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1)
伏尔甘纪元第二十一年四月,春。
法兰西,巴黎城。
入夜已深,朦胧的雾笼罩着巴黎城。今晚的月色倒是很好。宽袍男人漫步在巴黎街道上,远处的街巷里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来。在暗处的他咋一看其貌不扬,身材矮小,脸型像狮面,鼻子短小,额头宽大突起,仿佛随时都会青筋暴绽。可当你仔细看这个人,你又会发现他有着秀气细腻的嘴,配上他乌黑发亮的眼睛,你甚至觉得他清秀异常。再仔细凝视着他不见底的黑眼睛,即使他目光不正对着你,你也会感觉他在凝视你。男人在街道闲逛着,最后驻足在白色尖塔前。
说是塔,其实更像是座监狱。这原本是个秘密会议室,只不过后来被改造成了皇室瞭望台。这是巴黎城最高的地方,从这里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整个巴黎。
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尖塔,男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拾级而上。早有人捷足先登了。到塔顶的时候,一金发男子背对着他,正在欣赏这朦胧夜色。
“怎么深夜有兴致来?”听到脚步声,金发男子并没有回头,只是漫不经心地问。
“我可不是来看夜景的。我是来找你的。”宽袍男人走到他身旁。金发男子身材高挑,长发飘扬,脸上带着一丝憔悴的高贵。左面的伤疤是他英勇的象征。他的左臂也在作战中受了伤,截肢后他便装上了华丽的黄金假手,他确实因为这个消沉过一段时间,可他最后还是练就了单手持剑,他也就没有再意过自己的断臂了。
“你的侍从告诉我你在这。这儿的夜色不错,是吧?据说太阳王在他人生最后的时光里也爱到这来眺望,看他亲手重建的城市。”
“我不认识什么太阳王。我只是觉得这安静,是个凝神的好地方。”
“怎么会安静呢?”宽袍的人摊了摊手“深处乱世,即使是巴黎这种远离战火的和平之乡,无声之处亦有雷霆叱咤。”
“你可真会扰人清净啊,拿破仑。不过我们还处于乱世么?”金发男子拍了拍肩上的灰“冥王都死了快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算得了什么呢?人界的时间对我们神族来说无足轻重。从我们离开穹顶算起,来人界也有两百年了。”拿破仑笑笑“什么时候见过天下太平呢?”
“两百年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久到我要忘记雷霆的启示了。那太古的歌谣啊...凯撒,你还记得你成年礼那天神谕者唱的歌吗?”
“怎么会忘记呢,他的声音忽而低沉忽而高亢,像是从几千几万里以外渺渺而来,无数个灵魂围绕在一起高唱战歌。”
“那你的命运可真不平凡。”
“我是盖乌斯家的人。”凯撒耸耸肩“盖乌斯家的人生来就不平凡。”
拿破仑无言以对。
凯撒.盖乌斯,出生在穹顶最有权势的盖乌斯家族。而他作为盖乌斯家的嫡孙,是受着万人追捧的生活长大的。他的爷爷,盖乌斯的大族长,苏拉.盖乌斯,不仅是穹顶的财务大臣,更坐拥半个帝国的军火贸易。
苏拉对这个嫡孙非常看重。有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凯撒的父亲,马略·盖乌斯。马略虽是苏拉的长子,但他完全不像是盖乌斯的子孙。他懦弱,胆怯,在谁面前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所以失望至极的苏拉对小凯撒是满怀期待。
好在凯撒没有让苏拉失望。长大后的凯撒刚毅,冷静,勇敢,举手投足都透出苏拉的影子。
在凯撒成年礼那天,苏拉更是把赫赫有名的魂器,代达罗斯之殇送给了他,这无疑是给众人一个信号,凯撒,将成为盖乌斯家的继承人。苏拉更是斥巨资为凯撒买到了泽特大陆的爵位,凯撒年纪轻轻便成为了罗马帝国的皇帝。
相比而言,拿破仑的皇位是自己脚踏实地打下来的。波拿巴只是个乡下的小贵族,拿破仑没有显赫的家世,他也只是当地的一所炮兵学院毕业的普通学生。后来神帝奈文莫尔在穹顶北地起兵,讨伐暴君克里斯蒂。拿破仑应征入伍。在这场战争中,拿破仑立下不小战功,晋升中尉。后来神帝奈文莫尔不断开边扩土,拿破仑坐守北地,几次以少敌多击败北境的霜巨人。他是凭着九死一生的赫赫之功才得到泽特大陆的皇爵,即使这个爵位对于穹顶贵族来说是嗤之以鼻的。
“想什么呢你在?”凯撒把浮想联翩的拿破仑拉回现实。
“没什么。”拿破仑回过神来。
“你来找我,应该不是来闲谈的吧?”
“确实有个不妙的消息要告诉你。刚刚伊比利亚那边发来的急电。不列颠攻下了里斯本,葡萄牙陷落了。”
凯撒慢悠悠地转过身来,背倚栏杆:“怎么会?西班牙呢?西班牙不会只是看着吧?”
