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夜相斗
庙外大雨瓢泼,雷电交加,庙内火光熊熊,一老一少席地而坐,也不说话,只是拿着鸡腿默默地啃着。突然听到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又有人雨夜赶路,要过来避雨了。”李书君心内想着,原来这座破庙,紧挨着山下的一条官道。
片刻间,见有两个身着白衣的人牵着马从雨中走来,这两人见有座庙宇,似乎都很开心,匆匆忙忙便把马系在庙外的一棵歪脖子槐树上,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一边进来庙内。
只听一人说道:“格老子的,这鬼天气真他娘的下的雨大,浑身都浇透了。”另一人接口道:“老二,别他妈的埋怨了,赶紧给老子进去避雨嘛。”说完两人一前一后都走了进来。李书君微微抬头打量:只见两人都是四十岁左右年纪,身着白色稠衣,头上戴着斗笠,手里提着马鞭,听他们互相称呼,似乎是弟兄两个,口音像是四川那边的。
这弟兄两个一进来,便各搬了块石头,大剌剌地围着火堆坐了下来。坐下后,又从腰间解下来一只皮袋,皮袋里似乎装着酒水,只见他拔掉木塞,仰头就着皮袋口灌了两口;另一人从腰间解下来一个油纸包,里面似乎是煮好的熟肉,也撕下一块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大口嚼着。
两人自顾自喝酒吃肉,对李书君和那位老郎中不理不睬,似乎没看到这两个一般。直到几口酒肉下肚,才一抹嘴头,说道:“格老子的,真他娘的过瘾。”说完。弟兄两个好像才发现庙内还有人似的,两双眼刷子似的在李书君和老郎中身上扫来扫去。李书君躲开了他们的眼光,老郎中低垂着头,眯着眼,似乎睡着了一般不声不响。
这弟兄两个扫了李书君一眼后,便双双紧盯着老郎中,时不时转头目光交接一下,又相互点点头,不约而同地搬着石头,向后退了几步,离火堆远了一些。
这时只听得一人说道:“老二,老子听说这山上有一种蛇,长着一只三角烙铁头,毒性十分凶猛,人若被咬伤,片刻间便丢了性命。”那个老二接口道:“这话不假,是有这种毒蛇,格老子的,猛地凶巴巴,叫个烙铁头。”那老大又说道:“老二,万一咱们被这种蛇咬了,你说该当如何解救?”老二回道:“老大,你这不是难为老子么?老子又不是医生,哪个能知晓嘛?”接着又道:“不过今天巧了,这里就有位现成的郎中,老大你不妨请教一下。”只听那老大哈哈哈哈几声大笑,道:“这天下事就如此凑巧,老子心中有这个疑问,便有人怀着答案在旁。”说完便朝着那个老郎中说道:“喂,老医生,你一定知道该怎么解救这烙铁蛇毒嘛。”
只见那老郎中似乎是梦中被人吵醒,惺忪着一双眼看了看眼前这两位,摇了摇头,说道:“小老儿不过是走街串巷的一个游医,胡乱卖几贴膏药,混口饭吃。两位也太看得起小老儿了,小老儿其实不知道怎么解这烙铁蛇毒。”
那老二嘿嘿一声冷笑,说道:“阁下说这话老子却不信。只观阁下这金字招牌“望闻问切,草泽医人”,便有华佗再世的风度,肯定是看不起老子弟兄两个嘛,不想解答罢。”
老郎中不急不慢地说道:“小老儿岂敢敝帚自珍,看不起二位郎君?实在是医术低浅,不敢妄自逞能。”
那老大听了又是哈哈一声大笑,说道:“老郎中不要太谦虚了,眼下庙内就有一位身受重伤,又中奇毒的患者,老郎中救是不救啊?”
老郎中满脸疑惑地说道:“救死扶伤本是医者的天性职责,小老儿岂能见死不救?只不过以小老儿有限的眼光看来,二位身健体强,中气充沛,声音洪亮,却是一丝病症都没有的。何来身受重伤又中奇毒的人呢?怕是调侃小老儿的吧。”说完温和地笑了笑。
那老大双手扶地,双腿大剌剌地伸展开来,斜着一双三角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老二,这位老郎中以为是老子们呢?老子看那个小乞丐怕就是患病不浅嘛。”话刚说完,只见那老二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跨步来到李书君面前,双臂抱胸,轻蔑地笑着说道:“嘿嘿,小乞丐,老大说你身受重伤,可曾有假?”
