼所生出的执念?那执念与池音相比,孰轻孰重难道还不够一目了然吗?为何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却要耗费百余年的时间才能看明白。

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

如今她连温少宁都不再留恋了,那他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留住她?

到了此时应华才发现,他一直以来自负自己是这段感情的掌控者,以为舍不下这段感情的人是池音的想法,竟是错的彻底。她是爱得毫无保留,但不爱的时候也同样不留半点余地。

如此看来,陷在其中不能自拔的人一直是他自己,爱的时候不敢倾心信任,一直用温少宁这个身份的性命去试探她付出的底线。断的时候却又舍不得放不开,贪恋着她曾经全心全意的温暖……

应华啊应华,在这段感情中输不起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啊!

想明白了这些,他压在心底的那些恼怒也慢慢散去,只留下一阵阵叫人心慌的钝痛。

原来那些气愤一直是他心底的感情在愤恨他自己的不通人情,在谴责他仗着她的爱意肆意妄为的恶行罢了。

倏然间一股寒意自心头流蹿到全身,冰得他四肢麻木,以至于覃灵衣已经带着池音到了他的身边他都没有发觉。

原本覃灵衣还想嘲讽其偷听墙角的行为几句,但看到应华几近崩塌的脸色之后,便没有将这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嘲讽之言说出口。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去与真海会合了。”覃灵衣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应华,提醒道。

“好,那走吧。”池音先应了一声。

听到了池音的声音,应华才立刻整顿完面上所有的情绪,如常抬头望了她一眼,而后也点了一下头。

覃灵衣带着二人来到妖市中心的一处用纯铁打造的高台前,铁器有镇魂之效,这高台堪合阴阳阵法,又篆刻咒文,看来就是进入无妄塔无妄境的入口了。

几人刚走到高台之下,就见一个面容清奕的白衣僧人,结跏坐在高台的台阶上。

僧人看到几人之后,起身过来,先与覃灵衣打了声招呼:“覃檀越到了。”

而后又看向脸熟的池音,双手合十行礼道:“小檀越,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虽然面容比从前要年轻了许多,但池音还是认出了眼前之人便是当年的真海大和尚,于是也合掌回礼道:“大和尚也好久不见了。”

僧人又看向应华,略略辨认了一会儿才行礼道:“温檀越,别来无恙?”

应华微微颔首,便当做是回应了。

僧人与各人打完招呼,才介绍自己道:“小僧与各位檀越都是旧时相识,虽说这一世师父赐小僧法号空花,但檀越们若是叫不习惯,便如旧叫小僧真海吧。”

“虽说样子还有些像,但大和尚的脾气却真是变好了不少。”池音笑道。

前世的真海和尚,佛法高脾气也大,天天辨禅喝茶也没养出什么好脾气,成天都是一派怒目罗汉的样子。最后没当上千慈寺的主持,倒成了戒律堂的长老,那些小沙弥见了他,胆小些能吓出结巴来。哪有眼前的这个小禅师这样慈眉善目的时候?

真海依旧慈目而笑道:“小檀越说笑了。”

“对了,真海,东西你带了吗?”覃灵衣一面问,一边在四人身边布起了一个防止外人窥听的结界。

真海点头,从身后背着竹箱笼中拿出一个布包交给覃灵衣:“都在这里了。”

覃灵衣手上也幻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然后将这两个小包裹都交到应华手上道:“那一切就要拜托天帝大人了。”

应华没有做声,但却揽袖将这两件东西收了起来。

“那是什么?”池音有些好奇的问道。

“被镇在这无妄塔下的人叫九尘。”覃灵衣给池音解释道,“他曾是九世得道的圣僧,也是真海的师兄。若是那一世他没有遇上我,或许他就功德圆满了。刚才我与真海拿出来的,是他那九世圆寂之后留下的九颗佛骨舍利,我之前去北海幻境寻找的便是其中一颗。我与真海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寻这些舍利子的下落,没有这九颗舍利子,便救不了九尘。”

