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合云县的行街距离县衙有一些距离,位于城北边。街头竖着一块牌坊,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合云街。
“果然还是行街热闹。”钱夕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一把折扇自顾自地扇着风。
郝凌宇瞥了一眼钱夕夕,凑到他的身边小声说道。“你这戒指可不一般啊?”
郝凌宇所指的正是钱夕夕戴在手上的那枚古朴的戒指,经郝凌宇一提,王复云也近身往这边凑了凑耳朵。
“你说这个呀?”钱夕夕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那可不,这可是一件宝器。”
“宝器?”王复云一早就对钱夕夕手上的这么戒指有所注意,闻言便上前询问。
“宝器就是宝器啦,怎么解释呢。”钱夕夕挠了挠头,他也说不清楚,不过眼看王复云一副期待解惑的神情,他正了正声侧过头冲着郝凌宇。“你不解释解释?”
郝凌宇掸了掸衣袖,开口说道。“宝器简而言之就是一种修行之人所用的器具,都是具有一些特殊功效的,不过大多数还是以辅助主人的。宝器目前大多数都是源自于前朝的,数量稀少所以多是可遇不可求。”
见郝凌宇一番解释,钱夕夕顺手一招从储物戒中变出四块玉牌。“这四件也是宝器,叫做传音玉,虽然也是宝器一列的,不过价值没那么高,正好咱们一人一块,随时随地都能够通过玉牌传音。”
“这怎么好意思,凌宇老弟也说了宝器不都是很稀有的吗。”王硕连忙摆手不敢接受。
“宝器虽然稀罕,不过对他们钱家来说也不足为奇,既然钱夕夕舍得拿出来,那你们就收下吧。”郝凌宇倒是毫不客气,率先拿过一块玉牌。“只要将修为注入宝器就能够认主了。”郝凌宇打量着手中的玉牌,他注入自己的修为很快就完成了认主。“不过宝器一旦认主,除非是修为更高的人强行洗去的印记或是身故,否则这玉牌就只有你们能够使用。”
“成了!”王硕捧着玉牌,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和玉牌之间隐隐约约建立了某种联系。“能听到吗?”王硕握着玉牌说道。
“有了。”钱夕夕和郝凌宇齐声回应道。
眼看着郝凌宇三人都已经完成了认主,轮到王复云的时候,郝凌宇一拍脑门。“哎呀,才想起来,复云兄弟还没开始修炼,没有修为的话是无法认主的。”
“复云兄弟还没开始修炼?”钱夕夕也是一愣,他看一眼王硕,又看了看王复云。“怪我疏忽了。”
“那这宝器还是物归原主吧。”王复云暗自也尝试了一遍,玉牌毫无反应,虽然多少是意料之中,可难免还是有些幽怨。
“没事,考核完之后就能学习修炼了,到那时候再认主就行了。”钱夕夕按住王复云的手,将玉牌推回给他。“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就不必见外。何况考核之后也是各奔东西,留着也好互相联系。”
“那就多谢钱公子了。”王复云也不再客气,默默将玉牌收了起来。
“那边挺热闹的,咱们去看看。”钱夕夕大手一挥,领着众人进了行街。
行街里人山人海,充斥着叫卖吆喝,好不热闹。一行人左看看右瞧瞧,游走在行街各个摊位上。
钱夕夕不愧是通宝商会的人,年纪轻轻就深谙打折杀价的本事,看得王复云和王硕是一愣一愣。他们两人本就是头一次进县城,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各式各样的事物都是如此新奇,好在同行之中有个郝凌宇一直在给两人做解释。
“这东西几个钱?”
“十两,这玩意可是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来的。”
“十两,不合适吧?”