李书君听的一愣,心想这两位说话云里雾里,老子长老子短的,打的什么机锋?老子好端端的怎么就身受重伤了?还没待答话,便见那老二一只拳头朝着自己面门砸了过来,一边出拳一边狠狠地说道:“格老子的,老大说你有伤,那你必须有伤了。”
李书君来不及站起,一个翻身躲了过去。这几日在山林间自从发现身怀武功后,也曾时时演练,发现一身武功确实还过得去。此时心下也怨恨这弟兄两个出口伤人,出手更是狠辣,便有心全力应付,狠狠教训这个老二一顿。
那老二一拳不中,立马又是飞起右腿一脚跟上,李书君坐在地上侧身躲过飞脚,右手立掌便砍,老二身手也是不凡,右腿一个屈膝,腰部下弯,双拳便至。李书君双腿双手在地下用力一撑,借力整个身子旋转飞起,不待落地,右膝便朝着老二背上砸去。两个人拳来脚往斗得片刻,那老二是越打越吃力,李书君却越斗越勇,手脚配合越来越娴熟。
此时老二横步侧身举着右肘击了过来,李书君不慌不忙挥起左臂格挡,跟着右手一记重拳便砸在老二的右侧肩窝处。只听咔嚓声响,老二闷哼一声,便垂着右臂栽倒在地上。李书君也不追击,摆着马步,一双眼盯着目瞪口呆的老大。只见那老大转眼间嘿嘿一声笑了起来,说道:“长夜漫漫,两个年轻人无聊玩玩嘛,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呢?老子看就此作罢,握手言和吧?”说完便伸了手过来,李书君已经出了这口气,有意见好就收,便也伸手去握。谁知刚刚与那老大双手握到一起,便听着老郎中喊了一声“小心”,李书君突然觉着手掌一阵刺疼,便赶忙抽手出来,向后退了两步,再看手掌时,只见中指处却有三个细小的黑点,微微红肿,又麻又痒。
那老大此时已经把老二扶了起来,对着老郎中说道:“老子这三花奇毒,可要考究下韩老前辈的见识了。”
说罢哈哈大笑着出了庙门,解了马的缰绳,双双跳上马,飞驰着消失在了夜雨中。
李书君眼看着弟兄两个骑马奔驰而去,只觉得一只右手好似没了知觉一般。再低头看时,右手像是发酵起来的面团似的,已经又黑又肿,紧接着双眼一黑,仰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几时,才悠悠醒转过来。睁开眼时,见一个汗水淋漓,皱巴巴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仔细一看,正是庙内分食野鸡的老郎中。便勉力张口问道:“老人家……”,老郎中看着李书君醒来,却不等他说完,便打断说道:“郎君醒来了?暂时不要耗费力气说话,只管好好躺着休息。”
李书君也觉着张嘴说句话都能把人累死。而且这时节正是七八月天气,火辣辣的日头在空中晒着,自己浑身却觉得好似在冷冻室里一般,丝丝冷气直钻肺腑,上下牙不受控制地格格打架。想转身看看身在何处,都没有一丝力气,余光里发现身处一个破破烂烂的驴车中,这车连个车顶都没,身下铺着一层稻草。驴车每遇到路面不平时,但凡轻微颠簸一下,浑身便好似有刀子插进来似的,痛彻心肺。
李书君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又受着刀刺,冷冰的折磨,迷迷糊糊间,又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却是被驴车颠簸着疼醒的。此时日头已经斜斜挂在车后的天空,天色也暗淡下来,似乎是黄昏时候了。驴车颠簸的也更狠了,好像进了一个村落。远远近近都有打招呼的声音传来:
“韩医生,游访回来了?”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韩爷爷,出去看病回来了?”这是一个孩童的声音。
“韩医生,你可回来了?大家伙都很牵挂你。”这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李书君仰躺在驴车上,动弹不得,只能听着声音分辨。隐约间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听那个老大喊了一声“韩老前辈”,这个老郎中,似乎姓韩。
不一时,驴车突然停了下来。有两个短衣汉子帮着把李书君抬进了一间茅草屋内,又小心翼翼地扶到一张木板床上躺了下来。韩医生轻轻地为李书君盖了一条厚被子,说道:“小郎君你且在床上安心休息,我去去就来。”说完不待李书君道谢便出了门。
只听得门外有十几个人相互问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声音此起彼伏。看来这个老郎中在这村子里颇受欢迎,李书君心里想着。自己命运多舛啊,这才穿越过来大唐不到一个月,又是被绑又是被毒刺,再加上在山林间躲避的十几天,唉,这眼下又卧病在床,动弹不得。自己就怎么那么倒霉呢?家里的爷爷,爹娘,妹妹,恐怕都在为自己伤心欲绝吧,“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想起家中亲人,心内便如刀割一般,令人难以忍受,两行泪流出了眼角,直钻到耳朵里去。
听得脚步声响,韩医生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还没到跟前,李书君便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草药味道。韩医生看着李书君脸上的泪痕,安慰着说道:“小郎君无需担忧,先把药喝了吧。”李书君想挣扎着坐起来,却不能够。只好躺着说道:“多谢前辈相救。某姓李,名书君,洛阳人。”
韩医生听了,眼睛一亮,说道:“前辈不敢当。老朽姓韩,名字却早已经忘掉了,故乡是长安终南山下十里坡村。郎君道谢是不必的,此番郎君中毒也是因老朽而起啊。”说着便把李书君扶了起来,靠着墙喂了药汤。李书君喝完药汤,心下疑惑着问道:“前辈此话怎讲?”