“原来如此。”池音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救你们说的这个九尘圣僧?还有我在这个过程中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的这个问题,说实话我也回答不了你。并不是我们选择了你,而是这座无妄塔选中了你。”覃灵衣道,“此塔乃是你们月鸟族的前辈所铸,也不知你与那位前辈有何渊源?百年多前我带着你的神魂回来时,竟发现你的神魂与这塔有所感应。故而在通过你的神魂感知到你出了望月谷时,我便带着真海的那片羽毛来寻你了,至于那颗月铃,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覃灵衣面不改色,将自己曾经戏弄池音的恶趣味,用一句小小的意外就给带过了。

好在现在池音也懒得与她计较那些,说道:“听素玄大人说,我们这一代月鸟,都是先祖们留下的灵魄被天道赐灵后出生的,只是我们这代大部分都只像到了先祖们玩物丧志的一面,按说我喜欢捉妖,你说的那位前辈还会铸塔,大约也不太像。但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小檀越还是这般坦诚。”真海笑着插了句话,这世上大致也没几个人能把玩物丧志这几个字说的那般理直气壮了。

“至于要怎么救九尘。”覃灵衣接着说道,“这就要看你们能不能到达无妄塔的最底层了。记住这无妄塔中每一层都是曾经真实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地方,里面的人也并非幻象,全都是真实的被困在无妄塔中的灵魂。”

“这话是什么意思?”池音又问道。

“当年我因怨入魔,屠了冉国整片国土。”覃灵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露愧疚,“那些亡魂沾上了我的魔气,永世无法丨轮回转世。九尘慈悲,不愿见苍生遭受如此苦难,也为了渡我,以一人之身背下了整个冉国亡灵之怨气,将整个冉国封印在无妄境中,发愿以自身之力超度亡魂。在度去我周身杀戮怨念解我魔障之后,他便带着一身不属于他的魔障罪孽,让他的好友,你们月鸟族的那位前辈将他封印在无妄塔下。用我的人皮所制成的镇魂幡上超度亡灵的铭文,正是用他的金佛真血写的,为镇亡魂也为度亡魂。”

“这些年无妄塔中亡灵的怨气越来越淡,但九尘的气息却越来越弱。”覃灵衣道,“你们月鸟族的那位前辈说过,无妄塔倒之时,亡灵重入轮回。但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九尘还没清醒,那他便会随着无妄塔永远消失,而现在无妄塔就快要倒了。”

“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池音道。

覃灵衣点头:“不过在进入无妄镜之前,有几件事我要先提醒你们。当年真海为了帮助九尘也死在了冉国境内,虽然他依托着高深的佛法可再次转世为人。但他与我一样,一旦进入了无妄境,便会与那些亡灵一样,一遍遍的在无妄境中重复那一世生前所做过的事。也就是说,进入无妄境之后,在到达最底层走出无妄境之前,你们看到的我和真海,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我们。你们可以跟着那两个我们寻找进入底层的线索,但为了不干扰你们的判断,我不会将过往之事都告诉你们,因为我告诉你们的,只是我经历的,未必就是真正有用的线索,你们要用自己的方法寻找进入最底层的线索。另外我也得事先说提醒一句,最好不要与无妄镜中的我们走的太近,尤其是我,那时的我是个很危险的人。”

“再则就是,这次是无妄境最后一次开启,冉国修炼之风盛行,留下了不少法器。这次也会有不少仙妖修士进入无妄境寻找当初冉国留下的宝物法器,你们这一路上也许会遇上同样来自外面的人,若是不知道其来历,还是小心为上。最后一点就是从传送阵进入无妄镜之后,你们会被传送到随机的地点,未必能在一处,若是分开了你们还需各自小心。”

“好。”池音一口答应。

应华则还是老样子,略点下头都是给了对方的面子。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之后,覃灵衣便撤了结界,与几人走向了高台。在上高台之前,覃灵衣却趁着池音不注意,将一道三角状的符塞给了应华,并用传心术与应华道:“光听个墙角有什么用?你真该多听听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完,她便跟上了池音她们的脚步。