钱夕夕蹲在一个地摊前,把玩着一件锈迹斑斑的铁匣子。“十文钱如何。”
地摊对面蹲坐在小马扎上的摊主皮肤黝黑,骨瘦嶙峋,踩着一双破烂的草鞋。他打量着钱夕夕身后的一众人,又打量了一番钱夕夕。“不合适吧,我这卖十两,你这一下子给我砍到十文钱,公子爷你这也穿得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想必也不会掏不出个十两吧?”
“这玩意哪值十两,你说道说道?”钱夕夕一脸坏笑地将铁匣子丢了回去。
摊主手忙脚乱地接住铁匣子。“这玩意可是……”
“明器吧。”钱夕夕不等摊主开口就率先打断了他的话,见摊主一愣神,钱夕夕心中自然有了数。“这样吧,三十文,不过分吧。”
“小公子好眼力,不过这东西确实险些要了小人的命,九死一生才淘出来的东西,三十文恐怕不够吧。”摊主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铁匣子,然后慢悠悠地伸出手掌比划出一个数。“五两银子。”
“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九死一生呢?”钱夕夕目光凝视着摊主,似乎想要设法从摊主身上找寻破绽。
“我也不瞒你,明器买卖本就不好做,你若要就五两,不要就算了。”摊主见钱夕夕有所质疑,便干脆地放出话。“不过混口饭糊口,这流年多灾,小人一村就只剩小的一人了。”
一直站在钱夕夕身后的郝凌宇突然开口。“你除了这一件之外,还有吗?”
“没了,就这一件,小人也无法证明什么,不过的确是小人九死一生才淘出来的。”
“那你是在哪淘的?”郝凌宇若无其事地问道,就好似随口而出。
“迎风山。”摊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钱夕夕偷偷和郝凌宇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开口道。“这样,五两银子这东西我要了。”
摊主眼前一亮,急忙拱手将铁匣子奉上,却又听闻钱夕夕开口道。“不过五两银子,你将那处位置告诉给我们。”
“嗯?”摊主又是一个愣神,他眉头微微皱起。“你们难不成……你们既然要了这东西,我也明说了吧,那地方危险异常,你们这些年轻小公子哥可犯不上去冒险。”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若是能够提供位置,这五两银子就是你的了。”钱夕夕掏出一张银票在摊主的面前晃了晃。
摊主一把抢过银票。“你们要去送死我也不会拦着你们,提醒我也提醒了,听不听也由不得小人。”说着,摊主从草鞋里掏出一支碳棒,又随手从身后的墙上扯下一片告示纸,一番涂涂画画。“迎风山东头,山腰有一棵枯树,顺着枯树往北行百步就能看到一堆石砌,这东西就是从石砌之下寻得的。”摊主将涂画好的地图也一并递给钱夕夕。“小人还是要提醒一下,那石砌之下凶险异常。”
“剩下的东西我也要了。”钱夕夕扫了一圈地摊上其他的玩意,都是一些寻常乡村不值钱的东西,说罢又掏出一张五两银票。
别了摊主,钱夕夕就和郝凌宇凑在了一块儿,一起把玩着这锈斑铁匣,至于摊上其他的杂物,则被王硕主动拎上。
“你也看出来了?”钱夕夕翻来覆去地瞧着手里的铁匣。
郝凌宇点了点头。“起初还没留意,看样子应该是件宝器。”
“我也这么觉得。”钱夕夕嘟起嘴,全神贯注地琢磨着。“我一开始还只是诈他一下,没想到还真是个明器。”
“我看未必,能够下葬宝器的墓葬可不简单,不可能只是寻常百姓能够全身而退的。”郝凌宇倒不这么觉得。“说不定是一处遗迹。”
“万一人家运气好呢,再说他不是说九死一生吗?”钱夕夕反驳道。
“不过不管是什么,若是他所言非虚,我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有道理。”钱夕夕点头同意,随即将铁匣子收入手中储物戒。“等考核结束咱们就去瞧瞧。”两人一拍即合,又回头去看王复云等人。
王复云没有异议,王硕也没有反对,至于金银二老自不必问,他们本就是为了保护钱夕夕,即便是钱夕夕要去作死,他们也不会反对,反而还得保护他。
行街的尽头不知为何围聚了一大批人,少不了凑热闹的钱夕夕和郝凌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两个人率先凑了过去。
“比武擂台?”钱夕夕目光扫过一处挂幡,上面赫然写着比武二字。
还不等他回过神,只听人群之中轰的一声响,尘土扬起,只见一人栽倒在地,显然是从擂台上飞落下来的。
“还有谁想来打擂?”
