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这里的每一天都是枯燥的,严格的作息时间,重复单一的流程,像一台复印机一样,将一天的流程放进去复印出的就是之后的生活。天气好的时候有放风的时间,那是人们在这里最渴望的。
我们每天晚上都要轮流值班,俩人一组,防止其他人自伤自残或有突发疾病等。轮到我值班时刚好是凌晨俩点,黄马甲突然胃疼的厉害,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我问黄马甲用不用叫医生?
黄马甲蜷缩的身体在被窝里,像一只虾似的。他呲牙咧嘴说:
“算了,等下一个班的管教来了再说。”
和我值班的人说,黄马甲在驻检进来巡视时告了吴教一状,吴教埃了处分。以吴教的个性一定不会放过黄马甲。我想吴教也是聪明人,如果这种情况不给看病,出了问题他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我过去按了呼叫器。
呼叫器响起,听到外面一阵骚乱,吴教打着哈欠过来了,他睡眼惺忪,话里带着被打扰的怒气问:
“怎么了,谁死了?”
“他胃疼。”
吴教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黄马甲,骂道:“又装病是吧?”
吴教转身走了,过了半个多小时大夫来了。大夫进来给黄马甲检查,他看着黄马甲脏的发油的衣服,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之后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开始检查。
“哪疼呢?”
“往下点……往左点……呦呦……”
黄马甲疼得直叫。
大夫问:“晚上吃啥了?”
“菜汤。”
大夫给黄马甲吃了颗止疼药,说:“观察一段时间,要是觉得不行再叫我。”
大夫走了,吴教折回号子门口,对黄马甲说:
“你知道是我的班,故意装病不让我好睡,是不是?行,你等着!”
之后吴教对值班的说:“以后他装病,谁要再按呼叫器,抓住一个收拾一个!”
黄马甲吃过药后蜷缩着身体躺着,时不时的呦呦几声。半小时后,他身体开启发抖,脸色惨白,像此时窗外冰冷的月光似的。
经黄马甲这样一折腾,大家都无睡意。聊天的开始聊天。睡觉的闭着眼装睡,愣子抠着鼻孔。
聊天间,黄马甲挪到铺边狂吐不止,呕吐物是深绿色,发着臭味。大家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捏起了鼻子。柴飞叫靠窗户的人打开窗通通风,之后叫愣子去打扫现场。
愣子不情愿凑过去干呕几下,嘴里嘟囔着:“让你再杀人,报应来了吧……你们都嫌臭,就让我来干,把我当傻子呢!”
柴飞哼了声,说:“他没病时你怎么不敢说?”
愣子不说话了,杵在原地脖子一梗一梗的。
我过去接过擦地布,说:“我来吧。”
黄马甲吐完之后舒服了一点,他平躺铺上,有气无力说了句“对不住大家了”。装睡的不睡了,说都是落难的人,有啥对不住呢!聊天的也不聊了,说出门在外靠朋友。柴飞感叹一句“坐好了一身病,坐不好了半条命”。愣子脖子一梗,说:
“就你们会说,刚才怎么不去打扫呢?别以为我傻看不出来!”
黄马甲的胃刚轻松一点又开始闹腾了。
聊天的人说谁去按一下呼叫器?集体沉默,谁都不敢和吴教对着干。刚才聊天的声音像遇到危险的乌龟脑袋一样缩了回去。有人倒头就睡,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有人眼睁睁的睡,没睡的人鼓捣愣子去按呼叫器。
愣子拧巴着脑袋,说:
“以为我愣呢?你们怎么不去!”
“我来吧!”我刚收拾完黄马甲呕吐物。
黄马甲叫住我,让我过去扶一下他,他按吧。刚才倒头就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的。眼睁睁睡的,鼓捣愣子的都坐起来齐声说:
“我来扶吧,都是朋友!”
愣子慢半拍跟着说:“我来!”
“行!”大家齐齐说。
愣子和我扶着黄马甲去按呼叫器。愣子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这不是被人耍了吗?他暗骂了句:
“把我当愣子呢?”
呼叫器再次响起,吴教没过几分钟,背后燃着一团怒火来了。他尖嘴猴腮的脸被怒火烧的像猴屁股一样红。没等他开口,黄马甲说:
“我按的和别人没关系。今天胃疼的厉害,帮我和大夫多要几片止疼药吧。”
“你诚心和我过不去是吧?别人的班儿你怎么不胃疼呢?行,我给你治!”
吴教转身回到办公室。一会儿钥匙的响声越来越近,吴教打开门,拉着黄马甲出了号子。
过道里传来“哗哗”的脚镣声和吴教的骂声。-一会儿又听到了黄马甲的呻吟声和鞭子声。
黄马甲被关进了小号。
半小时后,突然听到过道里密集的脚步声。黄马甲被送去了医院。
一会儿,吴教神色慌张来到了号子门口,话里有话的问:
“刚才是不是黄马甲胃疼,我领他出去吃止疼药了?”
除我和愣子外,其余的很略怔一下齐齐点头,齐齐说:“是。”
“有人问起来管好你们的嘴!”
“是!”
早上,驻检进来调查黄马甲反映的事。号子里人一个个被提了出去,聊天的人说,我们聊天了没听见;睡觉的人说我们睡觉了,不知道;愣子说:
“我听到吴教打黄马甲了!”
我把全过程描述了一遍。
驻检开始调取监控证据……
黄马甲从医院回来时说,吴教被停职了。
……
几天后,我收到了母亲和思齐寄来的信。看着这俩封信,隐隐游离在我心间的担忧蒸发掉了。
老公:
听到关于你的消息,我的内心很痛苦,泪就止不住的流。我知道此时此刻你的心情更加糟糕。这些日子,我度日如年,见不到你又不能经常给你写信,但没有一天是不想你的。我和妈妈都理解你,你要想开一点,即成事实就要勇敢去面对。做错了事还有改正的机会,如果执迷于错误,而找不到错所带来的成长,那么只能错上加错。现在你年龄又不大,有多少名人、文人出来后才扬名立万。身体的束缚不可怕,可怕的是思想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