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心事
她在棠城槐树滩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秋千架,是她年幼时央着慕家阿叔给她做的,想到这慕九放下了手中的活,和慕妈妈说了一声就溜了出去。
走了三里的路,慕九绕过一棵棵老槐树,准确地找到那棵挂愿树,爬上去寻了一个粗大的支脉径直躺下,摘了一片叶刁在唇间,悠悠地,动作熟练得一眼就能辨得出。
接下来的五天她都照例如此,早出晚归,只为槐树滩和她的秋千架停留,好不自在。
新的一周,慕九重回一中,又见到了像弥勒一样的周信阳老师,她抱着一摞厚厚的作文本进了教室,开始了她的授课。
“大家上周写的作文我都看了一遍,带着明显的稚气,更多人选择告别初中的挚友或者是老师,但也有几篇比较经典的,现在给大家一起借鉴一下。”说完就点开了ppt,首页上是大大的“优秀作文互析”。
周老师调到作文的界面,第一篇是杜一的《记忆中的祖母》。
/我许久未回老家,也鲜少再见到祖母,那个喜欢躺在老槐树的秋千架上陪我聊天的祖母。
时至今日,我都还记得一句话,那是零九年的夏天,那时,她躺在棠城医院的病床上,看着我流泪,摸了摸我的告诉我:“明天会更好,沿途的风景也会越来越好,永远不要掉眼泪,妞妞啊,你要记得。”后来祖母被推进了手术室再也没出来,这成了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成了她对这世界的遗嘱。
岁月共山河,我报人间无恙来看您,祖母。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与祖母便已经是一屋的人了,祖母并不是我的亲祖母。听村里人说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事事无所谓的舅舅,酗酒好赌,欲把我卖了抵债,是她拼了命把我从他手里抢来一直看养到现在,只是为了让我叫她一声“祖母”。
七岁那年,我被学校里的小孩子欺负,自己打不过逃跑时跳了几个小梗子摔了左腿,是她杵着她的老伙计(拐杖)一路去背的我,一路上虽颤颤巍巍却也未曾让我落地。
九岁的时候呢,我已经是班上顶尖的种子选手了,成绩特别好,老师们宠我,同学们喜欢我,祖母也甚为欢喜。
在我考了年级第一的时候,她招呼了全村老少来给我庆贺,让我认了一位“老亲爹”,说是可以辟邪集福,让我的后半生安安稳稳,而起因只不过是半路游走的神仙老道与她说我以后的路不太容易。
我满十岁那会,祖母已经年庚九十,成了村里边儿的老寿星,没有人不敬重她,毕竟那时的人都视长寿为福厚,他们说祖母是受上天庇佑的人。
……
时光更迭,弥漫了许多年,我上了初中,一直住宿,鲜少回去,连电话也都忙得没有打过几个,家里的消息开始断断续续直至再无音讯。我大抵是个寡薄之人,她养育了我半生,我却只觉得她好烦,成日地催促我回去看看。
零九年,我在教室看书时班主任找到我,让我回去见她一面,我没成想那竟是最后一次见她,我的记忆中她一直身子骨硬朗,并不像是会生出什么大疾病的人,可终究人老了,有些事也说不定,渐渐就患下了老疾。
那大抵是我第一次为她哭,也是最后一次,那时的我跪坐在祖母的病床前定定地看着她,不知不觉就流了泪。她中途醒来一次,只是一如既往地摸了摸我的头,拉起一个弧度不怎么大却让人知道她情绪的笑容和我说:“明天会更好,沿途的风景也会越来越好,永远不要掉眼泪,妞妞啊,你要记得。”
我陪着她下葬,陪着全村的白事,一整夜躺在她的坟前陪着她看那棵最喜欢的老槐树,陪着她听我的故事,我在那睡了一夜,梦到她浅浅的笑勾在嘴角,告诉我:“妞妞啊,快回去吧。”
后来的后来,我再也没哭过,无论什么事都没再掉过一滴泪,因为祖母在我的记忆里。/
“她用并不华丽的词句娓娓道出祖母与妞妞的情感,让妞妞告别了是过去爱哭的自己,是虚构的故事吗?”
“嗯嗯。”一个比较腼腆的女孩子弱弱点了点脑袋。
“很新颖,是一个不错的思路,大家可以向杜一同学学习。”
第二篇,慕九的《世界的孤独感》。
慕九呆呆地看着,怎么也没想到老师会把它公之于众,这是她的心事。
“九九,你诶。”洛小小有些高兴地开口道。
“嗯,是的。”平淡的口吻,听不出喜怒。
/我们来自世界的各个角落,陌生与熟悉碰撞,孤独感像与生俱来的基因在血脉里蜿蜒盘旋,停留下来的人全是少年不可说的遗憾。
青春,汇聚着一群人溜出去就回不来的果敢,藏下了迷茫者最深层次的阴暗,这里是起源,这里也是埋葬地,扬起的笑脸,低下的头颅……我们卑谦地把嘈杂宣泄,乱乱的,像野兽在不打烊的夜里沉浮。
万物缘起生命,低落于不转动的太阳心脏,一针足以见血,创可贴无法遮挡,时间自然愈合又撕裂。听得太多的故事,微笑都变得勉强,选择在这里停留的人只是想把人海变得拥挤而不孤独。
青春这个时期,最多的就是离散,要走就留不住的人,不想走也未必能留下。
……/
约莫沉默了八分钟,周老师点评了这篇作文,“这是一篇虚构的小说,告别过去的不是慕九同学,而是小说里的阿南。之所以挑选出来,是因为她具有特色的文风,让人忍不住代入,情感是写文章的一个重点,慕九同学就做的很好。但是篇幅过长,我们是不太支持的,当然这只是练习写作,不属于作业,没有那么多的要求。”
第三篇,高商的《家有鱼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