听闻中气十足的一声从擂台上传来,循声望去,擂台上只是一位年约十岁的少年,少年面似傅粉,剑眉凌厉,锐利鹰目,鼻如玉柱,口似丹朱,眉宇之间英气十足,犹如温侯在世。身着一袭靛蓝长衫,腰系玉坠,脚踏墨云履,傲立擂台之上。
“这是第几个了?”
“这小公子真是好身手啊。”
“那可不,听说他是从飞云城来的。”
“飞云城?”听着围观众人议论纷纷,郝凌宇探听到一个关键词,待他抬头望去,顿时紧锁眉头,口中暗自道出那少年的名字。“夏昑岚。”
“夏昑岚?”钱夕夕瞧着那少年。“飞云城夏城主的公子?”
“没错。”郝凌宇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他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了?没人上来了?”夏昑岚双手叉腰扫视着围观人群。“这合云县也不过如此。”
擂台下一时间人声鼎沸,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半天却不见有人上去打擂。擂台上的夏昑岚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这样吧,二十岁以内的都可以上擂台挑战我。”
“我来!”话音未落,只见一名年近二十来岁的青年大步走上擂台。
还不等他上台,擂台周围就传出了鄙夷之声。“二十岁欺负个十岁小娃羞不羞。”、“就是,就是,赢了也不光彩,输了岂不是更丢人。”
叽叽喳喳的讥讽声不绝于耳,那青年脸上也一阵泛红,不好意思起来。“请。”青年一咬牙,拱手冲向夏昑岚。
夏昑岚后撤半步,一手背于身后,一手向前招了招。“放马过来!”
擂台之下,郝凌宇可没有兴致继续看下去,他拉着钱夕夕就准备离开,而身后王复云和王硕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擂台上正打得精彩,怎么郝凌宇一脸阴闷表情。不过两人也不好过问,正待他们即将要离开,却听身后擂台上传来夏昑岚的声音。
“那边的,留步!”
夏昑岚话音还未落地,擂台之上那二十岁的青年却率先落下擂台。
“钱胖子!”
钱夕夕一个哆嗦,急忙缩着身子埋下头,高呼:“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你认错人了!”
夏昑岚嘴角一扬,他站在擂台上视角自然要广许多,方才目光一扫便留意到了人群之中的钱夕夕。“既然撞上了,不打算上来陪我练练手?”
“快走快走。”这一刻钱夕夕比郝凌宇还着急要逃,他急忙拉住郝凌宇,这一举动自然也落入了夏昑岚的眼中。
夏昑岚抬手一指背对着自己埋头往外躲的郝凌宇,嘴角的笑容顿然消失,剑眉一簇。“你边上那个家伙,该不会就是……”
郝凌宇长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被注意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停下脚步,缓缓挺起腰板,猛然一个转身冲着夏昑岚喊道。“是你爷爷我!”
“你个混蛋!”夏昑岚怒发冲冠,跺着脚,用手又指着自己面前。“你给我滚上来!”
一看擂台上下两个少年剑拔弩张,顿时四周鸦雀无声,围观的人群默契地给郝凌宇让出了一条道来,同时另一批人在郝凌宇背后悄然站成人墙将他的退路给堵了起来。
“麻烦了……”钱夕夕脑门一黑,哆哆嗦嗦也转过身来,同时小声地问询着郝凌宇。“你和他之间多大仇?”