应华捏着那道符,不明白覃灵衣这么做的用意,却也还是将这道符收了起来。

很快四人便都站在高台中央的八卦图上,念动咒语,一道幽光闪过,四人便都消失在了高台之上。

转瞬间,池音便发现自己一个人出现在了一片竹林中间,身边既没有应华,也没看到任何与覃灵衣真海二人相像的人。幸好竹林外的行人,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突然出现,她便赶紧掸掸衣袖整理了一下衣衫,装作无事地走了出去。

“话说前朝楚国有个万灵族,那万灵族人可真都是神仙一般人物,不但神通了得,更有一副菩萨心肠,恩泽万物啊……”

来来往往的嘈杂人声中,有一老汉的声音尤为洪亮,池音循着声音去看,就见不远处有一座小茶肆,里面有个老汉正握着一块扶尺说故事。

一听内容还是讲万灵族的,池音便走了过去,在一张空桌前拉了条板凳坐下听,顺便叫小二上了壶茶。

池音此举倒也不是贪玩,覃灵衣给的线索有限,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无妄镜中的覃灵衣与真海的下落,便打算过来借着听书的由头打听一下,顺便也了解一下万灵族的往事。

毕竟知道了万灵族的过往,或许就能弄明白覃灵衣一个万灵族人怎么会沦为皇室杀手了。

“……那楚王见万灵族大祭司美貌,便起了贪念,欲将大祭司娶回楚王宫为王后,但却被大祭司拒绝。于是冲冠一怒,便点了十万精兵……”木桌前的老汉依旧绘声绘色的讲着。

池音看了看四周,随手拍了一下旁边桌的男子问道:“这位兄台,请问你可知道从这里到京城要怎么走?”

既然覃灵衣是皇室杀手,又和皇子有关系,与其在这里等,不如直接去皇城碰碰运气。

男子转过身来,看到池音的面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手忙脚乱地给池音拱手行礼道:“姑娘可是在问在下?”

“是啊。”池音点点头,冲他笑了笑,看他穿一身修士常穿的道服,身上的服饰和佩剑都有些眼熟,便又问了一遍,“小道友,可知去京城的路该怎么走吗?”

池音这一笑,小修士的耳根都红了,挠着头别开眼,磕磕巴巴地先嘀咕了两句清心咒,才对池音说道:“实在对不住,我也是头一回来无妄……来到此地,帮不上姑娘的忙。”

“你也是从外面来的人?”小修士说漏嘴的同时,池音也想起了是在哪里见过小修士的这身衣服和那把剑了,“你是紫云观的弟子吧?你们观里有个叫观云的,你身上的这把佩剑就是他的,对吧?”

冉国多修士,池音她们聊的这些话倒也没什么人在意。

“姑娘你认识我家师祖?”小修士惊讶道,“在下的佩剑正是赢得门内比试时,观云师祖他亲手所赠。”

“师祖?就那个小古板观云?”池音笑道,“真没想到这么些年的功夫,观云小道士都成了人家的师祖了。”

“姑娘不可……”小修士原想与池音说理,叫她不可对自家师祖不敬,但仔细打量了池音,才发现她身上的灵力不凡,想到眼前少女模样的人或许真是自己师祖的前辈,便赶忙起身行礼道,“小道见过前辈。”

“别别别。”池音连忙摆手道,“这声前辈我可不敢当,我这人不爱拘束,你便和观云一般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对了,我叫池音。”

“晚辈名叫卫正,见过池音前辈。”卫正又一板一眼地给池音行了个礼。

池音皱皱秀眉,笑道:“你这小修士也忒多礼了一些,别再前辈前辈的叫了,你不别扭,我听着还别扭呢。”又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没人和你一起来吗?还是进来的时候走散了?”