“被你说中了。我的哥哥是个懦夫,胆小鬼!”拿破仑忿恨地说:“那个蠢材!知道他是个废物,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但没想到他废物到了如此地步。波拿巴家的人临阵脱逃,无耻透顶!”
“现在看来你保举你哥哥做西班牙国王是步死棋了。他掌控不了西班牙的混乱了。很快,不列颠便会蛊幻西班牙的各地农民揭竿而起。你的哥哥若有半分像你,不列颠也踏不进葡萄牙一步。”
“那是我的一点私心…母亲去世前执意要我如此…我确实不该让他当这该死的国王…天啊,凯撒,我做错了。早知如此西班牙国王我就该让絮歇来做。絮歇虽然有野心,可他也有胆量!为什么西班牙的事情总是这么糟糕...”
“看来乱世终究还是来了啊…不过伊比利亚的事你先别着急,不列颠对西班牙暂时不会有别的行动,马德里城高墙厚。你看看这个。”凯撒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西埃弗拜上,敬问大罗马皇帝安。西埃弗?扎台汗国的大汗怎么会给你写信?”
“晋国要来了啊。”凯撒慢悠悠地说“压在汗国头上的乌云总归还是来了。这是西埃弗发来的求救信。四大汗国,即是蒙古的屏障,也是内忧。拔都的成功与失败就告诉了我们四大汗国对蒙古帝国的重要性。”
拔都。听到这个名字,拿破仑不由得忆起往事。拔都,末世帝王,被蒙古人称为风神武帝的男人。他对泽特大陆西部的征战,犹如迫近的风暴唤醒樊笼中的乌云般,只身掀起黑色的浪潮。尽管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但那个男人挥舞马刀纵身跳斩的英姿还是让拿破仑心有余悸。若是没有凯撒为他挡下这刀,拿破仑可能就死在了拔都的刀下。
“扎台汗国的事,与我们何干?”拿破仑问。
“现在的四大汗国里就剩扎台汗国还在拼抵抗,其余的都降了晋国。扎台汗国虽说与我们远隔万里,风马牛不相及。可我们不能坐看晋国吞并整个四大汗国,而且晋国皇帝林少康的野心不止于此。接下来他要干什么?接下来就是蚕食西陆小国。小国畏惧蒙古,倘若到时候反过来对付我们,我们可真就像东陆的楚霸王那样四面楚歌了。”
“林少康么?二十年前我们在白夜城遇见他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他!他这种人,就如同逃离牢狱的野兽,要把心中的怒火燃烧至整个世界。。。这样的人,便不得不杀!”拿破仑眼里腾出了熊熊烈火。
凯撒不由得吃了一惊。上次他身旁的男人露出这种杀心四起的眼神还是在与冥王的决战中,五国联合近二十万大军围困冥王。冥王带领两千轻旅突围准备孤注一掷,倘若没有拿破仑在盟军麾下坐镇指挥,恐怕还真让冥王逃回冥界。
“想杀他可没那么容易。林少康可是亚历山大养了二十多年的狗。当年冥王用十五座城换林少康的头亚历山大都拒绝了,不惜与冥界开战都要把他保下来。我们对晋国开战,便是对莫斯科开战。”凯撒摊了摊手。
拿破仑沉默不语,半响才回一句“亚历山大想拿林少康对付我们?他就不怕他养的狗变成恶狼反咬一口?”
“亚历山大有自信,也有实力驯服这条狗。养了二十年,就算是头狼也该听话了。”
“所以杀了冥王换来的是什么?是和平吗?不,这只不过是二十年的休战。这个时代,始终是要把所有人都逼上绝境啊。”拿破仑俯身下看萧条的巴黎城,夜幕下的城市如卧倒的巨人“凯撒你看看远处的凯旋门。还记得吗,那是我们在莱茵河边打赢拔都那年修的,后来巴黎沦陷被冥王一把火烧了…然而二十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钱修缮它。乱世啊…怎样才能结束?”
“有野心的人一日不死,乱世便不会结束。我们要阻止的,便是冥王这种想要乱世之狮。一个冥王倒下了,还有无数个和他一样的野心家会站出来。林少康是,亚历山大也是…在这个乱世,没有什么比杀了他们更能终结战乱的了!以战止战,以乱止乱,这就是我们平定天下的一种手段!”
“你的意思,扎台汗国的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了?”
“我觉得我们必须出手了。”
“那么,我们就和他们开战,不死不休!”拿破仑拔出腰间的剑,影刃。刀中影刃,刀身在的月光下流动着凄厉的光“战争是任何人都可以发动的,但只有胜利者才能结束它!我手中的剑从不轻易拔出,可此剑一出,便誓要饮血!”
影刃迎风发出凄厉的笑声,剑中封印的魂魄嘲笑着可悲的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