郝凌宇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和夏昑岚对视着,但他自己心底其实也没底,他悄悄咧开嘴唇露出一条缝,小声地回复着钱夕夕。“我和他没仇,但他和我有仇,我落魄到山村也是拜他所赐……”
要说起来钱夕夕自小就在云州长大,与云州四城的几位少公子哥们也都多少有些交情。飞云城少城主夏昑岚性情乖戾,和自己合不来。相反凌云城的少城主郝凌宇反倒是和自己臭味相投,用旁人的话来说都是典型的纨绔子弟。
“该不会……”钱夕夕恍然大悟。“不会吧……”
“我那未婚妻就是他姐……”郝凌宇小声嘀咕道。
钱夕夕仿佛吃了一个大瓜,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是你小舅子?”
“不算,我这不是逃婚了吗。”
“那咋办?咱们这也走不了啊。”钱夕夕窃窃望向四周,已经被围观的人占得水泄不通。“要不你去和他打一场?输不了吧?”
“够呛,若是不论修为的话,估计要托你置办个一条龙服务了。”郝凌宇心里也没底,他刚才还大言不惭地回应了夏昑岚,若是动用修为自己说不定还能与夏昑岚一较高低,可在县城里,虽然是法外之地的行街,但也是要受县衙管制。天明境内上至府城,下至县城都是不能善用修为的。
“你要不上来,那我可就下去了!”夏昑岚自然听不到郝凌宇和钱夕夕之间窃窃私语的悄悄话,他本还准备给郝凌宇一个体面的教训,却不想郝凌宇这般不识抬举。
“慢着!不就是打么,你说怎么个打法!”郝凌宇手臂一挥,指着夏昑岚问道。
“天明的律法明摆着,咱们就用武技,谁也不用修为。”夏昑岚答道。
“赤手空拳还是舞刀弄枪?”郝凌宇寸步不移,继续问道。
“随你定,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我让你两只手臂!”
“这是你说的!”
“没错,我说的!”
“那你可不许反悔!”郝凌宇话继续说着,但是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啰哩吧嗦,抓紧给我滚上来!我今天不教训你一顿,我就不姓夏了!”夏昑岚不耐烦地冲着郝凌宇咆哮道。
“急什么急!你们夏家就是急不可耐,非要逼着我入赘,我抵死不从你们还要来逼婚!现在倒好,更是龇牙咧嘴恨不得吃了我!”郝凌宇也不客气。
这一番话一出口,四周围观的人群仿佛个个都像吃了一口大瓜,原来这两个少年之间还有这一层的关系,逼婚入赘不成,恼羞成怒小舅子要揍姐夫。
“你!”夏昑岚气得七窍生烟,他还留着一丝遮羞布没有把话说出来,不曾想郝凌宇竟然全然不在乎,把逃婚说得好似他占了理。“找死!”
反正话都说出来了,郝凌宇彻底放肆起来。“来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绝对不还手,也让天下百姓都看看,名门世家就是这般骄纵跋扈!”
一旁王硕和王复云也看着他们这般。“要我说那个姓夏的他们家就很过分。”王硕义愤填膺地说道。
“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还是少掺和得好。”王复云冷静地旁观着,他倒不是不想去为郝凌宇出头,只不过显然他们之间的事情并不是自己这个第三者适合掺和的,况且是在得知夏昑岚和郝凌宇两人的身份后,想必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人受点皮肉伤,还不至于生死有命。
“你拿着。”王硕一把将拎着的包袱塞给王复云,自顾自撸起袖子上前走去。
“喂,我来和你打一场!”王硕大步迈到郝凌宇的面前,将郝凌宇和钱夕夕挡在身后。“如何?”
郝凌宇和钱夕夕双双向王硕投来目光,两人还未开口,便听擂台之上再度传来夏昑岚的声音。
“没问题,郝凌宇你给我听好了!等我把你的狗腿子打折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