“回前辈的话,在下是和师弟卫平一道来的,确实是在进阵的时候走散了。”卫正恭敬地回答道。

“你还真是观云的弟子。”池音觉得这古板劲儿要不是师门一脉相承下来的,那就该是亲生的了。

不过池音看他明明脸上都憋红了,却还是硬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手忙脚乱的样子,觉得倒还挺有意思的。

“既然你现在也不知道你师弟去了哪儿,我们就暂时结伴同行吧。”池音拉着他起身,叫小二来结了帐。

这时那老汉也讲到了故事的结尾,他说那楚王派兵将万灵族人都抓到了楚王宫。又说楚王以万灵族人的性命相要挟,要那大祭司嫁给他。最后大祭司在无奈之下只能应允了楚王的求婚,可就在大婚当日,五千年大劫将至,那大祭司便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将自己祭献给了天地,就在楚王面前如一阵烟般消散了。

亲眼看着大祭司消失的楚王彻底疯了,甚至指天誓日要向天地复仇,为此他生吞了万灵族几千族人的心肝后跳下魔渊,发誓待他苏醒之日,便是天地毁灭之时。

这故事听着跌宕起伏,但想想覃灵衣的能耐,池音觉得楚王一届凡人,想要抓住那么多万灵族人,只怕是不易。这故事到底有多少是演绎的,又有多少是真的,还真不好说。

评价完刚听到的故事,池音问卫正道“对了,你接下去要去哪儿?”

卫正不大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回前辈的话,晚辈也还没想好。”

他们本就是来无妄境撞撞运气,看看有没有机缘寻得一两件古时的法器,哪里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

“那你便跟我走吧。”

“晚辈听前辈的……”

“还有,别再叫我前辈了。”池音打断卫正,“阿音,池音,小池,小音你随便挑一个喊。”

“池,池音……姑娘。”卫正到底还是没办法突破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觉得直呼其名实在对前辈不够尊重,便硬是在池音的名字后面又加上了姑娘二字。

“行吧。就这样叫吧。”池音噗嗤一笑,“你还真是有你师祖的风范。”

“池音前……姑娘太过谬赞了。”

原本这只是池音调侃他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这小修士还当了真,不但态度认真地回了话,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这人也太有意思了。”池音觉得他的反应就像是学堂里的那个最矜持听话的学生,端方规矩,满脑子规矩,但稍微逗一逗他,便就手足无措起来。

果然听到池音这么说,卫正的那张轩朗的面庞便更红了些。

“有意思?”被传送阵分散后,好不容易搜寻到池音踪迹的应华,一来便看到了池音与那个小修士玩笑的场景,耳中还时不时的传来池音心里对眼前这个小修士的评价。

覃灵衣在池音的背上下了印,在那道印消失之前,只要应华拿着那个符,便能听到池音心中所想。

就在应华思忖着池音这句“有意思”背后的含义时,他又听到池音心里传来一句:【还挺懂事的,真讨人喜欢。】

原来是池音要去询问路人京城的方向被那小修士拦住了,一口一句“这种小事怎么好叫池音前辈……姑娘操劳,自然应该由晚辈去问”地主动担起了问路的职责。

对于池音心里的这句评语,应华看着那一本正经“献殷勤”的小修士,险些捏断了身旁的一株青竹。他想也不想就走上前去,故意一般用身子隔开二人,望着池音道:“阿音,你还好吧?没遇到什么居心叵测的坏人吧?”

“我挺好的啊,这里哪有什么居心叵测的坏人啊?”池音答了一句,却在心中叹道:【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幸好这一路上还有卫正这个小修士同行,否则就我和应华两个,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尴尬。】

不过面上池音还是保持着客气的笑容,给应华介绍道:“应华,这是紫云观的那个观月的小徒孙卫正,这一路他暂时跟着我们走。”

又对卫正道:“这是应华,是……也是你师祖的旧识,我俩一道来的,你就叫他……”

说到这儿池音突然看向应华问道:“你说他叫你什么好?”这天帝又傲又好面子,光叫前辈会不会不够隆重?

却不想正好对上了听到了池音这一番心声而黑了脸的应华的双眼。

看到应华一脸像是要杀人的样子,池音暗自叫苦:【怎么回事?谁又惹到他了,怎么又是这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了他的表情?这天帝还真是难相处啊。】

应华面色一僵,又听池音在心里说道:【算了算了,等我帮覃灵衣她们救出九尘之后,我与他就分道扬镳了,以后左右是不会再见的,就算再碰上,我绕着他走就是了,暂且先忍忍吧。】

池音心里嘀咕归嘀咕,脸上却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就像是没看到应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一般,自己找了个台阶就下了,笑呵呵地对卫正打圆场道:“他辈分高,也不爱说话。你就称他一声前辈吧。”

