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谷底——置之死地

第十四章：谷底——置之死地

当日下午，皇帝接见完朝鲜使团，午朝结束后来到文华殿参观此次朝鲜使团进贡的贡品。礼部尚书，礼部侍郎，直至员外郎等一行十多人都伴着皇帝参观贡品，并有专人负责清点核对！大家说说笑笑，皇帝背手巡视。“朕听说这‘崔永骏’回乡省亲结束，此次回来仍在翰林院供职？”“是啊，陛下！”礼部尚书回答说。“一届朝鲜书生，能供职翰林院，着实令人敬佩啊！”皇上停下来，不禁感慨！“是，陛下，此朝鲜书生励志习学我中华文化，颇有建树，实乃我大明与朝鲜友好交往之典范，也乃我泱泱大国泽及四邻之宏德也。此乃国之大兴，陛下社稷之功德啊！”“哈哈哈······”，皇帝听了不由大笑起来！“尚书大人太会讲话啦······”皇上听到这般奉承，到也高兴！礼部尚书见皇上龙颜大悦，想趁此机会提些问题：“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问否!”“上书大人但说无妨。”皇帝爽快答复。“陛下，今日奉天殿接见使臣，没见到西洋使臣啊！不是说和朝鲜使臣一起来的，还有几位西洋使臣吗？而且礼部也没有收到他们的贡品啊······”“奥，朕在大殿上也纳闷，怎么西洋使臣不来觐见！但退朝后行人司来报，西洋使臣——约······约什么来着······”皇帝想不起使臣的名字了，打趣道：“这西洋人的名字太绕口，不好记！”“是啊，是啊······”上书大人赶紧跟着奉承。皇帝接着说道：“西洋使臣病了，太医瞧过了，说是偶感恶寒，发烧卧床不起，所以没来觐见！”“奥······”上书大人大悟着长吁到：“即是这样，那通政司验毕勘合，我们礼部可以先遣人查验贡品······”“还验什么勘合，他们这些西洋使臣想必是首次来我大明，据说有国书一封，贡品应该是没什么东西了！人家不带贡品也合情合理，毕竟两邦还未建交啊······”“哦，是这样啊！”上书大人了解了情况，不再多问了！皇帝还自顾自地说着：“西洋使臣病重，朕理应表体恤之情，朕会命大医院遣太医再去诊治，一定要医好这个使臣，不可在我大明皇都有何闪失，那就失了我大明的颜面了！不日还要命通政使司遣人过去勘验国书，如果这使臣能尽快康复最好，朕要好好接见······”“陛下圣明！天佑我大明，臣认为有陛下和我大明恩泽，西洋使臣定会平安无事！”

会同馆的一间客房里，宁逸还守在约翰逊床边，这一夜宁逸就坐在小圆凳上，身体扶着约翰逊的床榻守了一夜，困了就扶着床榻睡会儿！直到下午，玉儿来带着食盒过来送餐，约翰逊公爵的烧似乎退了，流了很多汗，此刻正在熟睡。玉儿轻轻敲门，低声唤着：“妹妹，妹妹，是我，玉儿······”宁逸揉着眼睛，匆忙起身去开门。“妹妹饿了吧，早上就没吃东西，我为你带了餐饭，你猜这顿餐饭我带了什么？”玉儿故作神秘，一双眼睛眨巴着，水灵灵很是可爱！“是什么？我猜不到啊······”宁逸微笑着，很和蔼地答道！“是鸡肉啊！”玉儿十分活泼，放下食盒，拉着宁逸的手说：“在我们大明，鸡肉可是很名贵的，富人家都不怎么舍得吃的，普通百姓家就更别提了！今儿牟大人命膳房做了鸡肉，看这牟大人有多重视姑娘！”

宁逸对牟大人这般照顾自己反倒觉得不大适应，开脱到：“我闻听会同馆里的膳食就不错，牟大人不必这般照顾我，我在会同馆用膳就可以！”“行了，妹妹！等一会约翰逊先生醒了，你们就一起用膳吧，你想在会同馆用膳，也得等约翰逊公爵康复了啊，现在他不能起床怎么去用膳啊？还得让会同馆的差役们顿顿来送啊？哪有我送的用心！······”“好好，依了玉儿姐姐了，只是让你受累奔波，我真的过意不去！”宁逸拉着玉儿的手，不免有些愧疚地和玉儿说话。“不累不累，我就是要伺候宁姑娘的，妹妹可不要这么说，这都是我的本分······”

“哎！”宁逸叹了口气，不再和玉儿争论了，微笑着看着玉儿。她知道，玉儿不会放下尊卑意识的！这是成长环境造成的，玉儿十分本分，为自己的本份尽职尽责！

锦衣卫内卫府里，牟彬正一个人待在一间屋子里查阅卷宗，这间房间专门放置锦衣卫往来案卷卷宗和通报官叠，牟彬希望查阅一些前朝成化年间的锦衣卫承案卷宗。他翻到一份成化十年的案卷，记载了江湖侠客协当时京城歌姬名流姜若溪出逃的案卷，而这个江湖侠客的名字，据传为‘宁笑天’！这个案卷让牟彬若有所思······