幸好卫正是个听话的,听了池音的介绍后,立刻又工工整整地给应华行了个礼喊了一声“前辈”。

【还好小修士听话,否则我这老脸可要挂不住了。】池音感叹,又评价了一句,【这小修士虽然行事作风板正了些,但还挺可爱的,假以时日,或许能长成个清风霁月克制内敛仙风道骨的人物。】

听到可爱这个形容词,应华眉梢抽了抽,感到事情不太妙。

虽然他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眼前这个刻板无趣、平平无奇的凡间修士,全身上下有什么地方是配得上池音夸一句可爱的。但他却记的非常清楚,从前池音最喜欢用来形容自己温少宁那个身份的词,便是可爱。而且在他们相处的那几十年中,他几乎没有听到她夸过其他人可爱。

难不成……她现在喜欢的……就是这种?应华用嫌弃中又带着一丝复杂的眼神扫了卫正小修士一眼,登时将卫正看得莫名的起了一片白毛汗。

哼,这也太弱了。

看到卫正那禁不住他一点威压的样子,应华便要否认自己的这个想法。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点,当初他还是温少宁的时候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书生……也就是说池音她,并不在乎这些……

这种念头一旦生出,与之相关的思绪便会一同从脑海中蹦出来。

“她既然不喜欢你这张脸,那你便换张她喜欢的脸……”

“……君上有无边法相,换一换面容,或许……”

覃灵衣与月老的话重复出现,脑海中又闪过池音与那凤族少主相处时的画面。现在他已然知道,池音是绝然不可能再爱上他了,可若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去喜欢别人,甚至与她人肌肤相亲……

“不行!”

应华突如其来的低吼,把池音和卫正都吓了一跳。

池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关心一下同行的伙伴:“你怎么了,没事吧?”

看到池音并没有多少关切的目光,应华很快就收敛起了锐利的眼神,摇了摇头,柔声道:“没事。”

【哎……】池音微锁眉头感叹这位天帝大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那我们就快点动身吧。”池音道,“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我建议先去京城看看,应华,你觉得呢?”

“好。”应华答着话,目光却看向了不远处幽避的竹林。

一边跟着池音往前走,一边在心底比较判断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结果,最终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与其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池音喜欢上别人,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先解决了这样的隐患。

“清风霁月,克制内敛,仙风道骨?”应华将池音心里说过的这三个词细细揣摩,很快就有了些眉目。

他每五千年历一次劫,至今已不知历过多少世劫,又有无数分神留在人间各处,各自守护着三界的安定。士卒商贩,道士和尚,帝王将相……他早已都经历了个遍。

既然如此,应华掩在衣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动,就见前方竹林深处走出来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身黑边白底罩素纱的道袍,头上竖着银冠,面容清隽温雅,叫人见之忘俗。

就在那人向着他们三人走过来的同时,卫正的脑海中突然像是被什么敲打了一下,忽然醍醐灌顶,想起了眼前这神仙一般人物的尊号,立刻上前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紫云观第三十七代弟子卫正见过清怀道君。”

“起来吧。”这位清怀道君看着清冷绝尘,但待人却颇有礼数,伸手虚扶住卫正,蔼声道,“小道友不必行此大礼。”

【这道君倒是不错,瞧着很是有礼。】这般想着,池音也态度颇佳地给这位清怀道君行了个礼,清怀道君则依旧是那般清冷有礼的回了。

听到池音的正面评价,应华眼中微微露出些笑意,与所谓的情怀道君见了个礼,互换了一个眼神。

清怀道君的身份,是应华某一世分神的转世,也是这世上确实存在的身份,如今是天下第一道门玄清宗的闭关隐居的师祖级人物。为了维系天下道门的稳定,那一劫之后,应华还是留了这一道分神,以清怀道君的身份坐镇玄清宗。应华现在召来这个分神,是因为眼下应华的这个身份还不能离开。

他在方才的那一个眼神之间与分神交换了身份,便是要用这个身份守在池音的身边,亲自解决那些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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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后,天妃成了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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