“千户大人，千户大人······”牟彬正在沉思，忽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什么事？进来说！”来人进屋，是锦衣卫督卫郑燊。郑燊急匆匆跑进来，气息尚未平复，赶紧递给牟彬一张字条，边说：“这是通政使司那边送过来的密报！”牟彬赶紧摊开卷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牟彬看了一会，越看眉头越皱！看完后一只手把字条捏成团，而后从腰间抽出火折子，打开封盖用力一吹，火焰带着几颗红星燃起来！郑燊赶紧走近，接过牟彬手中的纸团，重新摊开后放到火焰上点燃，而后投进桌子旁边的铁盆里。牟彬这边问郑燊：“这封密报是谁给你的？有没有人看到你拿密报？”郑燊低头思索了一下说：“应该没人看到，在下路过通政使司门口时，参议吴大人跑出来塞给我，当时没有人看到！”“通政使参议？”牟彬疑惑道：“这封密报扬言揭露西洋使团随行小姑娘的身份，称她是暗影四子天权的女儿！”“宁姑娘？说他是暗影四子之女？······”郑燊闻听为之一惊，这还了得！牟大人和自己想方设法要护住这个可怜的女孩，没想到突然冒出这封密报！“大人，这密报是专呈给通政使司的奏本，按程序通政使司要‘于厅内同眼开拆’，而后送文书房抄录，或许稍后会被送到司礼监，经秉笔太监过目，最后内阁和皇上才会知道······”郑燊越说越觉得惊恐，不敢再想下去！“看来呈奏本的人心机不浅啊，他这是想让朝野上下都知晓此事，让东厂，内阁甚至刑部都掺和进来啊······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牟彬气愤又黯然地说着，心里已乱做一团！“大人，或许现在呈奏本的人还在通政使司，要不要拿住此人，查明缘由？”郑燊突然想到呈奏本的人，按律呈奏本的人在所奏陈情没有送达专门部门之前，上奏之人不可以离开通政司！“我们怎么去拿人，有何理由？再说，上奏之人未必是知情主谋，也许是受人之托，甚至谁让他来的他都不知道！”“是，小人愚钝······”郑燊说完才发觉不妥。“不行，我马上要求见皇上！”牟彬有些紧张地说。“大人不可啊，您这么去名不正言不顺啊！皇上责怪起来您怎能担待得起啊！还是先考虑宁姑娘这边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局面比较现实啊！”牟彬完全乱了章法，甚至不顾法理，要找皇上商议！很显然，他早于皇帝知道这封秘奏内容是不合乎常理的。通政使司专理内外奏章封驳之事，这次通政使司主动放水给牟彬，很显然是想要通过出卖情报来换个人情，平衡东厂与锦衣卫之间的关系。郑燊的话让牟彬冷静下来！牟彬放弃了即刻去见皇上的念头，决定马上去会同馆，找宁逸去，让她做好思想上的准备！

牟彬带着郑燊匆匆离开东朝房，调来两匹马极速前往会同馆！到达管内，会同馆派差役带领牟彬和郑燊来到约翰逊公爵居住的馆舍。宁逸和玉儿正陪着约翰逊公爵用餐，约翰逊公爵精神好多了，刚刚皇上指派的御医来为公爵诊治过了，熏了艾草香，喝了汤药，约翰逊公爵感觉有精神了，御医走后宁逸扶着约翰逊公爵下床吃饭，吃上香喷喷的鸡肉，咬着香喷喷的白面馒头，称赞连连，吃得狼吞虎咽。这会吃饱了，公爵打了个很响的饱嗝，逗得坐在旁边宁逸和站在两人身边的玉儿哈哈大笑······

咚咚咚，又有人敲门！玉儿走过去开门，“牟大人，您怎么来了！”玉儿转身对宁逸惊呼道：“宁姑娘，这位是牟大人，快来见过大人！”宁逸刚才的心情还算轻松，与约翰逊公爵共同用餐，和玉儿一起聊天，三人有说有笑，宁逸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但此时牟彬和郑燊到来，让她感到莫名的紧张和压抑，让她又想起了白晴儿，想起了不久前经历过的生离死别······“事出紧急，宁姑娘，我来是有要事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做好准备！”牟彬没有时间和大家寒暄，甚至都没顾得上饭桌边的约翰逊公爵。“牟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说吧，我早就不在乎生死了，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宁逸很平静地回答。“这是怎么了？”玉儿在旁边不知所以然，瞪大眼睛看看牟彬，又看看宁逸！“宁姑娘，有人揭露你的身世，告发你的奏本已经呈上去了，可能现在东厂都知道了，皇上也知道了······”牟彬说完，不再多说话，盯着宁逸等着看她的反应！宁逸听到这些话，内心惊恐万分，但她没有立刻流漏出紧张的神情，故作淡定！脸上竟没有任何表情，她良久不说话，两眼直直地瞪着眼前的牟彬，两人如同石化般无表情和动作审视对方！宁逸首先想到的是母亲对她交代的话——“无论何时，绝不可以把父亲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她决定保守父亲和暗影的秘密，对此缄默。想了好一会，宁逸说道：“揭露我？我有什么好揭露的，我早就别被剥的没有一丝秘密了，再揭就剥了我的皮吧······”牟彬闻听宁逸这样说，知道她还想侥幸保守自己的秘密，不知道事态即将变得有多严重，自己必须让她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让她做好心理准备！“郑燊，把玉儿带出去，走远点······”“是，大人······”郑燊领会了牟彬的意思，立刻叫玉儿随自己出去，玉儿乖乖地跟着郑燊走出了房间。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了！约翰逊公爵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刚刚被一种莫名紧张的气氛刺激到，自己坐着没敢吭声！此刻见到玉儿又被带出去，更感困惑，不解地问宁逸：“nacy,what’shappening?”(南希，怎么了？)it’snothinggrandpa,butpleasekeepsilentforawhileforme!(没什么，外公，但请为了我保持一会沉默吧······)约翰逊公爵听了耸耸肩，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眼前两个人展开紧张的谈话！晚霞映照在窗纸上，屋内被映的红彤彤！紧张的气氛在蔓延。牟彬接着对宁逸说：“奏本中告发你是暗影七子之一，四子天权的女儿！这个消息一出，你就成了暗影共犯，事态很严重，你要想好，是不是要承认揭发你的内容······”宁逸听到这些话，真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内心遭受巨大的震撼!她刚才还侥幸地认为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此刻看来，自己太天真了，她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击倒，向后踉跄了两步，手扶住餐桌，勉强站住！areyouok?（你还好吗？）约翰逊公爵关切地问。宁逸朝约翰逊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自己犹豫了片刻，再次坚定地说：“不，才不是！我才不是什么‘天权’的女儿！”“那你到底是谁？父母是谁？和暗影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应该给出一个交代了，到时候对峙公堂，你要怎么说？”牟彬急切地问；宁逸不做声，她真的没有想好预案，没有想过来到大明会遇到这番情境，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受到审讯！牟彬接着说道：“宁姑娘，你可能还不知道最坏的结果，我告诉你，你可能会下牢狱！下了牢狱，不管是刑部还是锦衣卫的北镇抚司，你不承认难免要遭受酷刑的啊······”宁逸闻听后着实吓得不轻，双腿顿觉瘫软，一下子坐在了身后的圆凳上，左手扶着桌子，她感觉惊慌无助，从没有过的惊恐和无助······“你是在骗我吧，你想套出我的秘密就这么吓我对吧，我不会说的，你别再枉费心机了······”宁逸仍然不愿相信事态会有那么严重，她甚至怀疑起牟彬来！“我到希望我是在骗你，可能再过一会东厂的人就会过来了！我不知我能不能挡得住他们······”宁逸见牟彬表情如此严肃而无奈，意识到他没有欺骗自己！宁逸紧张到留出眼泪，无助而绝望的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我！我做错了什么······”宁逸无助地抽泣起来，约翰逊公爵在一旁十分惊讶，感觉到事情似乎很严重，但自己无法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能等一会牟彬走了才能问她，此刻公爵把手搭在宁逸瘦弱的肩膀上，希望给她一点鼓励！牟彬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到：“我何尝不想护你周全，我想圣上也不愿看到你遭受牢狱之灾，但很多事情，我无法掌控，甚至皇帝也不能随心行事！”之后他低头看着宁逸，心生怜悯之余，他也想印证一个更深层的秘密，牟彬弯腰，头贴近宁逸的耳侧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宁笑天，你母亲是不是姜若溪？”宁逸闻听，骤然站立起来，惊讶地瞪着牟彬······转而她转过身去，背对着牟彬，诚惶诚恐地说着：“不是，不是······”牟彬通过宁逸的神情，已经可以确定出他的推断了，他并不想知道宁逸的父母究竟是何人，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才能帮帮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孩！他想知道是什么人背地里暗箱操作，为不可告人的目的把这个女孩推到了风口浪尖！“你要知道，我能查到的，东厂也能查到，但东厂不会像我这样审讯你的······”宁逸又开始抽泣，牟彬不知道自己说过这些话，会给这个只有13岁的女孩带来怎样的触动！宁逸哭泣着奋力跑向对面的床榻上，扑倒在床榻上急促地抽泣······“ohnancypened?mypitygirl,i’mhere,don’tbeworried！(南希，怎么了，我的孩子，我在这，别担心！)约翰逊公爵站起身来，对着牟彬吼道：youscaredher,don’tstressheranymore!(你吓到她了，别再强迫她了！)牟彬无奈地站在原地，他虽然听不懂西洋老人在喊什么，但他能体会对方的情绪······

宁逸突然从床榻上爬起来，径直朝牟彬走来，步履从容而坚定！站在牟彬面前，用坚定的目光注视着牟彬，而后说道：“我不会害怕了，把我压走吧！下牢狱也罢，处死也罢，随意处置吧！我死了这一切才会平息······”说着宁逸伸出双手，“牟大人，如果由您来处置我，是我的福分，就由大人来处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